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热河惊变:大清王朝的历史拐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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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天下灵园(7)

水心榭实际上是一个控制水位的水工构筑物,使新旧湖保持不同的水位。新湖水位略低于旧湖。但水心榭并不使人感觉是水闸,而是“隐闸成榭”的一组跨水亭榭。自万壑松风桥向东南望,石梁横水,亭榭参差,后面又衬以高山,层次深远,爽人心目。如自银湖回望则又是一番景象。这组建筑的成功之处在于布局位置得宜,夹水横陈,又把闸门化整为零,分闸墩成八孔,闸板隐于石梁内,从而又构成水平纵长的特殊形体,平卧水面,与水相亲,十分妥帖。加以水映倒影,上下成双,波光荡漾,曲柱跃光,景色美轮美奂。

从现有的资料可以看出,康熙时的开湖工程基本循“以山环水,以水绕枉耗人力物力。”从山区最后形成的四十多组建筑来看,这些散落于山巅、沟壑之间的建筑景点,基本顺应山区天然的地形地貌,绝少人工填凿的痕迹,良好地体现了“自然天成就地势,不待人力假虚设”的原则。

湖区风景基本形成后,康熙选择了最靠近平原区和湖洲区的三个山峰,修建了南山积雪、北枕双峰和锤峰落照,以控制山庄的主要风景。在中部近梨树峪的高处建四面云山亭,以控制梨树峪和西峪一带。乾隆时,又在广元宫后山岭上建古俱亭,在西部山顶建放鹤亭,以控制北山一带和松云峡中水月庵至玉岑精舍一线。登临峰巅六亭,山区和湖区风景尽收眼底,而六亭又彼此呼应,互为借景。

除山巅立亭外,山区内基本以天然沟峪为骨干组景,并在峪口和峪底重点布置园林建筑,中间连以人工经营的蹬道,树木和其他建筑组群。康熙建园初期,重在峪口经营,至于峪底建筑则全部为乾隆时完成。如松云峡底的宜照斋、玉岑精舍;梨树峪底的创得斋;松林峪底的食蔗居和西峪附近的秀起堂等。这种以天然沟谷峡峪为主题的组景思想,在使山峦区分割为几个自然景区的同时,又使每个景区独立成园,形成深山藏园,园中有园的罕有奇观。

山庄的茂密丛林中,原有麋鹿无数,自然豢养,任其徘徊,赤狐野兔出没草丛,文禽异鸟啼啭枝头,松间白鹤翱翔,林中蝶飞凤舞,一派野趣。康熙的“静观万物,俯察庶类,文禽戏绿水而不避,唐鹿映夕阳而成群;鸢飞鱼跃,从天地之高下;远色紫气,开韶景之低昂”,生动地再现出当时的景象。像后来形成的“驯鹿坡”、“知鱼矶”、“莺啭乔木”、“石矶观鱼”等景致,无不与这些飞禽走兽息息相关。

七十二景中还有不少景致与树木花卉联系在一起,如以松树为主题的“万壑松风”、“松鹤清樾”、“松鹤斋”等;以枫树为主题的“青枫绿屿”;以梨树为主题的“梨花伴月”;以荷花为主题的“曲水荷香”、“金莲映日”、“观莲所”等等。这些自然野生的动物和同样富有生命的植物,在交汇成一幅幅流动画卷的同时,又为山庄增添了无尽的山野情趣。置身于这座山水相依、绿荫蔽天的皇家园林,心底惊叹之余,更多的是一种亲近自然、回归自然的欲望。

热河皇家藏书楼

有清一代,纂修《四库全书》被称为“文治光昭”的一大盛举,为了贮藏这部卷帙浩繁的大型丛书,清王朝于乾隆年间,分别在北京、盛京、热河三地修建了四座皇家藏书楼,这便是紫禁城内的文渊阁、圆明园的文源阁、沈阳故宫的文溯阁以及避暑山庄的文津阁。时称内廷四库或北方四阁。《四库全书》纂修完毕,先用毛笔工楷缮录四部,分藏北四阁,后又缮写三部,分别贮藏于扬州文汇阁、镇江文淙阁、杭州文澜阁,是为南三阁。

文津阁位于山庄平原与山区的交界之处,依山傍水,环境清幽,院内绿松掩映,假山林立,整座建筑古朴宁静,庄重典雅,与山庄的整体格调融为一体。阁内书橱散发的浓浓檀香,令人联想到文人士子所追求的那种“明窗净几,悠然入座”的读书境界。整组建筑自南至北依次为门殿、假山、日月池、文津阁、碑亭。阁前池水清澈,池南假山嶙峋,气势雄浑,假山之上有乾隆御笔题写的“月台”二字。四周围墙环绕,形成独立的庭园,属典型的园中之园。

走进门殿,一座庞大的假山突兀横在眼前,大有“山从人面起”的感觉,令人心慌愕然,几乎透不过气来,亭台楼阁,青松白云,悠忽不见,只有一个石孔露窗的曲折洞口可供通行。穿过光线幽暗的假山石洞,眼前顿时豁然开朗,一池碧水平滑如镜,重檐绿阁耸立于山石环抱之中。山石间石松巍巍,如蛟立,如龙盘,如凤舞;池岸边垂柳依依,若丝帘,若细雨,若东风。尤令人惊奇的是,假山的设计匠心独具,在错落重叠之中,留有一穴漏光,乍看与常见的假山毫无区别,并无特别之处,如若俯视池水,则奇迹立现:假山倒影巍然,漏光之处分外耀眼,宛如墨染浓云之中,一轮素月高悬,又若皓月跃出奇峰,终年澄照不息。太阳跌落水中,形成日月同辉的千古奇观。这一神奇的构思,将天朝君主欲包容天地日月的情怀展现得淋淋漓漓,纤毫毕露。

横亘在日月池前的巨大假山,占地约八百余平方米,山体达三千三百余平方米。山上筑有月台、石碑及趣亭,石洞内分厅、堂、窗、孔、穴等,悬石四立,曲折蜿蜒,各有两门相通。大小不等的几处窗孔,微透幽光,使得洞中削壁怪石若隐若现。堂侧一穴,深见邃水,雨后石山水滴坠落穴内,叮咚回响,如瑶僮抚琴,流泻清音妙曲。加之洞中景象扑朔迷离,形影变幻,过堂冷风阵阵,冷肌爽肤,恍若置身于洞天福地之中。正如日月同辉所展现的君主情怀一样,假山石洞中虚拟的洞天福地虽有几分失真,但仍不失为一个奇妙的创意。

文津阁始建于乾隆三十九年(公元1774年)秋,次年夏告竣,建筑形制仿明代范钦藏书楼天一阁而建。范氏为明嘉靖年间进士,官至兵部右侍郎,一生酷爱收藏宋元珍本秘籍,于嘉靖四十年(公元1561年)在家乡宁波建起私人藏书楼天一阁。“天一”二字,源出《易经》注疏中“天一生水,地六成之”易理。水能克火,这在五行学说中是最令人接受的事实。范氏以“天一”为藏书楼命名,取“天一生水”,水能克火之意,希冀阁中珍贵的藏书能免于火灾,流传千秋万代。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一美好的愿望终于成为现实,天一阁不仅无数次幸免于自然火灾,而且所藏之书亦无虫蛀霉变之害,基本上完好无损,这在湿度较大、虫害猖獗的江南地区,不能不说是一个奇迹。

天一阁坐北朝南,砖砌为垣,上下两层。下层六间一字排开,上层通六为一,不设壁障,均以书橱分列,橱下各置英石一块,阁之高下深度及书橱数目尺寸,俱合六数。阁两边分别用假山堆叠成九狮一象形态,阁前曲池环绕,山环水抱。建造这座规模宏大的藏书楼及不惜重金收购秘籍拓本,终于使这位一品大员囊中空空,一贫如洗。范氏死后,留给后人的仅仅是这座神奇瑰丽的建筑和满满一阁藏书而已。作为中国历史上一流的藏书大家,范氏健全的文化良知和高贵的人生风范,一直影响和激励着一代又一代范家传人。

仿天一阁建起的文津阁,从造园布置到建筑形制,基本上与天一阁相同,但因其是皇家藏书楼,又高于天一阁,除范氏天一阁而外,又取宋米芾宝晋斋之长。乾隆诗中的“米家范氏两兼奇”即是对文津阁的特指。

从外观上看,文津阁为上下两层建筑,但内部实为三层,阁内中下两层,前后延伸一步架,构成廊厦,正好遮挡了日光的直射,使得室内皆为柔和漫射的光线,既适合所藏之书的保养,又能看清书上的字迹,营造出宁静肃穆的读书氛围。

文津阁在彩绘和色调上有过前后两次变动,原为歇山顶,覆黑色琉璃瓦,嵌绿色瓦边,脊上有吻兽等装饰。后改为青砖灰瓦,绿色椽头粘绗字金箔,前后廊厦的栋梁上画以河马负图。白色书卷,蓝色封套,深绿色柱子和窗棂,一反金碧辉煌、雍容华贵的传统皇宫色调,皆以冷色为主,既表明使用功能,又使整座建筑与山庄内格调一致,清新明快,庄重淡雅,山野情趣与读书求索之乐融为一体。

文津阁建成之后,《四库全书》尚未编纂完成,阁中空旷,为使这座皇家藏书楼名副其实,乾隆命人“仿《四库全书》函式,装潢《古今图书集成》三十二典,凡一万卷,庋架排列”。至四十七年(公元1782年),《四库全书》纂修完毕,阁内共贮藏图书一百一十五架,六千七百二十函,其中《四库全书》一百零三架,六干一百四十四函,《古今图书集成》十二架,五百七十六函。是时的文津阁琅函琼册,充橱盈架,辉烛霄汉。每当阴雨天气,幽幽的檀香气息混合着纸墨清香,从阁中弥散开来,令人心醉不已。

《古今图书集成》和《四库全书》纂修于清王朝最为鼎盛的康乾盛世时期,是时的大清帝国,群雄翦灭,举踵来王,四海一统,八荒臣服;乾隆时又彻底平息了几次大的叛乱,加强了中央集权制,经济得以迅速发展,出现了空前繁荣的盛世景象。为了进一步加强和巩固中央集权,最直接也是最有效的途径莫过于使武功让位于文治。

满洲先祖本建州女真,兴起于白山黑水之间,曾受明帝“龙虎将军”封号,入主中原神器后,耻于重提称臣旧事,又加不少文人士子俨然以亡明遗自居,从骨子里排斥满清对大汉民族的统治,整日斗酒吟诗,利用典章词句借题发挥,以反清复明为时尚,这种天下汹汹的排满风潮自然令最高统治者十分警惕和不安。是故康、雍两朝迭兴文字大狱,对文人士子残忍地进行迫害,著名的“庄廷钱案”和“戴世名案”只不过是众多狱案中的两起而已。但让满清统治者深为头痛的是,残酷的暴力不仅没有遏止住这股越来越凶猛的风潮,反而造就了一批视死如归的勇士,屡杀屡出,满汉之间的矛盾越来越趋激化。正当乾隆对此焦躁不安、一筹莫展之时,突然凌空杀出一匹黑马——一身政治腥臭、不惜以头颅赌成败、颇有几分草莽野性的安徽学政朱筠,历经几天几夜的痛苦思虑后,修书条陈,提出开馆校书,一统天下思想的动议。此举正中乾隆下怀——纂修《四库全书》的最初缘由因此而来。

对于编纂《四库全书》,鲁迅先生有过比较公允的分析和评价:清的康熙、雍正和乾隆三个,尤其是后两个皇帝,对于“文艺政策”或说得较大一点的“文化统治”,确是尽了很大的努力的,文字狱不过是消极的一面,积极的一面则如钦定《四库全书》,于汉人的著作,无不加以取舍,作为定本。

乾隆对此更是直言不讳:方今文治光昭,典籍大备,恐名山石室,储蓄尚多,用是广为搜寻,择其中罕见之书,有益于世道人心者,寿之梨枣,以广流传,此采择《四库全书》本旨也。所谓的“有益于世道人心”,即是规范和统一人们的思想,截断反清复明的文艺暗流,从当局者的角度考虑,此举既显示了“文治光昭”的手腕,又有利于文化领域的占领。事实上,这才是纂辑《四库全书》的根本目的。

纂辑《四库全书》,名为修书,实则是“寓禁于徵”,以达到钳制舆论,统一思想,彻底禁毁含有“词意抵触”的民族主义思想的所有著作。乾隆为此屡下诏令,一次紧似一次,一次比一次更为直接露骨,先是说纂修此书“以彰千古同文之盛”,后来又赤裸裸地讲道:“明季末造,野史甚多,其间毁誉任意,传闻异辞,必有抵触本朝之语,正当及此一番查办,尽行销毁,杜遏邪言,以正人心而厚风俗,断不宜置之不办。”最后再加一番恐吓:“若此次传谕之后,复有隐匿存留,则是有心藏匿伪妄之书,日后别经发觉,其罪转不能缓,承办之督抚等亦难辞咎。”在这场突如其来的空前文化大劫难中,共销毁所谓“内容悖谬”或“违碍字句”的图书约计八千余种,一万三千八百多部,全毁或部分抽毁珍贵的书版近万块。

“寓禁于徵”竟是如此的令人不解——大规模抢救中国文化遗产的同时,又在不遗余力地残酷地灭绝着汉族传统的文化!“四库”之名首见于《隋书·经籍志》:“唐玄宗于两都各聚书四部,以甲乙丙丁为次,列经、史、子、集四库。”乾隆三十八年(公元1773年)二月二十一日降旨:“将来办理成编时,著名《四库全书》。”在四库后面加以“全书”二字,以彰功胜前朝。从最后成书看,《四库全书》在编次上虽然沿袭传统的经、史、子、集四部,但分类和子目更为详尽,其中经部十类,史部十五类,子部十四类,集部五类,每类之前有小序,子目之后有按语,扼要地说明这一类著作的源流,以及分为这一类目的理由。对于有些较难归类的图书,经集体研究后重新归类调整,终于使浩如烟海的古籍图书有了一个系统而完整的体系。时至今日,这一体系仍然是我们检索古典书目最为便捷的途径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