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妖怪大笑的时候,司事突然发现教堂闪出辉煌的亮光,好像整座教堂都开了灯似的。但那亮光在一瞬间就又消失了,紧接着响起了欢快的曲子,妖怪们全都拥进了坟场,开始用墓碑玩跳背游戏。他们不停的跳着,玩着,一个比一个跳得高,技巧娴熟得惊人。第一个妖怪跳得最棒,虽然司事当时非常害怕,但他还是注意到了,他的朋友们只能跳过普通高度的墓碑,而他却跳过家族坟群的所有的东西,他身手敏捷,看起来是那么的轻松。
游戏到了顶点,音乐也开始越来越急。妖怪们跳得也越来越快,一会儿在地上翻跟头,一会儿又从墓碑上方蹦过去。司事被他们弄得头晕目眩,突然,那个妖王抓住他的衣领,把他带到了地下。
迅速的下降一时间让盖布列尔·格拉布无法呼吸,当他好歹喘过气来时,发现自己已经不知道到了哪里,正处在大群妖怪的重重包围之中。他那位坟场上的朋友坐在最中央的座位上。他自己则站在妖王旁边,身上一点儿力气都没有。
“‘今晚冷呀,’众妖之王说,‘来一杯暖暖身子,上酒!’”
“听完这句话,许多妖怪匆匆地退了下去——这些妖怪一直都是笑盈盈的,因此盖布列尔·格拉布断定他们是王宫的臣仆——他们很快就带来一高脚杯流质的火,把它呈献给了众妖之王。”
“‘啊!’那个妖怪叫道,当他喝完那杯流火,脸颊和喉咙便变成了透明的,‘这东西可真暖身子啊,真暖!给格拉布先生也弄一杯来。’”
无论司事怎么说,都起不到任何作用。妖怪中的一个抓住他,另一个把那燃烧的液体灌入到他的身体里。
在吞下那燃烧着的酒之后,他被呛的一直咳嗽,不停地擦着痛苦的泪水,把所有的妖怪都逗得哈哈大笑。
“好了,妖王说,不停地用他的宝塔糖帽子的尖顶戳司事的眼睛,使他疼痛至极。‘那么,就让这个悲惨的家伙看看我们的火仓库里的几幅画面吧!’”
在妖怪说完之后,一团浓云渐渐卷开了,露出一个的陈设简单却整齐清洁的小小的房间。一群小孩围绕在一个明亮的炉火边,抓着母亲的袍子,在她身边跳来跳去。那位母亲过一会拉开窗帘看看,好像是在寻找着什么。餐桌已经弄好了饭,还有一把有扶手的椅子放在火炉边。传来一声敲门声,母亲去打开门,孩子们高兴地拍手,那位父亲进来了。他看起来很疲倦,把衣服上的雪抖落下来,而孩子们则拥在他身边,高兴地从他手里抢过披风、帽子、手杖和手套,拿着它们进去了。然后,他在火边坐下来吃晚饭,孩子们抱着他,那位母亲坐在他身边,看上去是多么温馨。
但是一会儿,场景发生了变化。背景换到了一个小小的卧室,那里有个最可爱最年幼的孩子看起来快奄奄一息了。玫瑰色已从他脸颊上褪去,光芒已从他眼里消失。就连司事都感兴趣看着他,但他死了。他家人们挤在他的小床边,握住他的一只小手,它是多么的安详。他们松开并缩回了手,眼里出现了恐惧。因为虽然环境是那么宁静安详,而那个美丽的孩子好像是平静地睡着了,但他们知道他死了,他们知道他已变成光明、幸福的天堂的一个天使,在那里为他们祝福。
掠过画像,主题又换了。那家的父亲和母亲都年事已高,而且他们膝下的儿女已减少了不止一半。但是他们每一张脸上都流露出高兴的表情,每个人的眼里都闪闪发光,一家子围坐在火炉边,认真听着往昔的古老故事。那位父亲渐渐地沉入了坟墓,过了不久,那个与他同甘共苦的人也随他去了一个安息之地。而剩下一些活着的人跪在他们的墓边,用泪水浇灌着他们坟头的青草。然后渐渐离去,他们很难过,但是没有哀号或绝望的叹息,因为他们相信一家人会重逢。他们再一次和现实混到了一起,于是他们的满足和欢快又重新得到了恢复。云团遮住画面,司事看不见它了。
“‘你有什么想法吗?’妖怪看着盖布列尔·格拉布说。”
当妖怪用他火辣辣的目光看向盖布列尔的时候,盖布列尔才喃喃地说场景不错,并且显出有点儿害臊的样子。
“‘你真是人可悲的人!’妖怪说道,语调里含着极度的轻蔑。‘你!’他想要在说些什么的时候,愤怒哽住了他,于是他抬起他的腿,在比脑袋高的地方挥动了一下,对准之后,然后就稳稳地踢了盖布列尔·格拉布一脚。紧接着这一脚,然后所有的妖怪都毫不留情地踢他——完全按人世间巴结的习性,踢圣上所踢的人,捧圣上所捧的人。”
“‘再给他看几幅!’妖王说道。话刚说完,云雾消散了,一幅富饶而美丽的景致展现在眼前——至此至今,在离古老修道院镇不远的地方,正巧有一片这样的景象。太阳光照射着蓝天,河水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清澈,在阳光欢欣的影响下,树儿更绿,花儿更加鲜艳了。河水泛着涟漪潺潺而流。树木在微风中簌簌作响,微风穿过丛林发出响声。鸟儿在枝头歌唱,百灵在高空欢唱着欢迎早晨的赞歌。是的,那是早晨。多么好的夏日之晨。各种植物,都充满了生机。蚂蚁爬行着进行日常的操劳,蝴蝶在温暖的阳光翩翩起舞。无数的昆虫展开透明的翅膀,愉悦的享受这短暂而幸福的生活。人类奋然前行,为这片景象感到高兴和自豪。”
“‘你可怜的家伙!’妖王说,语调比先前更轻蔑了。他再次挥舞了一下,那脚又落到了司事的肩上。仆臣们又学起首领的样子来。”
那云雾来来去去,让盖布列尔·格拉布尝到多次教训,而他呢,尽管双肩因被众妖的脚踢来踢去而刺痛,却依旧兴趣不减观看着。他看见很多人在忙碌工作,为少得可怜的生活辛苦,却过得欢快而幸福。他发现对这些单纯的人来说,大自然甜蜜的脸容便是永远快乐的源泉。他看见那些处在这种环境的人,身处贫困却快快乐乐,面临痛苦却处变不惊——即使那种痛苦足以压垮很多不如他们的人——这是因为他们自己内心装有这些原料。他看见,女人们是上帝创造的万物中最柔情、最脆弱,却往往也是最坚强的。而且他还看出那是因为她们内心里有一股源源不断的深情与奉献的源泉。另外,他发现像他这样的男人,以咒骂别人的快乐与欢笑为趣事,不过是美丽大地上最低质的。对比世界上所有好与坏的东西,他得出结论:这个世界无论如何都让人值得亲近。他才得出这一结论,那遮住最后一幅画的云仿佛挡住他的知觉,并安抚他入睡。妖怪一个接一个不见了。到最后一个不见时,他沉睡过去了。
盖布列尔醒来时天已经亮了,他发现自己躺在坟墓里的墓碑上,柳条纹酒瓶空空地躺在他身边,他拿的东西则散在地上,全都染成了白色,他第一次看见妖怪坐在上面的那块墓碑,站的直直的,他昨晚干活的那个墓穴也离他不远。他开头还感到怀疑,但是他想站起来时双肩非常剧痛,这使他确信妖怪踢过他不是虚幻。接着他又动摇了,因为他在妖怪用墓碑做跳背游戏的雪地上没有发现什么迹象,但是他很快又明白过来了,因为他想到了如果是妖怪,就不会留下这这些的印痕。盖布列尔·格拉布费用了很大力气才站起来,因为他的背还在痛哩。他拂掉上衣的霜,穿上它,然后向镇子走去。
但他已经换了一个人,并且不想回到以前的地方,因为他怕遭到嘲笑,没有人会相信他洗新鞋面。他犹豫了一会儿。然后扭头踏上了流浪之路,然后找法子糊口去了。
而后,人们在坟场发现了灯笼、铲子和柳条纹酒瓶。开头,大家对这有各种名样的猜测,没多久大家统一认定他是被妖怪抓走了。少不了有些非常可信的证人证实说,他们清清楚楚地看见他骑着一匹栗色的马掠过天空,那匹马只有一只眼睛,长着奇形怪异。最后,人们都深信。那位新来的司事还常常让好奇的人看,以便换些生活费,那是教堂顶上的一个规格不小的风信鸡,传闻是被那匹马凌空飞过时偶然踢落的,事过一两年之后他亲自在坟场上捡到了它。
不幸的是,这些故事被盖布列尔·格拉布十年后再次出现给打乱,那时候他已是一个体弱多病的老人了。他把他的故事告诉了牧师,也告诉了市长。随着时间的推移,它开始被当做历史遗事接受了,一直到现在。那些相信风信鸡故事的人,错信了一次,就很难时间渐渐过去,所以他们就装出聪明的样子,耸耸肩膀,摸摸前额,吞吞吐吐地说是盖布列尔·格拉布喝多了杜松子酒,在那里睡了过去。他们还编了一些说法,解释他想象他在妖怪的地洞里目睹的一切。但是,这种意见根本没有得到普遍的认同,它渐渐也就消亡了。不论是怎么回事,既然盖布列尔·格拉布患上了风湿病,就得永远承受着折磨,那么这个故事说明一个教训,假如没有更多的话——那就是,假如一个人不快乐,在圣诞节独自一人喝酒的话,那他肯定不会有任何好处的,即使那是世间美酒,即使那酒像盖布列尔在妖怪的地洞里见过的酒那样超出标准浓度很多度,也是没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