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邪帝虐情:冷妃独霸帝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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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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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要项珑玉,韩信要东进。

当时韩信平定三秦,东进只是一个时间问题,和她常常促膝长谈。那些日子,过得很快、很好,韩信像一根需要饲料的救命稻草,他们各取所需。

“你觉得时机到了?”东沉吟看着布局图,问。

“时机与否,不是我能左右的。”韩信这一答表示两个意思,一是有人在左右,二是他未必和那人相同观点,只是必须随波逐流。东沉吟自然明白。能左右的人是刘邦,可他偏偏早走了一步,联合数国攻项,结果惨不忍睹,盟友尽散,直退荥阳。

“左丞相。”她唤了一句,韩信对这个职位还颇为生疏,良久,才微微颔首。

眼前黄沙遍野军歌四起,东沉吟念叨,这个八月可不好过,好不容易打下的半壁江山又功亏一篑,她看着韩信,一脸泰然。

“在渡口部署兵力,布旗。”他正同属下商讨伐魏之策,全神贯注。

“这……蒲坂渡口有重兵把守,万万不可啊。”军师皱眉,他们虽仰望韩信,却往往看不懂。隔着白帘,东沉吟坐在竹塌上,也是一样的彷徨。左右时机的人是刘邦,可你也并非局外人,明明知道次行不妥,你为什么不说话?这都是她心里的,不便说出口。忽然纱帘被拉开,韩信严肃的脸显现了出来,问:“沉吟,你觉得呢?”

她饮茶浅笑,说:“不失为一则妙计。”她看到韩信的眼睛,里面有七色光彩。

渡口摆上了船只,而他则转至夏阳,伐木代舟。那年九月,韩信俘虏魏王豹,平定魏地,设为东河郡。这一计,叫声东击西,所有人都为之惊愕,赞叹韩信这仗打得妙。

“人可以建功,但最忌讳的就是功高盖主。”东沉吟举棋浅笑,“这场仗,你还是输了。”

“沉吟,这回你错了。”韩信将棋局倒置,让她看个清晰,然后斗转星移无情地将她杀了个遍。简言之,换一个角度,就处处是破绽,“要是‘反’了,每处便都有另一番意境。”

东沉吟听出他话中的意思,其实看也明白,只是她着实没想到韩信会亲口对她说出这般大逆不道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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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转冷,东沉吟忽然变得体虚起来,严冬席卷而来,败了一池秋叶。

韩信为东沉吟添置了许多暖衣,先是不知道她喜欢的花色又是忘记了她衣服的大小,零零总总居然叠起了小山。她心里也燃生了一阵暖意,纵然是韩信的一步棋,也比受钟离的伤要来得轻松,至少她还能收放自如。

项珑玉,越来越近。

有一次,她恰好看到萧何给韩信的手书,“妖女为患”四个大字赫然醒目,韩信刚巧进

来,将书信装好,丢进了暖炉里。

“我可杀尽天下人,唯独不会害你。”说罢,掉头走了。东沉吟深深感悟“人浮于世”四个字的力道。有些东西明明不是爱恋,却有着强劲的力道。

眼看在他身边已经有几年了,井陉大捷之后韩信如日中天,已经功高盖主,辉煌也好,盛世也罢,危机四伏倒是真的。冷风中,他端来汤药喂她喝下,浓浓的药味已经被蜜枣掩盖,韩信知道她怕苦,什么都替她想好了。

“前些日子,主上封地予我。”他淡淡说。沉吟可能只是太累了,不想去听,侧过身去,却只遇见了一片冷冽月光,凄凄惨惨。韩信就再也没有说话,安静坐在她身边,仿佛两尊石像。封底只是幌子,其实在笼络人心,韩信明明知道其中道理还是高高兴兴地为主上卖命去了,人说他好大喜功,其实呢?

“你想离开吗?”一天东沉吟问他,也问自己,她想回去的心一日比一日强烈。她终究是个女子,也终究厌烦战火,看着活生生、温柔对你笑着的将士第二天就变成了血肉模糊,她疲倦了。自从假封齐王以来,韩信的心闭得更紧了,他不语,陷入了沉思。

“三日。”她说,“我们逃出这浮生乱世,三日后再回来。”

韩信继续不说话,只是低头走出门外。东沉吟看着他背影,叹气。究竟是天下放不了人,还是人放不了天下?她正想,已经入夜了,门口忽然闪过一个人影,二话不说把她劫上马车。星空尽是沉寂,挥刀月下,他们冲出帅营。她一点儿都不怕,掀开车帘,本来是感叹伤怀,怎奈月光如洗,不觉间明媚了她的脸颊。

“韩信为我马夫,夫复何求?”东沉吟越来越没规矩,靠坐在车栏前大呼小叫。韩信也笑了,却带一抹羞涩。若真能逃出七重血海、阿鼻地狱,他是否应该就此埋首于尘埃?

第一日尽兴,第二日开怀,游历几处河山,几乎忘记了自己是谁。那天夜里,东沉吟做了一个梦,梦见钟离昧在三万米高空看着她,企图抚摸她沧桑的脸。

你在悲哀,抑或伤感,都无关重要。

一觉醒来,摸黑去洗脸,在走廊上,却遇到了一个人,那人临风而立,看上去凭添的几分萧瑟。

男子在凉风中透露一个笑容,把自己的貂毛大衣盖在东沉吟身上,冬夜美化了他的嗓音:“听说你病了,我来看看你。”

让她身处险境,险些丧命,又置她于不顾,现在又来看谁?东沉吟懒得理他,转过身子,没想到背后居然传来他的声音:“沉吟,离开他……”

东沉吟摇头,她已经无法离开。她的心已经留下了。

“钟离先生,放过我吧。”她的声音带着浅浅的哀求,也许是病弱的缘故。

远处一个脚步声慢慢近来,韩信端着药汤催促她喝下,一边介绍:这位是他的旧友钟离昧。

是友、是敌,亦难分。

东沉吟微微颔首:“小女子东沉吟,见过钟离先生。”

接过药盅。

“啪”的一声,钟离昧将药盅打翻在地,顿时僵硬了气氛。这时钟离昧支支吾吾地道歉。此事虽作了罢,可有些东西却已经开始生根、发芽。

第三天终于还是结束了,可韩信却找不到东沉吟。因为钟离昧趁着夜色再度降临,绑走了东沉吟,韩信捏碎了手中药罐,怒不可遏。

“什么出游三日……原来你只是想逃……我知道,你一直都想逃。”他哀怨呻吟,仿佛不是那个笑傲沙场的韩信。

走进山洞,钟离昧似乎竭尽全力,身后的追兵险些要了他的命。东沉吟漠然地坐在洞口,看他血流不止。忽然钟离昧拿出一支草药,放到二人之间,说:“这叫弥香草,你可知道它的用途?”见东沉吟不答,他又说,“长久服食,能乱人心智,要人此生都依附于它。”

那草药的味道极其熟悉,她仿佛能看见韩信喂她吃药的场景。原来,如此。

“你想说什么?”沉吟冷冷看着他。

他只想说,韩信当时只是听从萧何的议题,才把她带回来,萧何说:此女子可见证项羽弑叔动机,可留后用。从头到尾,都只有一个局。钟离昧目光无比锐利,违反了那一份他固有的宁静。

宁静方能致远,钟离昧,你还能行多远?

而这次东沉吟没法还口。她已然失去了立场。原来以为,不要情爱,还能做别人的一个棋子,想不到有人连自己的棋子都不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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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回到帐营,就被人捉了起来,罪名是谋反。每晚她吃药,便假装喝了然后大力吐掉。三日虽短,可发生了太多,自从断了药,她就觉得死一样的难受,看来韩信下的药不轻,不知能忍到什么时候。

毒是一种深深的,深深的腐蚀,她如今才明白。

门锁开动的声音透过稀薄的空气传进来。萧何只是来窥视,并没有引起多大的动静,这样又延续了好久、好久。

事情总是不如人意,那年腊月项羽自刎乌江,楚汉之争刚结束,韩信便被夺去了军权。可她已久被关着,仿佛不曾存在。

“沉吟,我救你出去。”黑暗中,有一张纸条扔了进来,钟离投靠了韩信,只为了这冥顽不灵的女子,但她却不想走,她摸出袖中的玉戒,第二次还给钟离昧。

为何韩信这般防她、害她、骗她,她都不想离开,也许他从来都不是救命稻草,而鬼使神差地成了别的什么东西。

“你不是总想逃吗?为什么到了这个时候,又留下了?”

“我要项珑玉。”她木然地说,她只想回去。

眼前有一些东西很汹涌,但是那儿还有一面墙,死死地阻碍了本该鲜明的情感。汹涌的感情,就如钟离昧的种种,她也只是痛恨自己,痛恨他人,却从没想过挽留什么。

钟离昧扯住她的水袖,说:“沉吟,我只想留住你。”她抹干了钟离昧的泪水,回首往事,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你我渊源不再,更与何人说。

我,只想你在我身边,而你却想为我而死。

我,只想留住你,而你却已经把我遗忘。

一切都已经,覆水难收。

“我走了以后,你去竹溪看看吧。”他说,那是他最后的一句话。

“钟离昧!你在这里做什么!”韩信阴冷着脸,早已不是当年壮志未酬的小兵。

那夜整个下邳城都彻夜未眠,阴森恐怖笼罩了城市,泛着幽暗的光,无论东沉吟如何叫喊,都为时已晚。

后几日,她在地牢向上望去,衣冠楚楚的队伍排成了长龙,楚王韩信缓步上车,他手中捧了一个锦盒,被装裱得极其精致,那盒子恰好人头般大小,虽然精美,却散发着诡异的血色。无数人提议“杀钟离昧取信于王”,他却迟迟没有动手,走到这一步,已经不知是偶然还是必然。

她在地牢,没有流下一滴眼流。

漫长的岁月如歌声飘渺,无边无际。再见到韩信,已经是汉高祖七年,她被接出来,赏赐荣华富贵,绫罗绸缎顶戴珠环,他告诉她,过往的岁月都是一场噩梦,如今梦醒了,朝阳已经来临。

“只要你长留我身边,不再逃跑,一切都可以当做没有发生过。”韩信精神气爽,好像一条死龙又活了过来。她浅笑,坐在竹塌之上,一如多年前……少年英姿,指点江山。

“我只是你的一步棋罢了,任我再跑,又怎能跑出你的棋局?”

面面相觑,韩信苦笑。

东沉吟知道,他请她出来,是为了让她亲眼见证他整个谋反的过程,因为只有她被分享了他的秘密。

“韩信,你会成功的,我在这里等你。”她笑,月色霜染了她的墨发。由此一来,他就再也不踟蹰了,因为东沉吟说:我在这里等你。

有些东西明明不是情爱,却有强大的力道,推动着事情的发展。她撒了谎,一个学过历史的人都知道的常识。

汉高祖十年,韩信谋反未果,吕后与萧何用计,将他赐死于长乐宫。这些,她早有预见。人说韩信“成败一萧何,生死两妇人”。那两妇人:一为吕后一为漂妇,而其实呢?谁又知道?且听风吟罢。

他死的那夜,她被救了,救她的人是钟离昧的一个门客。

她从口袋摸出几支药草放在她手里,催促她吃下。她看着手中熟悉的弥香草,展现出了厌恶的表情。

“你中的是楚国毒箭,弥香草虽毒,却可为你保命。”

原来害人的东西也可以救人,原来伤人的,也是爱。曾经的爱恨情仇都不是重要的,重要的只是谁赢了,谁输了,谁最后活了下来。

她呆呆看着那些草,无语凝噎,半顷,她启了朱唇:“你究竟是谁?”

来人不语,摘了面纱,底下是一张憔悴的脸,满是褶皱。而那骨架、神韵,却是东沉吟极其熟悉的,仿佛和自己相处了二十年。

“无姬。”她脱口而出。

无姬只是轻笑,她本该远离尘嚣,却还是放不下血亲的羁绊,她抚摸着东沉吟娇嫩的脸蛋,只有慈爱。孩子啊,这就是乱世红颜,一个女人,一段青春,一步棋。

无姬,无姬。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这一梦太漫长,她挥别无姬,不忍见她面目疮痍。身逢乱世的舞姬,她就像千千万万女子一样,都是红颜的魔障。

朗日当空,事情都过去了。她的前半生看了太多死亡,这场闹剧终于有了结尾,一生都在逃,如今她终于能她策马而去,一去不回。按着钟离的话,她回到了竹溪,她看到溪水玲珑,溪水深处里有一枚玉戒,发出耀眼的光芒。

那是项珑玉,也是钟离初遇她时送她的戒指。

原来并没有人强迫她留下,原来只是她有太多牵挂。她以为逃不出项羽,逃不出钟离,逃不出韩信,谁知道最后竟是逃不出自己。

西风过处,大漠荒鸿,纵然倾国倾城,也是一粒微尘罢了。谁需要爱?需要爱的人,已经化作骨灰,埋没在岁月长河。

回到旧城,她走在大街上,一个时尚帅气的男人忽然从后面抱住了她,他摘掉墨镜,叫着她的英文名字,送上一大束鲜花,他抱怨说:“我都等你半小时了!”

半小时……好久啊。

她很快就忘记了武艺,忘记了无姬。一切又回复平静,就像所有惊涛骇浪之后,固有一分安宁。之后的每个长夜漫漫,都有相同的梦。

她还记得那伟岸男子曾说的温暖话语。沉吟,你有一颗玲珑的琉璃心,我若能有一耳半女,就要唤她琉璃。

琉璃,她浅笑。

有两个俊雅不俗的男子坐在月下石边,谈笑兵书,指点江山。他们温婉笑着,招手要她过去。

占得韶光,莫话匆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