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物来顺应:梁漱溟传及访谈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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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梁漱溟传(8)

从总的情况来看,这期间他的生活比起在重庆和香港时,是较为平静多了。因此,由于朋友们的关怀,介绍他与当地师范学院附中的教员陈树蕖于1944年1月23日结了婚。此事被当时新闻界大加渲染,传为美谈,笑话很多。梁漱溟为了以正视听,曾致函某晚报记者,要求如实报导。略谓:“漱于民国二十四年(1935)夏丧偶,悼亡文中曾申言不再娶,留此爽利之身以应付日渐紧急之大局。……自二十四年迄今首尾十年矣。生性淡泊,不以鳏居为意,此次之事颇似一不设防之城市,忽然被人攻入。缘此间友好曾君作忠(师范大学院长)暨曾夫人罗女士,与漱溟相知二十余年,以彼等结婚漱溟为之证婚,乃采取‘报复’行动,为我媒合。”并称“陈女士今已逾中年,漱则去岁既满五旬,实在谈不到儿女温柔,只期老来彼此作伴而已”。梁此函传出,流言稍止,但人们对这位新郎友,总是很关心和逗趣的,不肯放过。后来许多人为他写传写到此也免不了或多或少地要画上几笔,这也是人之常情吧!

1944年9月19日,中国民主政团同盟在重庆上清寺特园召开全国代表会议,决定将“政团”二字取消,改为“中国民主同盟”,这意味着性质有所改变。过去发展盟员仅限于政团之间,经过这一改,可以大量吸收无党派人士加入“民盟”了。会议除拟定民盟纲领(草案)外,还选举出张澜、沈钧儒、黄炎培、章伯钧、左舜生、李璜、罗隆基等33人为中央委员。梁仍为中央常委会委员,负责国内关系委员会工作。1945年春,民盟中央指示梁在广西筹建中国民主同盟东南总支部,以推动广东、广西、福建、江西、浙江等省的民盟工作。之后,他便在广西贺县召开该总支部的筹备委员会,委员有梁漱溟、欧阳予倩、狄超白、千家驹等人,由梁负其总责。

抗战胜利 为国内和平而奔忙

1945年8月15日,日本政府宣布无条件投降。中国人民经过八年艰苦的抗日战争,终于取得最后胜利。之后不久,国共两党在重庆进行谈判,签订了停战协定,并召开全国政治协商会议,通过了五项协议。政治民主化、军队国家化、修改宪法、和平建国等项措施即将展开。人们以为一个法制民主化的国家将在中国诞生。在这种新的形势下,梁一方面感到高兴,认为抗战胜利,国共两党会于重庆,外患内争从此泯灭,建国大业开始,值得庆贺。但另一方面对于人们所要求的西方式的多党政治感到怀疑。他认为多党制不适合中国国情,因此思想上非常苦恼,得不出答案。于是,他写了一封信托周恩来带到延安,想再次访问延安,向中共领导人求教。不久便得到邀请。

1946年春,他第二次访问延安,会见了中共领导人毛泽东及朱德、彭德怀、林伯渠等人,并在座谈会上向他们讲述了自己对国家大事的主张,请求批评指正,也就是讨教的意思。他说:当时在重庆,朋友们都在忙于制定宪法,准备迎接国民大会的召开,组织一个多党制的政府。但是,我认为这不适合于中国的历史、文化、传统的习惯,同时也不适合于中国的国情。若要问我的主张,我认为社会需要改革,便需要一个有力的政府认定方针,把握路线,贯彻执行,……如果由多党以不同的政策来竞争建造,势必颠扑紊乱,动摇不定。因此,我主张建立一个超党派的政府,各党派可以有各自的纲领,但参与政府的人员,不可站在自己党派立场行事。这个党派综合体,它代表国民行使政权,决定一切,政府代表国家行使治权,执行决议。一切军队、警察属于国家,作为政府执行治权的工具,这样才能够完成社会改革的任务。上述主张反应如何呢?他在《延安归来》一文里说:“在座的……各人对此的见解,各有不同,但毛先生则认为感到非常欣慰。他对……建立党派综合体进以组织超党派的政府这一主张,虽未表示完全接受,亦未认为是不必或者不可能的了。”梁这次在延安呆了10天,虽未求得具体答案,但在延安能畅所欲言地宣布自己的政治主张,这也是值得高兴而感到欣慰的事。所以他说:“我今天讲的这些话,在重庆无人听,无人感兴趣,我也不想说,不便说。……我今天专门到延安来,在这样的场合,讲这篇话,把自己的希望、理想说出来,向各位求教。如果不便深谈,也无妨。我只是把我讲的这些话向各位通报一下,算是留个题目吧。”由此可见,当时他的心情比在重庆时愉快多了,但是另一方面,问题没有得到解决。于是,他想退出政治舞台,去从事文化研究工作,以此来为国家找出路。他说:“20多年来我们总在这种分歧混乱状态中。……今天我们必须从思想上打出这混乱之局,从整个文化出路上来求政治的出路。这就是我要致力的工作。”

为了实现上述理想,4月10日,他曾飞往昆明去找云南省主席龙云商量,想在昆明设立一个文化研究机构,希望龙在经济上给予资助,但未能如愿,又返回重庆。

同年4月初,苏军从东北撤走后,蒋介石便破坏东北停战协定,向解放区发动进攻。之后,东北战事越打越凶。4月18日,梁从昆明飞回重庆,正赶上内战打得不可开交的时候,于是民盟内的一些朋友都出来劝他不要走。大家说:“内战不停,你还能搞什么文化研究工作呢?”听了这些话,他又回心转意加入到政治行列里来,为和平而各方奔走。接着他被选为民盟秘书长,住在南京。因为担任民盟主席的张澜不愿离开四川,所以民盟内一切事情概由他做主处理。

这时,国共双方争执焦点在长春问题上,民盟作为第三方居间调解。据梁回忆说:“当时中共实不愿打而愿和,可是蒋介石执意不肯和,而要打。此时我们觉得,老是打下去怎么得了,大家商量是否可把在山洞向马歇尔提出(请中共军退出长春)的方案再行提出。于是,就从上海打电报给蒋介石和毛泽东,请他们接受这个方案。电报是5月17日拍发的,19日就接到毛泽东表示同意的复电。我们重提这个方案在时间上是晚了,恰就在19日那天,中共军向后撤了。蒋介石用美国武器武装起来的军队向中共军发动猛攻……20日,南京得到胜利消息,蒋很高兴,于23日带宋美龄、白崇禧离南京径飞沈阳。是日,国民党军进入长春。时局发展至此,我们所发的电报就很不合时宜,情形很糟。蒋介石讥讽我们说:你们知道共军站不住脚,才主张共军撤出长春。其实,前方战事情况,不单我们不得而知,就连周恩来也并不知道。周跟前方将领一向不直接通讯,必要时才由延安转告周。所以,我们第三方面当时处境颇为困难。”国民党军队进入长春后,蒋介石甚为得意,拒不执行停战和谈的诺言,而又提出所谓“美方决定权”问题,逼中共非让步不可,并限期15天休战,要中国共产党作出答复。这个问题经各方面调解后,中国共产党作出让步,算解决了。但蒋介石得寸进尺,又提出苏北中国共产党军队撤退地方政权问题来逼中国共产党让步,并称“非此不可”。这个问题是个原则问题,中国共产党在苏北经过长期艰苦奋斗,打败日本军队建立起来的革命根据地和人民政权,蒋介石妄想不费吹灰之力就轻而易举地拿将过去,这是异想天开!当然遭到中国共产党拒绝。这本不属整军范围,蒋却借题发挥,下令向解放区进攻。于是,从7月起,内战升级大打起来。梁漱溟回忆说:“这问题就全局来看,本来很小很小,而竟成为争执之交点,真不合理。蒋介石的心真狠,他竟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而无理取闹,别人拿他真没有办法。马歇尔干瞪着眼瞧,无事可做。我们国内第三方面也是干着急,毫无办法。蒋介石本人躲在庐山,避不见人。”之后,代表美国的调停人马歇尔曾先后九上庐山,飞来飞去也没说服了蒋介石。内战仍在继续进行,但在各方面的奔走呼吁下,蒋介石也不得不敷衍一下,坐下来谈谈,但要价却很高,因此出现谈谈打打、打打谈谈的局面,或是边谈边打的局面。最后当蒋介石攻下张家口后,他以为在军事上取得优势,便置政协决议而不顾,单方面发出于11月12日召开国民代表大会的召集令,企图一党包办国民代表大会。对此违反原来“政协”的议案,即应在内战停止、改组政府条件下才能召开的规定,中国共产党断然拒绝参加,并指出这是非法集议,其目的在于通过一个独裁宪法,使内战合法化,使***统治合法化。在中国共产党的影响和带动下,民盟也表示不怕一切威逼利诱,决不参加国民党一党包办的伪国民代表大会。之后,国民党一意孤行,于1946年11月15日在南京召开伪国民大会。和谈从此彻底破裂,梁漱溟个人努力也失败了。他深感自己搞不了政治,决心退出民盟,离开南京到重庆主持勉仁国学专科学校,从事教育与研究工作。

和谈是失败了,但梁在参与和谈过程中,曾经一度代表民盟去昆明处理“李闻事件”,是有贡献的。那是在1946年的7月11日和15日连续发生的两桩血案。这年7月,国民,党硬要中共让出苏北的地方政权,并称非此不可。遭到拒绝后,蒋便下令进攻解放区,同时在全国各地对民主力量加紧镇压。当时,昆明是民主力量较为集中的地方,要求民主和平、反对内战、反对独裁的呼声甚高。国民党为了维护其独裁统治,7月11日在昆明刺杀了民盟昆明支部负责人李公朴。四天之后,7月15日又刺杀了西南联大闻一多教授(民盟成员)。反动派以为这样可以吓倒人民,其实相反,民主力量更加强大,昆明学界发起的民主运动更加发展壮大。继1945年“一二·一”学生运动后,这次又发起了“七一五”学生运动,使国民党政府在人民面前更加暴露了他们的反动狰狞面目。

“李闻惨案”发生后,梁于18日以民盟秘书长名义发表书面谈话,略谓:“李、闻两先生都是文人、学者,手无寸铁,除以言论号召外无其他行动。假如这样的人都要斩尽杀绝,请早收起宪政民主的话,不要再说,不要再以此欺骗国人。”在宣读完书面谈话后,出于对国民党特务政治的愤恨,他在记者招待会上,以大无畏的精神怒喝道:“特务们,你们有第三颗子弹吗?我在这里等着它!”他的声音代表千千万万民众的呼声,使躲在阴暗角落的特务感到害怕!

其后,梁受民盟总部之委托,偕其副秘书长周新民一同到昆明去调查这次惨案真相。他们到昆明后,国民党为了掩人耳目,搞了一次一二十人出席的“公审”。其中只有“中央社”记者在场,而其他报纸如《大公报》记者均被拒绝于外。开庭时也没有律师,审判只是法官与两个被告人的一问一答,答完便算审理完毕。梁“观审”后,认为疑窦颇多,便致函给国民党派去昆明调查的官员顾祝同,请他们不要急于定案,并要求得到一份审讯记录的抄件。然而,这样一个最低要求,结果都被拒绝了,其他还有什么可说。

这桩惨案的调查在国民党的阻挠下已无法进行下去,而所谓的公审是否能继续又遥遥无期,在这种情形下,梁等无所作为,只得于8月22日离开昆明乘机返回。此行梁等在昆明呆了16天,虽然没有取得重大收获,但也显示了民主力量之壮大与发展,对国民党的特务政治是一次揭露与控诉,同时教育了人民,认清了国民党的本质,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梁之此行还是有其积极意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