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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选秀:一场关于“选”的“秀”(1)

从“选美”到“选秀”,一字之更迭,透露着时代更迭的重大信息,在“选秀”的舞台上,人们看见完全不同于以往的审美观和价值观赫然登场。显而易见,“选美”和“选秀”选的对象和选的方式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21.1 2008奥运之夜的英国“超女”与中国“超女”

2008年8月24日,距离李宇春“加冕”三周年纪念日还有两天的时候,北京2008奥运会闭幕之夜,本书作者在北京市朝阳公园附近的一间餐厅见到李宇春,并对她进行了简短的采访。

那是一个颇为特殊的夜晚和一个意味深长的时刻。当英国“超女”丽安娜·刘易斯作为“伦敦八分钟”的女主角在北京奥运会的闭幕式上闪亮登场、万众瞩目时,中国人气最旺的“超女”李宇春静静地坐在这个距离“鸟巢”不算太远的餐厅包厢里,带着她那特有的冷静气质专注地盯着屏幕,脸上看不出任何悲喜。

3年前的这个时刻,她是万众瞩目的焦点。2005年8月26日23点20分,《超级女声》总决选结果揭晓,李宇春在数以亿计的观众注视下成为“加冕女王”,那一刻世上的一切都变成奇迹。

之后她的照片赫然出现在美国《时代周刊》(亚洲版)的封面上,成为该刊评选的25个年度亚洲英雄人物6个中国人当中的一个(另外5位是内地电影演员张静初、作家陈桂棣夫妇、香港电影《卧虎藏龙》监制江志强和台湾云门舞集创办人林怀民)。该刊称《超级女声》代表一种民主运作的模式,由观众自己选出心中的偶像,挑战了中国传统的规范,在中国来说很不容易,李宇春满不在乎的个性、对待比赛的潇洒态度及双性色彩的演出,使得她成为中国的新偶像。在随后到来的新年里,李宇春应伦敦市长利文斯通之邀为伦敦“中国文化年”活动点亮作为标志的中国红灯笼,随后在伦敦市中心和英国乐队“自由X”合作演唱了《龙的传人》和《我的心里只有你没有他》,这说明她也在某种意义上成了世界眼中的“中国标志”。

一切都是因为一场电视选秀。一场选秀改变了李宇春的人生,甚至也改变了这个世界。但是在2008年这个特殊的夜晚,当我们目睹英国“超女”在“伦敦8分钟”中担纲主演而中国“超女”静静地做着一个看客时,我们仍可感觉到许多不曾改变和难以改变的东西。

3年后的李宇春仍旧是3年前那样的发型,仍旧是3年前那样随意潇洒的服装风格,浑身上下透着干净爽朗。

本书作者问她对魏文彬最深的印象是什么,她不假思索地忆述了如下这个小故事:“总决选后没几天,日本一个媒体来采访,魏局长把我也叫去了,让我跟他一起接受采访。印象最深的是,当时记者问我最喜欢的音乐和歌手,我说了一些欧美歌手的名字,也提到了王菲。我的回答可能让他有点失望,采访完了以后,他对我说:‘其实我特别希望你说出几个内地歌手的名字。’”

作者善意地说:“也许在不久的将来,会有人说出你的名字吧。”

她说:“那会是很远的将来吧。”

21.2 2005的“超女”奇观

2005年8月26日那天晚上,李宇春戴上“超级女声”总冠军的桂冠之时,她故乡的一位大学教授以骈赋体写下了一篇题为《“超女奇观”与“传媒帝国”》的现代奇文,开首云:或曰:二零零五,《超女》之年。自春历夏徂秋,每逢《超级女声》播出之日,“万人空巷”之语,难状其盛况。四亿观众,超欧盟之人数,过亿之金,入湖南卫视囊中。尘埃未定,而“PK”被抢注,光碟早横飞。街谈巷议,无非“超级”,车中室内,尽是“女声”。流言与新闻共生,彩旗与靓影齐飞。“超女”标志,遍于天下。热烈之辈,趋之若鹜,清高之士,避无可避。吾家五月之儿,闻《超女》而止啼,六旬之妪,观《超女》而废寝。朋友问候,必有“玉米”、“凉粉”之诘,媒体相访,反复“雅俗”、“是非”之询。天下美女英雄,闻《超女》之风而影从,各宗其爱,俱矫首望湖湘之地,若斯情形,俨然一“传媒帝国”:观众与“粉丝”为民,“超女”为公主,湖南卫视为王庭。何其盛也!

数据显示,2005年,有15万名各个年龄层的女性报名参加《超级女声》,每周有超过2000万名铁杆观众热切关注《超级女声》。根据央视索福瑞31城市调查数据,《超级女声》广州淘汰赛收视率最高时突破10%,即全中国每100个坐在电视机前的观众中就有10人在收看“超女”赛事。坊间传言,“超级女声”15秒广告费炒到了11.25万元,超过了中央电视台新闻联播11万元的“标王价”;而8月19日“5进3”决赛那一周,李宇春一个人获得的短信投票就超过180万条,每条短信资费是人民币1元。湖南广电当年相关收益的部分数据如下:节目冠名收入1400万元,7场决赛广告收入2000万元,短信收入3000万元。魏文彬2007年4月在哈佛大学发表演讲时称:“这个节目在2005年为湖南广电带来了5000万美元的直接收入,相当于中国内地许多省一级卫视一年的总收入。”

谁也没有料到2005年的中国会刮起一场“超女飓风”。这场飓风的猛烈程度和席卷的范围之广,连“超级女声”的始作俑者也始料未及。被媒体封为“超女教父”的魏文彬三年后接受本书作者采访时回忆说:“大家都知道,《快乐大本营》和《超级女声》是湖南卫视的两块里程碑。在这两块里程碑之间,是好长一截路。2002年秋天卫视转了型,《快乐大本营》也火了五六年了,如果没有一个很好的节目接档,光靠这个《快乐大本营》,怎么能打造中国最有活力的娱乐品牌?不行,一定要有突破。我想搞个大型的音乐节目,这是一个什么情结呢,我对港台文化对大陆文化暴风式的占领,心里极为不舒服。我几次在金鹰节上看到刘德华、张学友的那些歌迷们啊,发疯般的,警察都拦不住,我说我们自己能不能培养这样的偶像呢?”

“正在这个时候,娱乐频道送了一份策划案上来,一档新节目从频道到集团办公室到副局长,全都签字了,最后过我这一关。我一看,《情歌王子》,不行,毙了。第一,这个歌为什么都是情歌呢?第二,这个‘王子’,跟老百姓隔得天远地远。我说叫什么名字,我也想不出,你们自己去想。第二次又来,又想了个什么怪怪名字,我又给它毙掉了。第三次送到我这里来的时候,叫《超级男声》,我说这个可以,同意了。首先在娱乐频道搞了一季‘超男’,我专门调过来看了一下,觉得还可以,就跟常林讲把这档节目放到卫视去播。第二年卫视就做《超级女声》,以后就决定做一年男声做一年女声。我知道这档节目会火,但是说实话,它后面火到那个程度,情况又复杂到那个程度,我也是始料未及。”

湖南卫视《娱乐无极限》的制片人吴娈在一篇题为《中国娱乐电视之飓风始于我隔壁房间》的文章里写道:我可能是个落伍已成习惯的人,当年《渴望》风靡之时,我完全不看电视;《还珠格格》成为清兵入关以来最成功的商业产品,我到现在为止还根本搞不清楚具体的人物关系;至于“超级女声”栏目组就在我办公室隔壁,我明明活生生地处在事件的台风口,却反而觉得世界分外平静。

好事者告诉我:“超级女声”HIGH到的程度是——时下无论什么身份、什么省份的中国人闲聊,最后总会扯到“超级女声”的话题上来。而广告界的朋友告诉我:“超级女声”作为营销案例的经典,写进相关的教科书指日可待。恍然间打开新加坡《联合早报》,劈头就是评论员在说“超级女声”显示中国什么什么的加强与可喜变化。

“我明明活生生地处在事件的台风口,却反而觉得世界分外平静。”这不是吴娈一个人在《超级女声》刚刚开始火起来的时候的感受。处于飓风中心的人们最初只是专注地努力地摇着自己的风车希望制造出大一点再大一点的风力,谁知不知不觉间摇动了整个世界。

21.3从选美到选秀

魏文彬曾反复在内部会议和媒体采访中强调,要研究“超女”的诞生和“超女现象”的形成。“超女”究竟缘何诞生?2005年度《超级女声》总导演王平对这一问题做出了这样的回答:回首“超级女声”的茁壮成长,我想她的空前成功,其必然性是大大超过了偶然性的。因为,她是湖南电视内部竞争的产物,是湖南高素质电视人才储备的结果,是局领导在创新理念要求下的完美发挥。

事情还得从“选美”说起。

“选美”是一个古老的概念。皇帝老子的三宫六院不可不美,因此要由各地官吏到处探听,从民间选美进京。到了电视传播的时代,“选美”成为一种产业。其一,选举的过程呈现在电视荧屏上,成为拥有特殊魅力的电视内容产品;其二,所选之“美”签约电视台,成为电视台制造新的内容产品的生产要素之一。曾经距离中国人最近的“电视选美”,是香港TVB的“港姐”选举。那是20世纪80年代改革开放之后,透过打开的国门吹入的港台风中的一缕。

新世纪元年,中国内地有了第一档“选美”节目——《星姐选举》,湖南娱乐频道制造,基本上参照“港姐选举”的模式来做。尽管此时改革开放已经20年,但堂而皇之地在电视上开展“选美”活动仍旧是一个风险莫测的行为,所以娱乐频道始终强调“选美”的目的是为了给本频道选拔主持人。而魏文彬所采取的态度是不明确支持,也不明令禁止,俗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说:“我对‘选美’不感冒,但是作为一个电视节目你硬说它有多大的坏处我也不觉得。底下要尝试、要创新,我不拦着。但是我坚持一条,我不去给他们选出来的‘星姐’颁奖。”

2000年、2001年、2002年“星姐”参选人数逐年递增,从974人到1300人到2000人,呈现出快速增长的趋势,动静越来越大。

2003年,湖南经视为了对抗娱乐频道的“星姐”节目,推出了一档《绝对男人》,扩大了传统“选美”概念的内涵与外延。换言之,娱乐选“女色”,经视就选“男色”,试图以此夺回被“女色”抢走的观众眼球。当年9月6日夜晚的黄金时段,《绝对男人》和《星姐选举》上演了一场“巅峰对决”,两个频道针锋相对地将“男人”和“星姐”的总决赛安排在同一个晚上的同一个时段。对于专业竞争毫不知情的普通电视观众在这个夜晚面临了一场绝对“色诱”,电视业界的同仁却看见了一场贴身肉搏式的市场竞争。后来,湖南广电内部人士自己编著的相关书籍用这样的语言评述了这个夜晚的重大历史意义:这个晚上,暴露了电视湘军内部存在着严重的节目同质化竞争,却也标志着一场以选秀为形式的产业风暴,将在湖南广电降临。

书中列出了一张清晰的时间表,记录了选秀节目一路前行的足印:

(1)1999年,湖南娱乐频道成立。

(2)2000-2002年,湖南娱乐频道推出连续三届《星姐选举》,在湖南打开选秀之门,报名人数分别是974人、1300人、2000人。2002年节目达到高潮。

(3)2003年,湖南经视举办《绝对男人》PK湖南娱乐频道第四届“星姐”选举,“绝男”取得一定胜利。

(4)2003年,不甘被抢风头的湖南娱乐频道推出《超级男声》,追杀湖南经视《绝对男人》。“超男”报名人数达到3000人。

(5)2004年,湖南经视调整思路,废除性别区分,推出《明星学院》,两次越过湖南娱乐频道,引起较大反响。

(6)2004年,湖南娱乐频道调整思路,在上海成立天娱公司,不再局限于节目收视率上的PK,而将目光投向更为长远的艺人资源开发,并以公司的名义,联合湖南卫视,推出《超级女声》。

在这一轮你追我赶的节目创新与PK中,“选秀”一词逐渐风行,《超级女声》呼之欲出。从“选美”到“选秀”,一字之更迭,透露着时代更迭的重大信息,在“选秀”的舞台上,人们看见完全不同于以往的审美观和价值观赫然登场。

显而易见,“选美”和“选秀”选的对象和选的方式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魏文彬曾对媒体谈到他对“选秀”和“选美”的看法:是不是大家觉得“选秀”就是“选美”,“选美”就是“选色”?如果是这样一联就不光彩了,显得怪怪的了,但完全不是这样。

如果是“选美”,我们的冠军就不可能是李宇春、尚雯婕,我对“选美”不感冒,哪怕是我们台里的《星姐选举》,我以不去颁奖来表明我的态度。

魏文彬称“秀”分为“外秀”和“内秀”:“外秀”是先天的,我们可以欣赏,但不要去追求;“内秀”是才华、胆识、气质、胸怀,这些在“超女”“快男”的过程中都体现出来,我们选的就是“内秀”。聂卫平、陈景润都是“内秀”,应该宣传的,这样的“秀”为什么不能选?

一个“秀”字,显然拥有比“美”字更宽广的内涵与外延。魏文彬对于“秀”字做出了纯粹中式的精彩诠释,另一方面,电视节目中的“秀”字,通常被认为是英文单词Show的对应汉译(譬如Talk Show被译为“脱口秀”)。“秀”之于Show,兼有音译和意译之妙而广为流传,深入人心,以至于人们几乎会忘记它是一个舶来词。从这个意义上来讲,“选美”和“选秀”的差异还将从对这两个语词的结构的不同理解上透露出来:“选美”是动宾结构,表明选的对象是传统意义上的“美女”,“选秀”则可以看做一个偏正词组——一场关于“选”的“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