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童书安徒生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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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聪明人的宝石(3)

他目无一切地坐在那上面,俯视着街上的人群。有一个人走过来,他对于自己的钱包感到骄傲;另一个对于悬挂在自己腰上的钥匙感到很得意,虽然他并没有锁着什么宝贵的东西;还有一个对自己被虫蛀了的上衣感到骄傲;另外一个人觉得他那个无用的身躯很是了不起。

这完全是虚荣!嗨!我必须赶快爬下去,把手指伸进罐子里,尝尝里面的味道!他说,但是我还不如在这儿多坐一会儿,风吹在我的背上挺舒服的,这可是一桩很大的快事。风吹多久,我就要坐多久。我要在这里休息一会儿。懒人说过,一个人的事情多,就应该在早晨多睡一会儿。不过,懒是万恶之本,我敢说,所有的人也这样说。风吹多久,我就要在这儿坐多久。我喜欢这味道。

于是,他仍旧坐在那儿。不过,他是坐在风信鸡上,而风信鸡是随着他转的,所以,他还以为风向一直没有改变。他坐着,而且可以一直坐下去欣赏风吹的滋味。

但是,在印度,太阳树里的宫殿里却是空洞和寂寞的,因为那儿的几个兄弟一个接着一个地离去了。

他们的命运并不好!父亲说,他们永远也不会把那颗亮晶晶的宝石拿回来。那不是我能够获得的,他们都走了,死去了!

他低下头来读着《真理之书》。书上写着关于死后生活的问题,可他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不知道。

他的盲目的女儿是他唯一的安慰和快乐。女儿对他怀有真诚的感情,为了他的快乐和幸福,女儿希望那颗宝石能够被寻到,带回家里。她深深地、渴望地思念着她的几个哥哥,他们会在哪里呀呢?他们住在哪里呢?她渴望在梦中能够见到他们。不过,说来也奇怪,即便在梦中她也见不到他们,最后她总算做了一个梦,听到了几个哥哥的声音。他们在外面广大的世界里呼唤她。她不得不走出去,向很远的地方走去。但是,她似乎觉得仍然在父亲的屋子里。她没有能遇见几个哥哥,而她却觉得手上有火在烧,但是火烧得并不痛,原来是那颗亮晶晶的宝石在她的手上。她把它送给了父亲。

当她醒来以后,有一会儿还觉得手中捏着那颗宝石。事实上,她捏着的是纺车的把手。她经常在漫漫长夜里纺纱。她在纺锤上纺出了一根比蜘蛛丝还要细的线,肉眼是看不见的。她用眼泪把它打湿,所以它比锚索还要结实。她从床上爬起来,下定一个决心,要把这个梦变成事实。

黑夜,她的父亲还在睡觉,她吻了一下他的手。她拿起纺锤,把那根细线的一端连在父亲的屋子上。是的,她非要这样做不可,因为她是一个瞎子,不然她将永远都不会找到家的。她必须紧紧地捏着这根线,而且依靠它,自己和别人都是靠不住的。她从太阳树上摘下四片叶子,托风和雨把它们作为她的信和问候带给她的四个哥哥,因为她害怕在这广阔的大世界里遇不见他们。这个可怜的小瞎子,她在外面的遭遇是怎样的呢?

她有那根看不见的线可以作为依靠,也有她的哥哥们全都缺少的一种官能:敏感性。有了这种敏感性,她的手指就像是眼睛,她的心就仿佛是耳朵。

她一声不响地走进这个熙熙攘攘的、新奇的世界。她走过的地方,天空都变得非常明朗。她能够感觉到温暖的太阳光,彩虹从乌黑的云层里显现出来,悬在蔚蓝色的天空上。她能听见鸟儿在唱着歌,她能闻到橙子和苹果园的香气,这香气是那么强烈,她觉得自己几乎尝到了果子的味道。她听到柔和的音调和美妙的歌声,可她也听到号哭和尖叫。她的思想和判断彼此起了不协调的冲突。人的思想和感情在她心里的最深处发出回响,形成一个合唱:

人间生活不过是一阵烟雨——一个可以让我们哭泣的黑夜!但是,另外一支歌又升了起来:人间生活是一丛玫瑰,充满阳光,充满欢乐。接着,又有一个不愉快的调子唱了出来:每个人只为自己打算,我们认识到这个真理。

于是,来了一个回答:爱的河流不停地流,在我们人间生活中流!她听到了这样的话语:世上的一切都是非常渺小,无论任何东西,有利必有弊。她又听到:世上伟大和善良的东西不知有多少,只是一般的人很难知晓!从各处飘来一阵合唱:笑吧,把一切东西当成一个玩笑!笑吧,同犬吠声一起发笑!盲女子的心中有另外一个歌声:依靠你自己,依靠上帝,上帝的意志总会实现,阿门!

在所有的男人和女人、老年人和少年人的心中,只要她一到来,真、善、美的光辉就会闪耀。在艺术家的工作室里,在金碧辉煌的大厅里,在机声隆隆的工厂里,无论她走到哪里,哪里就仿佛有太阳光射进来,有音乐奏起来,有花香喷洒出来,枯叶子也似乎获得了新鲜的露水。

可是恶魔却不喜欢这种情况,它的狡猾超过了上万人,它总会想尽一切办法达到它的目的。它到沼泽地收集了一大堆死水的泡沫,它在这些泡沫上注入了七倍以上谎言的回音,使这些谎言更有力量。于是,它尽量收集许多用钱买来的颂词和那些骗人的墓志铭,把这些东西捣碎,再放进嫉妒哭出来的眼泪中煮沸,再加上一位小姐干枯的脸上的胭脂。它用这些东西塑成了一个姑娘。她在体态和动作上同那个虔诚的盲女子一模一样,人们把她叫做温柔的、真诚的安琪儿。魔鬼的巧计成功了。世人不知道,她们之中究竟哪一个是真的。的确,世人怎么能够知道呢?

依靠你自己,依靠上帝,上帝的意志总会实现,阿门!

盲女满怀信心地唱着这支歌。她把她从太阳树上摘下的四片叶子交给风雨,作为她带给她哥哥们的信和问候。她相信,这些信一定能够到达他们的手里,而且那颗宝石也一定能找得到。这颗宝石的光辉将会超过世上一切的光辉,它将从人的额上一直射到她的父亲的宫殿里去。

射到父亲的屋子里去,她重复着说,是的,宝石在这个世界上是存在的,这一点我可以保证,而我带回家去的将不仅仅是这个保证。我能感觉到它在我紧握的手里发光,膨胀!一毫一厘的真理,不管它是怎样微小,只要向我吹来,我就要把它捡起,珍藏起来。我要让世上一切美丽东西的香气渗入到它里面去。我还要把善良的心的搏动声也加进去。虽然我现在得到的不过是一颗尘埃,但它却是我们正在寻找的那块宝石的尘埃。我有很多这样的尘埃——我满手都是这样的尘埃。

于是,她把手伸向她的父亲。她立刻就回到了家里,她是骑在思想的翅膀上回到家里来的。而她一直没有放弃连结着她与家的那根看不见的线。

恶魔的威力以暴风雨的迅猛向太阳树袭来,像狂风似地闯进敞开着的大门,一直闯进藏着《真理之书》的秘室。

暴风会把它吹走的!父亲惊叫着,同时紧握着女儿伸着的手。

决不可能的!她满怀信心地说,吹不走的!在我的灵魂中我已经感觉到了那种温暖的光线!

这时,父亲看到了一道强烈的光。从女儿手中那些尘埃上射出来的,它射到《真理之书》的那些空白页上,那上面应该写着这样的话:永恒的生命一定是存在的。而在这耀眼的光中,只看见书页上有两个字:信心。

她的四个哥哥又回到家里来了。当她托风带去的四片绿叶子落到他们各自胸口上的时候,他们就渴望回家。这种归家的急切心情把他们引回家来。他们现在都回来了;候鸟、雄鹿、羚羊和树林中的一切动物也跟着他们一起来了,因为它们也想分享他们的欢乐。如果可能的话,它们为什么不来分享呢?

平时我们都会看到,当一丝阳光穿过门缝进入屋内的时候,你就会看见一根旋转的、发亮的光柱,这不是一股平凡、微小的灰尘,就连雨后的彩虹也没有它漂亮。同样,书页上每一个汉字夹带着真理的光彩和善心的音调,从信心这光辉的字上,射出比在黑夜里照着摩西带领以色列人走向迦南的火炬还要强烈的光来。信心能够建立希望之桥,从这座桥过去,我们就到了充满博爱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