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钢铁是怎样炼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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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奥库涅夫从一个口袋中掏出一条用报纸包好的长长的鱼干,从另一个口袋里掏出两块面包,他将文件移到桌边,在空出来的地方铺上一张报纸,便在桌子上摔起鱼头来。

乐观的奥库涅夫坐在桌旁,边吃边告诉保尔最近的事,还不时插科打诨。

奥库涅夫带上柯察金直接从工作人员出入的通道进了俱乐部的后台。在这个宽敞的大厅中,在舞台右侧的钢琴旁,一群铁路上的共青团员紧挨着坐在一起。安娜·博尔哈德和塔莉亚·拉古京娜也在其中。机务段的共青团支部书记沃伦采夫正坐在安娜对面,他微晃着身体,红润的脸如熟透的苹果,头发和眉毛都是淡黄色的,身上穿了一件破旧不堪的已经褪了色的黑皮夹克。

在他旁边坐着茨韦塔耶夫,两只胳膊很随便地支在钢琴盖上。这是一个有着一头栗色头发和轮廓分明的嘴唇的帅小伙儿。衬衫领子敞着。

奥库涅夫向他们走近的时候,正好听见了安娜说的结束语:“有的人试图讲吸收新团员的工作搞得复杂化,其中一个就是茨韦塔耶夫。”“共青团并非可以随便出入的组织。”茨韦塔耶夫固执地,以一种粗鲁而蔑视的神情回答说。

“你们看啊!尼古拉今天精神抖擞,真像一只擦得发亮的茶壶!”塔莉亚一看见奥库涅夫,便嚷了起来。奥库涅夫被拖进人群,大家叽叽喳喳地问道:“你到什么地方去了?”“快开会吧!”

奥库涅夫伸出一只手,示意大家安静。“弟兄们,不用慌。托卡列夫很快就来了,他来了会议就开始。”“瞧,他来了。”安娜说。果然,区党委书记托卡列夫正向他们走过来。奥库涅夫迎上前去:“老爷子,先跟上后台去一下。找让你见一个熟人,你看了肯定要吃惊的!”“有什么重要的事?”老人嘀咕着,用力抽了口烟。奥库涅夫拉住他的手,把他拖走了。

奥库涅夫使劲摇晃铃,会场安静下来了。在托卡列夫背后,用绿松枝扎成的框子里,放着伟大导师马克思的画像,看上去像头雄狮。奥库涅夫宣布开会之时,托卡列夫注视着站在后台过道上的保尔。

“在开始讨论团组织目前的任务之前,有个同志想打破常规先发言。托卡列夫和我认为,应该让他说几句。”会场中响起了表示赞同的喊声,这时奥库涅夫突然提高嗓音宣布:“现在请保尔·柯察金致词!”在这里80%以上的人认识保尔,因此,当舞台上出现了这个人们所熟悉的身影,当这个脸色苍白的高个小伙子开始讲话的时候,欢呼声和掌声在大厅里响起来。

“亲爱的同志们!”保尔平和的声音掩饰不住他内心的激动。“朋友们,我终于又回到自己的战斗岗位上来了,和你们在一起了。我回到这里,觉得幸福无比。在这里我有很多老朋友。我在奥库涅夫那里看了一些材料,知道我们索洛缅卡的共青团组织增加了1/3的新同志,机务段和铁路工厂里没人再去干打火机这种私活了,大家永远在修理废机车。这就表明,我们的力量正在不断地壮大,我们的国家正在复兴。你们说,在这样前途光明、奋斗无止境的时候,我能就去死吗?”保尔脸上洋溢出灿烂的笑容,两眼炯炯发光。

柯察金在一片欢呼声中走下舞台,朝塔莉亚和博尔哈德坐着的地方走去,迅速地和几个人握握手。保尔在朋友们让出的位子坐下了。塔莉亚紧握住保尔的手。安娜大睁着双眼,睫毛在轻轻地颤动,眼神中流露出惊喜之情。

时光飞逝如电,每一天都过得充实而有意义。早晨,柯察金在计划一天的日程时,常常苦于时间不够,总有一些想干的事情不能办成。

柯察金到奥库涅夫那儿去住了,他在铁路工厂里给电气装配工作助手。柯察金与奥库涅夫争论了很久,最后总算把他说服了,同意保尔暂不担任领导职务。

“我们人手有限,你却想在车间里清闲地过日子。你别老在我面前拿你的病做挡箭牌,我也得过伤寒,病好以后,有一个月时间还是拄着棍子去区委上班的。你我可是了解的,保夫卡,恐怕还有其他原因吧。你告诉我,真实原因是什么?”奥库涅夫逼他坦白。

“科利亚,由于我想学习。”奥库涅夫洋洋得意地叫起来了:“呵……原来如此啊!你想学习,莫非我就不想学习吗?老弟,这是利己主义。即是说,我们忙碌得不行,你却老来同他学习?亲爱的,这可不行,明天就到组织指导部去。”

争论了很久,最后还是奥库涅夫让步了。“好吧,给你两个月时间,算我特别照顾你,暂不安排你的工作,你要清楚。然而你与茨韦塔耶夫可合不来,他这人过于自负。”

的确,对保尔回厂工作茨韦塔耶夫怀有戒心。他确信,柯察金一回来,势必将展开一场争夺领导权的斗争,因此,这个有着极强自尊心的人作好了一切准备。然而,几天之后,他便断定自己的推测错了。当保尔听说厂团委打算让他参加团委工作时,便亲自找到团委书记,以他和奥库涅夫的约定为理由,要求撤销此决定。保尔在车间团支部只肯负责一个政治学习小组,不曾想担任团支委的工作。然而,能够看出,虽然柯察金已不做领导工作了,但他对全厂团组织的影响却仍然存在。他还在暗地里多次友善地帮助茨韦塔耶夫摆脱困境。

有一次,茨韦塔耶夫走进车间,吃惊地发现支部的所有团员与30几个非团员正在擦洗机器和窗户,刮掉多年积垢,清除废物和垃圾。柯察金正拿一个大拖把用力地擦那沾满各种油渍的水泥地面。

“你们在做什么呢?”茨韦塔耶夫困惑不解地问保尔。“我们希望能够在一个整洁的环境中工作,20年来这里不曾认真打扫过,我们要在一周内使整个车间旧貌换新颜。”保尔简短地回答说。茨韦塔耶夫耸了一下肩,走了。

这些电气工人并不满足于仅仅收拾车间而已,他们又开始清理院子。这个大院子早就垃圾遍地,各种东西都堆在那儿。几百个轮轴、堆积如山的废铁、连接器、钢轨、轴箱之类——成千上万吨钢铁放在露天里生锈。然而,厂领导制止了收拾垃圾堆的事。理由是:“还有更重要的任务等着我们去完成呢,收拾院子的事以后再说。”

所以,电气工人们铺了一小块砖地在车间门口,又用铁丝作了一个刮鞋底污泥的网垫安在上面,方才停下。车间中的清扫工作并未停止,每天下班后仍然不断进行。一周之后,当总工程师斯特里日走进车间时,那里已经彻底变样了。由于擦掉了长期积累的油垢和灰尘,阳光从大玻璃窗射进了机器房,照得柴油机上擦得非常干净的铜铸零件闪闪发亮。机器的大部件都涂上了绿漆,有人还仔细地在轮幅上画了黄箭头。

“嗯……好……”斯特里日吃惊地说。在车间远处的角落里,几个人停下手里的活。总工程师向他们走去。保尔手中提了满满一罐调好的油漆迎面走来。“等一下,好小伙子,”斯特里日拦住了他,“我赞成你们的行为。然而,你们从哪里找来的油漆?要知道,动用油漆需要经过我的许可——这是紧缺材料。油漆机车的部件,其重要程度要超过你们目前所做的事。”

“油漆是我们从废弃的空油漆罐里刮下来的。我们用了两天总共刮下来约25磅油漆。一切都符合规章制度,总工程师同志。”工程师又嗯了一声,但已经有点发窘了。“那好,你们接着干吧!是啊,这是很有意思的事情……怎样解释你们这种自觉行为?你们做这些事情是下班后吗?”

保尔从总工程师的话音里听得出,他确实有点不理解。“当然是的。您认为此事如何?”

“我也如此想,然而……”

“斯特里日同志,这个‘然而’就说明您想不通了。您听谁说过,布尔什维克不管这些事情呢?一段时间之后,我们会将此项工作推广开来。更多的让你吃惊的事情还在后面呢。”说完之后,为了避免油漆沾在工程师身上,柯察金绕过他,接着向门口走去。

柯察金每天晚上都到公共图书馆去,呆的时间很长。他和图书馆里的三位女管理员混熟了,便想方设法,最后终于如愿以偿,得到了自由翻阅各种图书的许可。他将梯子靠于大书橱上,坐在梯子上,一连几小时一本本地翻看,如饥似渴地读着他喜欢的书。这里基本上是旧书,只有一个不大的书橱内放着新书,里面有偶尔收到的内战时期的小册子,有马克思的《资本论》、杰克·伦敦的《铁蹄》及其他几本书。保尔在旧书里找到了《斯巴达克》,他用两晚上读完了它,再把书放到另一只橱里,同高尔基的一摞作品放在一起。他喜欢将那些思想性极强的书排在一起。图书馆管理员并不干涉他的如此做法,她们不在乎这些。

一件不大起眼的小事,突然把全厂共青团组织那种单调的平静搅乱了:中修车间支部委员科斯季卡·菲金,一个麻脸、翘鼻子、动作迟缓的小伙子,在铁板上钻孔时,把一只贵重的美国钻头弄坏了。他的粗心大意或者是蓄意破坏,从而造成这一事故的发生。此事在早上发生。中修车间工长霍多罗夫吩咐科斯季卡在一块铁板上钻几个孔,开始科斯季卡并不想于这个活,由于工长的坚持,他就拿起铁板,进行钻孔。车间里的人都不喜欢霍多罗夫,由于他要求过于苛刻严厉。他从前曾有段时间是孟什维克,如今对所有的社会活动都不感兴趣,对共青团员有点冷眼相看。但他业务熟练并且尽职尽责。霍多罗夫发现科斯季卡不上油就往铁板上“干钻”,赶紧走到钻床前,把机器关了。

“你怎么了,是昨天刚到,还是瞎了眼睛?”他朝科斯季卡叫嚷着,由于他清楚,如此干下去,钻头肯定会出问题的。然而科斯季卡却破口大骂工长,再一次开动了钻床。霍多罗夫上车间主任那里去告状了,这时,科斯季卡没有关掉钻床,便跑去找注油器,想赶在领导到来之前,将一切全弄妥当。等他拿了注油器回来,钻头已经坏了。车间主任打报告要求开除他。车间团支部委员会却公开袒护他,认为这是霍多罗夫对青年团积极分子进行压制。车间领导则坚持己见,所以这件事便转到工厂团委来加以讨论。这就是事情的来龙去脉。

团委有五个委员,其中三人赞成批评科斯季卡,并把他的工作调动一下,这三人中就有茨韦塔耶夫。其他二人索性认为科斯季卡并未犯错。

委员会内部会议在茨韦塔耶夫的办公室里举行了。屋子中放了一张铺了红布的大桌子,以及几张长凳和小方凳,这些全部是木工间的同志们自己制作的。几幅领袖像挂在墙上,桌子后面挂着一面团旗,整整一面墙都被占满了。

茨韦塔耶夫是个“脱产干部”。他原先是做锻工的,由于过去4个月里表现出一定的能力,他被提拔做了全厂共青团的领导工作,当上了区团委常委及省团委委员。他开始在机械厂工作,是刚调到铁路工厂来的。他从一开始就具有极强的领导欲,独断专行,把大家的积极性扼杀了。他亲自过问大小事情,可又包办不了一切,因此就严厉批评其他几个委员,说他们玩忽职守。就连这个房间的布置也是在他亲自监督下进行的。

茨韦塔耶夫主持会议,他摊开四肢,懒洋洋地坐在唯一的一把从共青团红色文化室搬来的软椅里。这是一次内部会议。在党支部书记霍穆托夫要求发言时,外面有人敲了一下已经用门钩闩住的门。茨韦塔耶夫不满地皱了一下眉头。敲门声又响了。卡秋莎·泽列诺娃起身,拨开门钩,门外站着保尔。泽列诺娃让他进来了。

保尔已经朝一只空着的长凳走去,茨韦塔耶夫却叫住他说:“柯察金,你知不知道,我们正在开内部会议。”保尔红了脸,他缓缓地朝桌子那边转过身去:“我清楚你们开的是内部会议。然而,我非常想了解你们对科斯季卡事件的意见。我有一个与此相关的新问题想提出来。你是否反对我出席会议?”“我不反对。然而,你也清楚,内部会议只有团委委员才能参加。人多了,不利于讨论问题。但已经来了,就坐下吧!”柯察金还是头一次受到如此的侮辱。他紧皱着眉头,额上出现了一条很深的皱纹。

“为何如此强调形式呢?”霍穆托夫很不赞成地说,然而柯察金以手势拦住了他,在小方凳上坐了下来。“我想阐述一下我的想法。”霍穆托夫开始发言,“大家关于霍多罗夫的看法是正确的,他太不合群了。可是,我们的纪律也真不严格。如果共青团员都随意把钻头弄坏,那还有什么工具可以作干活儿使呢?这对团外青年会造成很坏的影响。我认为应警告处分菲金。”

没让他讲完,茨韦塔耶夫就表示反对。保尔听了10分钟以后,就明白团委的观点了。在大家表决前,他要求发言。茨韦塔耶夫尽力克制着自己,同意了。

“同志们,对科斯季卡事件我想谈谈我的看法。”保尔很严厉地讲话,尽管他想用一种温和的语调说话。

“科斯季卡事件只是一个信号,主要问题还不是出在科斯季卡身上。昨天我收集了很多数字,”柯察金从口袋中取出一个笔记本,“考勤员提供了这些数字。请大家认真听一下:有23%的团员每天上班迟到5至10分钟,这都习以为常了;有47%的团员每月旷工1至2天,月月如此,而团外青年只有14%的旷工。这些数字给我们的感觉是非常难受。我顺便还记录了其他的数字:党员每月旷1天工的占4%,迟到的也占4%。在党外的成年工人中每月旷1天工的占11%,迟到的占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