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宋]严蕊
不是爱风尘,似被前缘误。
花落花开自有时,总赖东君主。②
去也终须去,住也如何住。③
若得山花插满头,莫问奴归处。④
词人小传
严蕊,生卒年不详,本姓周,字幼芳,是台州的一名营伎,因为牵涉唐仲友一案而在文学史上留下了几乎可谓悲壮的一笔。营伎是歌伎的一种。古代的乐伎、歌伎并不是妓女,只卖艺而不卖身,政府对此有严格规定。在歌舞业最发达的宋代,如果按照现在的分类,歌伎属于合法的演艺从业者。但另一方面,歌伎属于贱民,没有独立的户籍。官伎隶属于官府,属于乐籍;私伎隶属于主人,和牛马猪羊处于同等地位,可以被主人自由买卖,也广为士大夫所蓄养,宋词名家如欧阳修、苏轼等等,概莫能外。
官伎又分几种,营伎即其中之一。营伎是特指隶属于地方政府的官伎,其管理机构叫乐营,负责人称乐营将,所以地方上的官伎便被称为营伎。
宋代对官伎有严格的管理制度,官员们可以使官伎佐酒,但严禁发生肉体关系,史料里记载过一些官员因为越界受到惩处的例子。严蕊是台州著名营伎,以多才多艺著称。唐仲友任台州刺史的时候,闻严蕊之名,让她即席赋红白桃花。严蕊填《如梦令》一首:“道是梨花不是,道是杏花不是。白白与红红,别是东风情味。曾记,曾记,人在武陵微醉。”唐仲友大为赞叹,多加赏赐。
唐仲友在学术上属于重事功、轻义理的永康学派,与朱熹站在对立的学术阵营上。朱熹因此素与唐仲友不睦,待自己以巡按身份巡视台州的时候,恰好发现唐仲友有催逼税租和贪盗残民的罪过,便愤而上疏弹劾唐仲友。朱熹一共上了六道奏疏,其中第三、第四道奏疏论及唐仲友在任期间有伤风化,与营伎严蕊有不法关系。为了坐实唐仲友的罪名,朱熹对严蕊严刑逼供,在两个月的时间里连番拷打,令严蕊几乎死于刑杖之下。但令朱熹没有想到的是,严蕊始终不曾松口,只是坚持说:“我身份低贱,纵然与唐仲友有私情,料想也不是死罪。但我不能颠倒黑白,以谎言污蔑士大夫。”
此事引起了朝野之间的议论,宋孝宗认为这是“秀才争闲气”,便将朱熹调任,改由岳飞之子岳霖负责该案。岳霖审讯严蕊时,让她自己以诗词明志,严蕊便做了这首《卜算子》(不是爱风尘)。岳霖看后大为感动,遂释放严蕊,由她脱籍从良。明代话本《二刻拍案惊奇》将这个故事敷衍成篇,叫做《甘受刑侠女著芳名》,严蕊之名愈著。
注讲
不是爱风尘,似被前缘误:这是严蕊为自己申辩,说自己沦为营伎并非生性下贱,怕只是前世姻缘所致。
②花落花开自有时,总赖东君主:字面上是说花开花落都不由得花儿自己,而是由春天之神决定,暗示着自己的命运并非自己所能做主,全由掌权的官员摆布(暗有向岳霖求情之意)。东君:春天之神。主:做主。
③去也终须去,住也如何住:这两句承接上片。字面上的意思是说,花终于要落,如何可以一直留在枝头呢?双关的意思是,既然我的命运全由大人做主,那么大人若要放我离去,我终归可以离去;但若要我仍在这牢狱之中,我又如何忍受得住呢?
④若得山花插满头,莫问奴归处:这两句的意思是说,如果可以还我清白,放我自由,那么就任我自由地离去吧,不要问我去向何方。“山花插满头”在这里特别显出天真自然的意味,愈发衬托出官场的诡谲与人情的险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