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匹克威克外传(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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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游行队伍在等待可敬的塞缪尔·斯拉姆基先生上车,全场一片寂静。忽然人群中爆发出一阵热切地欢呼。

“他出来了,”小个子的佩克尔先生说道,出乎寻常地激动。

又是一阵欢呼,声音更响亮了。“他与那些人握手了。”小个子代理人叫道。又是一阵欢呼,声音尤为热烈。

“他已拍了拍那些孩子的头。”佩克尔先生说,因着急而颤栗起来。

一阵叫好声震耳欲聋。“他亲吻了其中一个孩子。”难以自抑的小个子高声道。

第二阵叫好在轰响。“他又吻了一个。”情绪高昂的代理人气喘吁吁地说。第三次叫好。

“他把他们吻遍啦!”激动的小个子绅士尖叫道。在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中,游行队伍开始前进了。

至于这一游行队伍是怎样或以什么方式与另一游行队伍搅和在一起的,以至它随后又是怎样从由此产生的混乱中摆脱出来的,我们无法把它叙述清楚,因为游行刚刚开始不久,匹克威克先生的帽子就遭到了攻击,被打歪了罩在他的眼睛、鼻子和嘴巴上。他叙述说,当他把帽子弄好了的时候,他发觉自己已经被包围,到处全是气愤的和凶狠的面孔、四处飞扬的灰尘和数不清的格斗者。他说他被一种看不见的力量驱赶出了马车,还亲自参加了一场斗拳的遭遇战。接着他感到被后面的人推上了什么木头梯子。把帽子从眼睛上拿开之后,他看见自己是在朋友们的簇拥之下,站到了演讲台左手边的最前排。演讲台右边是留给浅黄党的位置,中间的位置属于市长和他的官员们。其中的一名官员——伊坦斯维尔的胖司仪——正在摇一个极大的铃,要大家安静。而霍拉修·菲兹金先生和可敬的塞缪尔·斯拉姆基先生则都把手按在胸口上,异常和气地对泛滥在面前的宽敞空间里的骚乱的人头之海鞠躬。

“温克尔在那里。”图普曼先生说,扯了扯他朋友的衣袖。

“在哪儿?”匹克威克先生说,一边戴上了眼镜——多亏他一直把它放在口袋里。

“在那里,”图普曼先生说,“顶上。”确实,温克尔先生和波特太太惬意地坐在两把椅子上,正在舞动手绢向他们打招呼——匹克威克向那位太太行了一个飞吻礼。

程序还没有开始。由于无所事事的群众一般都喜欢逗乐,而这种无伤大雅的举动此刻正好可以唤醒他们的幽默情怀。

“噢,老流氓,”一个声音叫道,“想和女孩子们勾勾搭搭,是吗?”

“噢,你这个年高的,有威望的罪人。”另一个声音叫道。

“竟然戴上眼镜去看一个有夫之妇。”第三个人说。“我见他朝她使眼色呢,老色眼呀。”第四个说。“看管好你老婆呀,波特。”第五个人叫道。——随后是一阵哄然大笑。

与这些嘲笑混杂在一起的,是把匹克威克先生比做老公羊的让人愤怒的比喻以及类似的俏皮话。而且,由于他们还试图指桑骂槐一位无辜者的荣誉,匹克威克先生的气愤几乎无以复加。但因为此时正好台上在大呼安静,他也就只好向那些人投去怒斥的目光,并表示怜悯他们的心术不正,而他们见了都比刚才笑得更厉害了。

“安静!”市长的跟班们吼叫道。“威芬,叫大家安静。”市长说。司仪领命又用铃铛演奏了另一支协奏曲。于是人群中有一位绅士高喊了一声“马芬”,又引起一阵大笑。

“先生们,”市长极力喊道,“伊坦斯维尔的选民兄弟们。今天我们目的是选出一位议员代替我们已逝的——”

说到这里,市长的话被人群中的一个声音截断了。“祝市长成——功!”那个声音喊道,“愿他永不放弃钉子和锅子的生意,因为他是靠这个来赚钱的。”这句暗示那位演说者的职业的话引起一阵哄堂大笑的欢笑,这阵欢笑在铃声的伴奏下淹没了他的演说的下文,但最后一句话听清了——他说他感激与会的人耐心地全部听完了他的讲话——这句表示感激的话又引起一阵持续了差不多一刻钟的爆笑。

随后是一个戴着硬邦邦白领巾的瘦高个的绅士上台,在被群众反复要求“大点声”之后,他要求提名一位合适的人代表大家进入议会。当他说那个人就是菲兹金邸宅的霍拉修·菲兹金老爷时,菲兹金派高声叫好,斯拉姆基派则怨声四起,嘈杂既持久又响亮,以至于假如他和那个应和的人以乱唱滑稽歌曲来取代演说,听众也不会有任何人发觉。

随后是一个急躁的、粉红色脸庞的小个子站出来,提议另一个合适的人代表伊坦斯维尔的选民们进入议会。在几句文辞华丽的雄辩之后,红脸绅士因痛斥人群中截断他的讲话的人而和台上的绅士们对骂起来。于是,嘈杂逼迫他不得不只能靠严厉的手势来表达他的感情,然后他便把讲台留给了附和他的提议的人,后者发表了一篇提早写好的演说,足有半个小时之久——它是无法阻止的,因为他早已把全文送往《伊坦斯维尔新闻报》,该报已把它完整地全部登了出来。

然后是霍拉修·菲兹金老爷本人登台发表演说。他演说刚开了个头,由可敬的塞缪尔·斯拉姆基雇来的乐队便肆无忌惮地演奏起来,再次一比他们早上的劲头几乎不值一提。为了报复,浅黄党群众开始用力打蓝党分子的脑袋和肩膀。蓝党群众则尽力从自己身边驱赶那些令人生厌的——浅黄党分子。于是全场出现了一派挣扎、推挤和打斗的场面。对所有这些冲突,霍拉修·菲兹金老爷和他的朋友们气得几乎要发疯了。最后霍拉修·菲兹金老爷质问他的对手——斯拉姆基府的可敬的塞缪尔·斯拉姆基,问他那乐队是不是他安排演奏的。由于可敬的塞缪尔·斯拉姆基拒绝回答,菲兹金邸宅的霍拉修·菲兹金老爷便在斯拉姆基府的可敬的塞缪尔·斯拉姆基的脸前抡起拳头来。因此,可敬的塞缪尔·斯拉姆基要与霍拉修·菲兹金老爷拼个鱼死网破。面对这种违背人人皆知的所有准则的前所未有的冒犯行为,市长命令摇铃再演奏了一次幻想曲,并且宣称他要把菲兹金老爷邸宅的霍拉修·菲兹金老爷和斯拉姆基府的可敬的塞缪尔·斯拉姆基两个人都带到他面前,勒令他们俩起誓不再扰乱治安。听到这一令人颤心惊的威胁,两位候选人的支持者都出来制止了,于是两党的朋友们捉对争吵起来。吵了三刻钟之后,霍拉修·菲兹金老爷与可敬的塞缪尔·斯拉姆基握手言和。乐队的演奏停止了。群众部分地安静了。霍拉修·菲兹金老爷得到了继续演说的许可。

两位候选人的演说在其他各方面迥异,但两人都说,世界上再没有比那些应允投他一票的人更具独立性、更思想开明、更有公益心、更心灵高贵、更大公无私的了。两人都隐晦地暗示说,他们怀疑那些拥护对方的选民都具有某些无耻、昏庸的缺点。菲兹金表示他时刻准备去做大家要他去做的任何事情。而斯拉姆基,则表示了他有求必应的决心。他们还说,伊坦斯维尔的贸易、制造业、商业的蒸蒸日上,在他们心目中比世界上的任何东西都更有价值。而且两人都以信心十足地宣称自己最终肯定会当选为议员。

举手表决开始了。市长裁决斯拉姆基府的可敬的塞缪尔·斯拉姆基获胜。霍拉修·菲兹金老爷揭底进行投票,于是根据要求决定了投票表决。市长获得了一张感谢票,那是感谢他做主席做得好。市长做了答谢,真心地说他希望能有一个“席位”让他大展才华(因为在整个过程中他一直没有坐一坐)。游行队伍再次排好了,马车从人群中缓缓地滚过,人们跟在后面,一路大呼小叫地吵闹。

在投票的整个过程,全镇一直处在狂热的亢奋状态中。一切都是以最随心所欲、最欢快的方式进行的。所有酒店的应纳税用品都极其便宜。弹簧轻便马车往返在大街小巷中,为的是满足那些忽然暂时感到头晕的选民的需要——这是一种在竞选时流行于选民中的流行病——其盛行程度令人惊讶,时常可见选民们在它的影响下躺在人行道上,毫无知觉。有一小群选民弃权了。他们是一些长于谋划的人,到如今任何一个党的观点都没法让他们信服,虽然他们时常参加两个党派召开的会议。在投票结束之前一小时,佩克尔先生请求暗中拜见这些贤能、尊贵、爱国的人士。他幸运地蒙受了召见。他的论点很简明,但是令人满意。他们一起去了投票地点。当他们返回的时候,斯拉姆基府的可敬的塞缪尔·斯拉姆基已经当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