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布迪厄当时所说的社会资本,最初是他提出来的一个网络概念。他认为,人生活在世间,是在网络当中生活的,网络本身有它的一些很多的特质,包括人们之间的互相合作,包括人们之间的互相信任,等等。这些特质能升华到一种资源的形式,这种资源能够对生活在这些网络里的个人或是社会行动者给予投资,他把这个叫做社会资本。布迪厄时代的这个社会资本概念是一种集体形式的概念,也叫做collective—concept,它不是个人意义上的。我现在讲的社会资本的概念,往往还是社会行动者的。
他认为任何的社会资本都是一个网络的概念,有一个网络的属性,有一个社区的属性,有一个集体的属性,不是个人的属性。你们读书的时候应该能注意到这一点。
科尔曼:社会资本观有社区属性
第二个最重要的学者和布迪厄同时代,比他早几年去世,并且也是布迪厄生前很好的学术朋友。这是美国前社会学会会长,叫James Coleman,我们可以把它翻译成科尔曼。科尔曼是非常有才气的学者,他本人曾经是社会学系的理论大师默顿在哥伦比亚大学的学生。在美国社会学界,有两位社会学家目前人们是超不过他们的。超不过的指标,就是他们培养出了一大批非常棒,非常出色的社会学家。
第一个人就是默顿,这人还活着,还在哥伦比亚,九十多岁了,他培养出一大批后来成为美国社会学会会长的人物,包括我的老师Peter。Brown,彼得·布劳,他在今年早一些时间去世了,包括彼得·布劳、科尔曼,很多了。这个科尔曼以后在芝加哥教书,也培养了一大批非常知名的社会学家,包括现在跟我私人关系很好,有一定学术关系的哈佛大学的Peter。marson、芝加哥大学的Ronald s.Burt等等,很大一批。
科尔曼在他的一生当中,也是想解释人们的社会行为是如何形成的,有些人为什么是这样的行为,有些人为什么是那样的行为,他一直想研究这个理性选择的模型,在理性选择的过程当中也涉及像I~oury那样的一个社区背景的问题。他研究以色列人,研究美国的犹太人、中国人,等等。他研究这些社区、这些种族的时候发现各个社区、各个种族的社会资源是不一样的,里面的合作程度也是不同的。他将这种紧密合作,可以共同利用资源,能够给个人提供更好的人力资本发展的机会这样一种社会结构,就称之为社会资本。如果大家愿意读这个科尔曼的东西的话,最简单的应该读他1988年AJS这篇文章,叫做《Social—capitalInThe Condition 0f Human Capital》,就是可以翻译成:《为创造人力资本而作为条件的社会资本》。当时他比较成名的著作是1990年出版的《ICoundations of SocialTheory》,叫做《社会理论的基础》,这本书由他的中国学生邓方翻译过来的,翻译的水平相当不错,大家可以相信他里边翻译的内容。
在那本书里面,大家能看得出来科尔曼对社会资本的一些定义以及理论。我现在想提醒大家,在读科尔曼的东西的时候,他对社会资本这个理念的理解,是功能主义的。为什么呢?因为他是从结果来定义原因的。我们知道这种理念逻辑是错误的,就是说,哪些社区、哪些网络、什么样的一个社会背景,才能称其为社会资本呢?他怎么回答的?他说那些社区、那些背景有意义的时候,并且是有积极意义的时候,对个人的行为、个人的人力资本的提升有促进作用的时候,它就是社会资本了。
这种思维的逻辑是完全错误的,它是功能主义的,它是从后果来看原因的。当然我想这样一种思维对我们也是有启发的。我们研究社会资本的时候可能不单要看某一种网络、某一种结构、某一种社区的正面的效应,同时可能也要看到一些消极的效应。
我刚刚在北大光华学院开了一个会,这个会主要是审查20篇文章,这20篇文章有一半要被美国一家叫做《Organization science》(《组织科学》)的杂志选用,专门用于研究中国组织的过程,研究在经济改革过程中中国的组织行为。我去当评论人。其中的四篇文章都是谈中国的这个关系的。
因为我前期做过一些社会网络、社会关系的研究,我就发现其中有一篇文章很有意思。文章说关系大家都在侃它的正效应,其实中国的这个关系有很厉害的一个负效应,作者研究的是在一个组织运作过程当中,有一个理念叫做procedure justice,即程序正义,就是做事的程序应该是公平的、公正的,不能有偏颇。这个procedure本身让某些人升官了,justice表示是正义的。他发现关系文化、关系的运作、关系的一些实践、关系的现象,以及关系运行的一些逻辑,最大的危害是在中国组织里边影响了这个procedure justice,非常重要的是这些组织程序的正义程度下降了。所以他那个研究是很有意思的,这是我做的评论。我当时还是建议这个杂志来发他这篇文章。这就是功能主义的社会资本观。
普特南:社会资本包括诚信和合作
下面是很知名的一位政治学家,这个人的书前年还是去年已经翻译过来了。他的英文名字叫Robert Putnam,可以翻译成普特南。我忘记了那本书是怎么翻译的,是由中央党校两位学者翻译的。那本书翻译的质量不如邓方的《社会理论的基础》翻译得好,我估计可能是翻译者不够老练,有的东西是直译的,但是作为参考材料还是完全可以的。通过那本书你们可以了解到Putnam关于社会资本的基本思想。我在这里介绍两个重点。
第一个,他是从民主制角度来研究的。我们知道西方的民主主要是大众参与性的民主,如果没有参与行为,就没有民主了。比方说今天如果我们这个讲座只有我个人参与,大家都不参与,包括评点人都不让参与,那我就独裁了,我可以说了算,但是如果大家都参与的话,那我们就要看共议是什么了,大家在辩论当中来看这个真理真正是属于谁的。所以西方的民主最主要的是一种参与性民主,叫做公共参与。
可是通过对意大利的研究以及对美国的研究,他发现任何一个社区,人们对公共事务,特别是国家事务、社区事务的参与程度是完全不一样的。比方说南意大利参与程度挺高的,北意大利参与程度挺低的,美国二战之前参与程度挺高的,二战以后是越来越不参与了。大家知道选美国总统,参与投票的百分率不足40%,所以,我们在美国的时候有时调侃一下美国的民主:“你看,他们这个民主实际上是少数人的民主,多数人不参加的。”当然我们知道,自愿性地参加一些公共事务,这是很难的一件事。
怎么能够使得某一个社区人们的自愿参与程度提高呢?普特南一直在考虑,在80年代末,当他从南意大利研究回国的时候,他就突然读到了科尔曼1988年AJS这篇文章。他一看,噢,社会资本这个概念有意思,虽然科尔曼讲的是社会网络的性质,社会结构的性质。对于社区的资源问题,普特南从参与的角度来看社会资本,所以他用参与度来看一个社区。如果某一个社区、某一个国家、某一个社会、某一个团体、某一个种族或种群,他们的公共参与度高的话,普特南认为这个地方的社会资本就高;参与度低的话,他就说社会资本低了。为什么呢?他认为如果参与度高,肯定会有几个情景发生:第一,个人对制度的信任感增强;第二,个人与个人之间的信任感增强;第三,个人与个人之间,个人与组织之间的合作程度增加。而这种合作、信任感的增加,这种抽象的东西就涵盖了社会资本,因为这样一种行为能够使得这个民主制的运作非常effective,就是说有效的。而这种有效性,就是合作性、信任感的一种回报。所以他们就把这种回报纳入到社会资本的概念当中来做了。
第二个我想给大家介绍,普特南拿社会资本的概念来分析南意大利这种参与度之后,他也用这种概念来分析了美国。2000年他出了一本书,叫做《。Bowing Alone》
(《独自打保龄球》)。保龄球在美国是一种集体行为的活动,通常是在家族、群体、社区,特别是朋友之间的经常活动,美国的工人阶级是特别喜欢打保龄球的。我做研究生的时候,交了几个工人阶级的朋友,如穿得破破烂烂的jeans。牛仔裤在80年代的国内还不是很时髦,我记得我回来,朋友还让我带几条。我们跑到保龄球馆,交点钱,一人拿了一瓶啤酒,也不用杯子,一边打球,一边在一块儿侃大山。那是美国工人阶级互相联系人情网络特别重要的一种形式。但是普特南发现了什么呢?二战以后越来越少的人是集体去打保龄球了,而是自己愁眉苦脸地开着车跑到郊外,自己去打保龄球,自己独饮啤酒,可能还是会和陌生人聊几句天儿。当然总体上不是这么一个极端情形,但至少从趋势上来看,是这样的。并且从参与度的角度来看,包括献血的行为、公共参与、投票,以及捐款等等,这些行为在美国各州都是下降的。当然其中有一个州是保持不变的,并且略有上升,就是我曾经工作过的明尼苏达州。
普特南跟我在国际研讨会上有过三次接触,其中有一次我们俩都是在主席台上坐着,都是发言者,有两次他是发言者,我是听众。他这人蛮有意思的,如果你们请他到北京来讲课,我想这个人还是很能讲的,他现在在法国大学政治系教书,他会带很厚的一沓子彩色的幻灯片给你们看,讲各种参与度的这些指标在美国是如何下降的。
他在90年代中期和后期大声疾呼,向美国社会发出呼吁,说:美国要完蛋了!最大的问题不是说你们有多少原子弹,还有搞军备竞赛,你看看美国人都不参与了,社会资本越来越惨了。他向大家一片惊呼,新闻界现在炒得最凶的社会资本的专家就是普特南。但他的老师说,他对社会资本的研究也不是太深。
但是,他是个有思维、非常聪明的教授,28岁从助理教授一步就提到正教授了。
当时他出了两本非常著名的研究民主的书。我不知道他那本南意大利研究的书翻译过来没有,曾经轰动一时的,就是讲的参与性民主,以后他就讲这个,大声疾呼“美国要完蛋了”。所以美国的新闻界使劲炒他,很多杂志去访问他,一时间大家都不知道科尔曼这个人,知道的美国头号社会专家就是普特南。现在我估计还是这种情形吧。我不知道他访问过中国没有,现在有很多学者非常希望访问中国,并且他们要想访问中国的话,就会访问北京,所以以后这个讲座可以让他们这样的人来讲一讲。
富可亚玛:社会资本最核心的解释是诚信
最后一个非常有影响的、在研究社会资本方面很有声誉的学者,就是日裔美籍学者富山·富可亚玛。富山主要是研究西方资本主义运动规律,他现在在国际关系学院教书。
这个人的思维是非常开阔的,曾经写过一本叫《历史的终结》的书,英文是《rrhe End of History》,讲东欧制度的垮台,全世界市场一体化,经济全球化,走向后现代,等等。他突然发现,历史终结了。从哪一个意义上说呢?就是国与国之间质的差异抹杀了,没有了,所存在的差异都是在资本主义这个道路上的量的差异。
当然,我知道有很多学者是反对这种观点的,我本人对这种观点是完全持怀疑的态度。我们以前的讲座当中有几个是关于全球化的讲座,在全球化的讲座当中又出来一个新词叫做dolocal,不是g10bal,g10bal是全球化,你们知道这个go10cal是什么含义吗?全球化条件下的地方特色的保持。我不知道这个词应该怎么翻,含义是这个,可以用费孝通老先生的话来说,叫做“和而不同”。我们虽然都在这个世界经济体系当中运作,但是我可跟你活得不一样,我就想背后喝茶,你们台前辩论;我就想跟朋友聊聊天,咱到哪儿去撮一顿,你们可以像谈生意一样讨价还价。大家的生活方式、生活理念、文化价值是不一样的,这个不同是很有学问的,用英文词来表达就叫glolocal。
我不知道敢不敢用费老的“和而不同”翻这个glolocal,但至少做讲座的时候,可以说费老讲过的这个概念。
富可亚玛发现,在一两百年的资本主义的发展历史中,整个世界格局是不平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