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立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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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人老文亦精(2)

《立正》中主人公一听到“蒋介石”三个字就立正,这一个动作贯穿了他的一生,也给他带来了一生的悲剧。国民党通过毒打的方式强行让他绝对服从于蒋介石、服从于国民党,使得“立正”这一动作深入到他的骨髓里化为潜意识。那是战争年代给主人公造成的悲剧,然而主人公的悲剧命运并没有因为战争的结束而结束。他因那个立正的动作,在“文革”中被当做反革命而被打折了双腿!这并非个案,而是中国千千万万苦难平民的一个缩影,“他”的不幸正是时代的不幸。《孤树根》《水银灯太亮》《灯神》《小草》等讲述了在“文革”中受迫害的穷苦人们和受摧残的知识分子的悲剧命运。

时代的悲剧并不仅限于动荡年代,在新时期,也仍有着新时代的悲剧。《钱包》《熊》的主人公就是那些在异国他乡打工者的代表。《自雪塑像》《妈妈》《母亲》等则是贫困生活压迫下平民百姓悲剧现状的反映。

晚年悲剧。许行小小说中还有一类悲剧是迥异于以上两种类型的,我们把它归纳于晚年悲剧。《敲木头》讲述的是美国一名老人孤独地终死于意外的悲剧,或许老人的家毙还算富裕,但金钱也无法消除老人晚年的孤独无助。《一支曲》中的老音乐家在那支曾经让人如痴如醉的曲子的反复播放中悄然去世……艺术具有超越时空的魅力,却无法驱赶不被关心和理解的晚年孤寂。《老人与小雀》将老人的身份回归到普通平民中来。小小说通过老人与小雀相依为伴的温馨来反衬出老人被儿孙们冷落的悲戚,连老人辞世在那个空空的大房子里了,听到的也只是小雀们的哀鸣……这是晚年孤独、无助、寂寞、悄然老死却无人知晓的悲惨。

三、追本溯源:平民悲剧的原因探究

若要深入了解平民悲剧就得追本溯源,以上文平民悲剧作品的分类为基点,从表面到深层、从显像到潜在、从可感到不可感的过程中逐渐探究产生悲剧的原因。

起于个人的性格缺陷。许行已将对人性的关注作为一种习惯,创作中不乏对人为悲剧的关注与表现。《一步棋》中埋藏于“豪”高超棋艺下的是人性的贪欲。《房东太太》善于恭维的性格在许行细致入微的描写下尽现人性的虚伪。而《手》则尽显人性中的残忍和复杂。《五棵野山参》将物欲和友谊来了个巧妙对决,几十年来相助相扶的兄弟情谊终敌不过那“五棵野山参”,物欲与猜疑疯狂地吞噬了人性中的真情。

一个个在和平年代里演绎着一幕幕悲剧的平民,在那短短的小小说里变得如此鲜活生动,这并不在于事件的轰动陛或环境的恶劣性,而在于它在平淡的生活中看到了人陛的弱点、性格的缺陷。许行对人性的敏锐观察与挖掘让人有种与自己灵魂对视的震撼感,从而产生一种警醒和净化的作用。

来自时代环境与时代精神。马克思主义认为“社会性是人的最主要最根本的属性,它是决定人之所以是人的最根本的东西”。在对平民悲剧产生原因的探究上必然少不了对社会时代因素的考虑。

许行作品中反思“文革”的意味比较浓重。《孤树根》《灯神》《水银灯太亮》在对穷苦平民、知识分子的描写中带有浓浓的“文革”反思色彩。孤树根该去哪里找他的儿子呢?骨肉分离的悲剧归责于谁呢?那个荒唐的极左年代是谁造成的呢?许行在文中留下的这些问题才是文章的重点所在,他创作的目的并不是为了诉苦和博取同情,而在于引起我们对那个极左年代所造成的悲剧做深入的思考。

由代沟、官僚主义等所造成的社会性悲剧又是我们无法回避的一面。

《瓢》中母亲满腔热情地将瓢带去给城里的女儿,却被扔进了垃圾堆里,时代的发展形成了两代人之间的代沟,拉开了两代人的距离。《再打爷爷一枪》是对新时期人们对独生子女溺爱现象的揭示与警醒。

晚年悲剧也属于社会时代悲剧的一个组成部分。许行在进行小小说创作时已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了,他的作品也就比年轻作家多了一份沧桑感,特别是对老年人这一群体的描写上更有穿透力和厚积感。老年人将青春和精力都奉献给了社会和子孙们,到了年迈的时候却被社会、亲人抛弃,成为被冷落的一族,孤苦伶仃地独饮着人生最后的寂寞。晚年悲剧并不全在于亲人们的恶意抛弃,更多的是无意的冷落。年轻人忙碌于各自的学习工作,极少关注老人,久而久之就会淡忘,甚至习惯于淡忘而不觉得有何不妥(为生活为下一代忙碌得没时间的借口来得非常冠冕堂皇),这种无意识的悲剧根源应该引起全社会的关注。

源于国民性的无意识。许行在对性格悲剧和时代悲剧进行探究的同时,也深入到了国民性的领域,从平民普遍的思维习惯和不被觉察的自私野蛮的观念中,挖掘出潜意识垦!的悲剧根源。千年的民族文化无形间融入到中华民族的血液里,流淌于无意识之中。

《生活的概叹》中老妻虽向往着潮流,可一直不敢把“潮流”的衣服穿出去,体现的是国民潜意识里怕出头的平庸思想。许行在《小城新闻》

的创作中并没有大力描写复杂的事件,而是重在“新闻”一词,关注的是旁观者的议论。她丈夫自杀时“全城里的人都在悄悄地议论她,嘲笑她……”她在公园那棵丈夫上吊的树下昏倒也是一条新闻,她的自杀更是一条轰炸性的新闻。人们在谈论中寻找一种自以为是的对“恶人”评判的快感,在对悲剧原因的追究上却表现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漠然态度,国民性中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冷漠和是非不分盲目谈论的劣根性在此显露无遗。

每个人都习惯于对别人指手画脚,并从中感受自以为是的“正义感”,却在无形中充当了麻木的看客甚至是刽子手的帮凶。

讲到国民劣根性会涉及到一个无意识的概念,但又不同于弗洛伊德的个人无意识,荣格认为应该比个人无意识更深一层,定名为集体无意识。

“选择‘集体’一词是因为这部分无意识不是个别的,而是普遍的。它与个性心理相反,具备了所有地方和所有个人皆有的大体相似的内容和行为方式。换言之,由于它在所有人身上都是相同的,因此它组成了一种超个性的共同心理基础,并且普遍地存在于我们每一个人的身上。”许行正是抓住了这种隐藏于国民性中的集体无意识,通过平民悲剧式小小说的创作加以表现。

许行立足于平民阶层,怀着深刻的悲剧意识,自觉地把笔触深入到平民的生活和精神的深处,描绘了一幕幕鲜活的日常生活悲剧,揭示了平民在不同时代背景下的立体的生存状态,以及精神情感世界的复杂性,挖掘出人性弱点和集体无意识下的国民劣根性。在对凡人小事的褒贬之中,表达出对真善美的执着追求,从而使他的作品具有一种催人反思、促人警醒和导人向善的力量。

谈小小说创作

许行

家中新买了两盆花。一盆是枝叶青翠、花朵艳丽、永不凋落的塑料花。它摆起来一时间整个屋子似乎都跟着亮堂了不少。连刚上小学的孙子也很高兴,嗬,好漂亮!不过,跑过去仔细瞅瞅,用手一摸便摇着头说:

这原是个假东西。一句话把:大家说得兴味索然,仿佛都有一种被欺骗了的感觉。

而另一盆花则是叶小花微,远不够青翠和艳丽,且时开时落,是如小米一般的米兰。它倒颇引起全家人的兴致,每天都要到它跟前看看闻闻,它总是给人一股馨香,几分喜悦。因为不断繁衍更新,于是,对它的生枝、落叶、花枯花荣,也都情关意注,精心呵护。

个中缘由:就因为一个是假的,一个是真的。假的是人工合成没有生命的物质;真的则是宇宙间自然的造物,天生地有装点人间美的精灵!

小说如花,但不应是塑料做的,应是有生命之鲜花,是妍是媸都出自然。

文学要给人一个真善美,真是基础,没有真何谈善美?

待生活以真诚,还历史以清明,在某种意义上讲这原是人生之真谛,文学的永恒主题。

我这人生下来落在一个不平静的摇篮里,半个多世纪从一条坎坎坷坷的路上、一卷弯弯曲曲的史书上走过来,险关隘路、恶水独木……这一些幸与不幸的际遇,都成了我受益终生的财富。

我写小说靠什么?就靠这个。这是我创作的源泉、动力和营养。我所写的小说,特别是近年来写的三百来篇小小说就都是它给的。

不管说到什么时候,生活都是文学创作的土壤。脱离生活不是生编硬造,便是无病呻吟,即使能够妙笔生花,那也只是一朵没有生命的塑料花。

我不是为艺术而艺术的唯美主义者,我只在真实的生活中追求艺术,只在认识社会中抒写人生,塑造可触可摸的真实生命。

我写一些人物,从当时生活境况来讲,多跟我血肉相连,呼吸与共。

我以我这拙笨的笔触,为他们哭泣,为他们呐喊。当然在不同的际遇中,我也为他们歌唱、欢呼。即使对鞭答的人物,我们也同戴过一方蓝天,对他们我洞悉肺腑,透视了灵魂,然后才有可能把他们送入读者的审判视野。

我对一般不熟悉的人物和事件是不动笔的。就是对熟悉的人物和事件也多要经过一番咀嚼,进行反刍消化。我许多作品都带有一定反思的性质,世上许多事常回过头去才看得更清楚。而只有看清楚的东西,才能写出个真实来。

现在我捧献给读者这本集子中收入的作品,都是那场风暴过去“复出”之后写的,所反映的生活时空跨度很大,从少年时光到老年的岁月。

白云苍狗,沧海桑田。一些新旧社会的不同情景,不知会给读者带来什么样的审美情趣和心灵上的感受。但无论如何,这些总是花费了一番心血,因此,愿为后人留下这么一些历史的回眸和我个人这么一段文学的历程。

向来敝帚自珍,不过,一经抛出来,就只能由读者去评说了。

创作年表

(主要作品)

1938年以笔名许可在《满映画报》发表散文《夜和夜的人们》。

1939年在《辽西晨报》、华文《大阪每日》发表过散文。

1942年发表与未发表的抒情诗编成集子《边角集》出版。

1952年以笔名石不琢在《人民文学》发表短篇小说《老高头的心思》。

以笔名路未平在《东北日报》发表《血衣和头发》,被《时事手册》转载。

1987年短篇小说集《第四片枫叶》出版。

1988年小小说《立正》《抻面条》连续获1987--1988年度、1989--1990年度《小小说选刊》优秀作品奖。

1989年小小说集《野玫瑰》、诗集《跋涉之路》出版。

1991年中篇小说集《异国情人》出版。

1992年小小说集《苦涩的黄昏》出版。

1993年小小说集《情书曲》《许行小小说选评》出版。

1997年小小说集《生死恋》《许行小小说》出版。

1998年短篇小说集《春天,没有老去》出版。

2001年小小说集《一束鲜花》出版。

2002年名列“中国当代小小说风云榜·小小说36星座”之首。

2003年获首届中国小小说金麻雀奖。

2005年《许行自选集》出版;获“小小说创作终身成就奖”。

《立正》《火红的枫叶》《抻面条》等多篇小小说被译成英、日、法、韩、捷克等文字。其中《立正》《佚子事件》《老姜太太的眼力》等三篇小说被编入唐山大学等18所高校的《大学语文》教材;《立正》被编入日本国学院大学《中国短小说》教材。《最准确的回答》《熊》《白雪塑像》《牛老大和他那口军锅》《天职》等编入各种不同的中学教材。获得“全国满族文学奖”、“东北文学奖”、吉林省政府“长白山文艺奖”、中国作家协会颁发的纪念抗日战争胜利六十周年向参加抗日战争作家致敬纪念牌等奖项。

2003年获首届中国小小说金麻雀奖。

2005年《许行自选集》出版;获“小小说创作终身成就奖”。

《立正》《火红的枫叶》《抻面条》等多篇小小说被译成英、日、法、韩、捷克等文字。其中《立正》《佚子事件》《老姜太太的眼力》等三篇小说被编入唐山大学等18所高校的《大学语文》教材;《立正》被编入日本国学院大学《中国短小说》教材。《最准确的回答》《熊》《白雪塑像》《牛老大和他那口军锅》《天职》等编入各种不同的中学教材。获得“全国满族文学奖”、“东北文学奖”、吉林省政府“长白山文艺奖”、中国作家协会颁发的纪念抗日战争胜利六十周年向参加抗日战争作家致敬纪念牌等奖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