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居正(1525~1582),字淑大,号太岳,江陵(今湖北江陵)人。嘉靖进士,授编修,嘉靖时以侍讲学士领翰林院事。隆庆元年(1567)入阁。穆宗死后,代为首辅。万历初年,神宗年幼,前后当国十年,雷厉风行推行改革,如执行考成法,提高行政效率;清丈土地,在全国范围内推行一条鞭法;裁汰冗员,减少支出;用名将戚继光等练兵,加强防御鞑靼贵族的攻掠,赢得北方边境长达几十年的相对和平;用潘季驯主持浚治黄淮,成效显著;劝农恤商,四民乐业。总之,张居正要做的事,在他生前都基本上做到了。这是连他的反对者也无法否定的。万历十年(1582)病死,死后被弹劾,遭削籍抄没。
少年成才
《明史·张居正列传》:“张居正,字淑大,江陵人。少聪颖绝伦,十五岁为诸生。巡抚顾磷奇其文,曰:‘国器’也。”张居正小时候就聪颖过人,一天,巡抚顾磷看到他的文章,大为惊奇,十分赏识,预测他将来会成为国家有用的栋梁之材。嘉靖十九年,居正十六岁,参加乡试,欣然中举,成为年轻的举人。恰巧这时顾磷在安陆督工,居正到安陆进见,顾磷很高兴,他把自己腰间的犀带解下来赠给他,说:“古人云大器晚成,这是为中才讨一个说法罢了。三年前没有让你中举,耽误你三年的功名,你不会怪罪我吧!”原来,张居正在十三岁的时候参加乡试,才力本可中举,但是顾磷认为让十三岁的他成为举人,那么也许只能在湖广之地平添一个唐寅那样的风流才子,而一生功绩,很可能会在诗酒风流中消逝,所以,没有录取他。“不,不”,张居正谦恭地一揖至地,“学生永远感激大人的指点之恩!”顾磷见张居正很是理解自己的用心,不由地又说道:“希望你要有远大的抱负,要做伊尹、颜渊那样的人物,万万不可只作一个年少成名的秀才,一个只会舞文弄墨的儒生!”
嘉靖二十六年,23岁的张居正参加会试,这次成功了,选庶吉士(庶吉士是中国明、清两朝时翰林院内的短期职位,继续学习,可能有机会平步青云)。与张居正同科的有王世贞、汪道昆、宋仪望、陆光祖、杨继盛等人,这些人有第一流的宰相、第一流的文人,有立功边疆的大帅,也有弹劾权臣的忠臣。被选为庶吉士,意味着张居正从此走上了政治生活的大道。明代的政治枢纽是内阁,这和现代政治的内阁相似,然而却有完全不同的组织。但是明代的内阁,只是皇帝的秘书厅,阁员人数多则八人少则一人,来源出于皇帝的直接任命,不属于任何党派,所以阁中意见分歧激烈。在几个人同任的时候渐渐演变成一种领袖制度,就是所谓的首辅,即现代意义上的办公室秘书主任。皇帝所有的诏谕,都由首辅拟稿,称为票拟,别人基本上只有袖手旁观的份。
内阁里面的斗争不是明枪明刀的常常是暗斗,钩心斗角。
在这些斗争中,充满了污蔑、诋毁、落井下石甚至杀机四伏。张居正刚刚踏上政治道路时,内阁大学士只有严嵩、夏言两人。在二人几起几伏的明争暗斗中,夏言终于失败了,败在他性格的高亢上,败在内阁之外的与太监的关系处理上,而严嵩一味地媚从性格要强而又几乎偏执地崇信道教、从事斋蘸的世宗皇帝。
张居正现在所在的翰林院,在明朝来说,是与实际的政治无关的,大部分的像张居正这样的新科进士在这里谈论国故,研讨怎样做文章和诗歌,但是张居正的注意力却渐渐地集中到实用上面,远远地忧虑明朝几十年以后的事情。在严嵩和夏言的斗争中,一个像张居正这样的新科进士是没有地位、没有发言权的,等到他对于当时时局有些许认识的时候,夏言已经失败了。后来的张居正正在慢慢地学习政治斗争的经验,逐渐地体会在这样的一种环境里如何才能够生存,怎样保护自己,在这个政治的漩涡中,怎样忽左忽右出击、收缩,或者结交一些政治上的友朋。此后的几年里,他例赐编修,也仍然没有实际的政务,仍然像以前那样学习,如蜗牛一般,时不时地伸出触角,如果感觉到外面环境的不利,就慢慢地缩回去了。嘉靖二十八年年轻气盛的张居正也曾上疏,充分地表现了自己的政治才能,指陈时弊,但是没有得罪皇帝,也没有引起严嵩的更多注意,或许严嵩把他当作一个读书人所发的议论吧。早期的张居正对严嵩可能还有一些好感,但是随着时局的推进,张居正对严嵩就再无好感了。嘉靖二十九年六月,俺答进大同,到八月间,北京城已经在边防线上了。直到嘉靖三十年,俺答终于满意地退出长城。经过这次大变动,张居正认清了明朝当时兵备是如何地废弛,边备是如何地重要,严嵩是怎样地置明朝的利益于不顾,怎样地卖友求荣。
但是这个时候,他已经注意到一个人,可以作为自己的友人。这个人就是他在翰林院的时候的名义上的老师,当时的礼部尚书徐阶。二人在政治立场上保持了三十多年的友谊,直到万历十年,张居正去世。
韬光养晦
嘉靖三十二年,张居正二十九岁了,他希望自己满腔的抱负尽早能够实现,曾写过一首诗《拟西北有织妇》
“西北有织妇,荣华艳朝光。朝织锦绣缎,暮成龙凤章。投杼忽长叹,怒(伤痛)焉中自伤。……安得随长风,翩翩来君旁。”以女子的艳丽与才气比拟自己满腹经纶,志在报国,以男女关系比喻君臣关系,透露出张居正希望成为宰相、首辅一类的人。然而时局似乎仍然在考验他,他必须耐心等待,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
此时的明朝帝国,边防看起来比较安静,已开设马市,表面上是与俺答通商,实际上,明朝所得到的只是一批批没有作战能力的马,而对方所得到的是生活的必需品,如粮食、币帛之类。毕竟这件事情对个性要强的世宗皇帝来说是一个刺激,他召集大臣会议,但是合约既然已经签订如此,虽然杨继盛等人极力反对,终于没有反悔,后杨继盛被贬。而徐阶和严嵩在这一轮的较量中似乎前者占了上风,这二人同时与张居正都保持一种表面上平和的关系,但在严嵩的眼里,居正还是那个给皇帝做贺灵雨表、贺瑞雪表、贺冬至表的人,一直作着不痛不痒的文章的人,但是居正正在和徐阶联手,做着推翻严嵩的计划。后杨继盛又弹劾严嵩十大罪状,被廷杖一百,过了几年被牵扯在一桩与他毫无关系的案子中弃市。但是,自从杨继盛被诬蔑下狱之后,张居正从杨继盛老师、礼部尚书徐阶的无奈和隐忍中,从严嵩把持朝政的横行中,嗅到了时局的严酷,感到了处处潜在的危机,本来就很深沉的张居正,越发感到不能过早暴露,虽然愤懑填膺,却偏偏不能流露。他的伟大的抱负,对于时局的见解,只有一放再放。
嘉靖三十三年到三十六年,张居正请假回家,一方面韬光养晦,一方面了解民情,当然,他的这次请告,完全是对政局的不满,或许还有一些畏惧灾祸的心理,但是,他从骨子到皮相就是一个政治家。朝廷大政没有清明,那么他现在的所居住的京城之外的地方也同样没有一片净土,地方风貌是中央行政的反映。在休假期间,他已经了解到,要解除民众的苦痛,就要减轻他们的负担,就要让他们的生活过得好一点。那么,民众最大的负担是什么呢?国防的经费、皇室的用度,庞大的官员机构的俸禄,都是压得百姓们直不起腰来的原因。“彤庭所分帛,本自寒女出”啊,“鞭挞其夫家,聚敛为城阙”!
生活在底层的“寒女”和她们的丈夫的血汗收入支撑明帝国的缓缓运转。
张居正人虽然在野,心中却想着天下生民、明朝帝国的政治。在游山玩水期间,张居正的心绪可以说仍旧在矛盾中思索,功名意识仍旧没有淡泊至无,他的心仍旧是热的,永远向着北方。可以说,加上这一段时间的蓄势和思虑,对国防、对皇室、对行政机构的布置和改革,在他的脑海里的轮廓已经渐渐清晰了,他也在慢慢地等待机会。
看厌了周围的山山水水之后,张居正终于决定北上,重返朝政。因为在他的心里,真正怀恋的是北京的城阙,危险固然有危险,此时的张居正已经顾不上那么许多了。
最能体现出张居正恋城阙、报君恩的是他的一首诗《割股行》:
割股割股,儿心何急!捐躯代亲尚可为,一寸之肤安足惜?
肤裂尚可全,父命难再延,拔刀仰天肝胆碎,白日惨惨风悲酸。
吁嗟残行,似非中道,苦心烈行亦足怜。我愿移此心,事君如事亲。临危忧困不爱死,忠孝万古多芳声。
他决心以割股事父之心来报国,为了他热恋的政权,为了明朝帝国的维持,舍弃这眼下在野的安宁,从此以后他十九年不见父亲一面,不顾一切的唾骂和非议,或许有人说他过于热衷了,但他已经顾不得许多了。政权是他的唯一的恋人,是他报国的机会,于是,再次卷入了政治的漩涡。
在严嵩父子与首辅徐阶的血腥斗争中,徐阶的计划成功了,严嵩终于垮台了,张居正再次向徐阶学到了许多经验,徐阶也认识到了张居正是一个栋梁之材,在此一轮的斗争中,徐阶把所有的政治秘密都让张居正有耳闻目睹冰山一角的机会,却没有让年轻的张居正成为第二个直谏犯颜的海瑞。
初试锋芒
穆宗隆庆元年(1567年),张居正由翰林院侍读学士,进礼部右侍郎,兼翰林院学士。侍郎是朝廷正职了,正三品,这对于居正来说,只是一个阶梯。二月,居正晋吏部左侍郎兼东阁大学士,入内阁。这年,居正43岁。
热恋政权的他终于开始亲自接触到了政权。隆庆元年人阁之后到万历十年身死为止,16年间,每天,居正都在积极地策划,巩固他的地位,为了政权,他殚精竭虑,他要让手中的政权发挥它的作用,他要有一番作为,要实施他四十多年来早已渐渐成熟的治国方案。
隆庆元年四月,居正进礼部尚书,兼武英殿大学士。
此时内阁中掌握实权的有徐阶、高拱、张居正。徐、高二人的对立在逐渐地尖锐,而张居正与二人都有不错的密切关系。
隆庆二年正月,居正加少保兼太子太保。后徐阶被黜,临行之前,他把所有大事小事一概交付与张居正。
八月,居正上疏,陈述他的大政方针,以一个现实的政治家的角度和胸怀,针对当时明帝国的实际弊端和需要提出6条,这封奏疏是张居正入阁之后胸怀鸿鹄之志的体现,是向皇上发出的来自心底的强烈的呼声和肺腑之言,也是他前半生的心血结晶。
省议论。明朝当时,皇帝没有铁硬的手段,而决策政权之人往往指责混乱,“清流”颇多,实干之人见少,事情往往议而不决,或者拖沓缺乏正确的处理。他说“朝廷之间,议论太多,或一事甲可乙否,或一人朝由暮跖,或前后不觉背驰,或毁誉自为矛盾,是非淆于唇吻,用舍决于爱憎,政多纷更,事无统纪。”朝廷内部不仅办事效率低下,而且人为的因素造成了政事的黑白、是非混淆,乱了纲纪。他呼吁皇上“扫无用之闲词,求躬行之实效。”少一些闲谈,多一些实干。事情不要在议论中或左或右或是或非,而应该以实际情况为唯一准绳。
核明实。这一条主要是针对当时明帝国官员考核、选拔的标准而言的。张居正厌恶那些自己不做事,又喊“世上无人才”的人。因为文武群臣“惟明实之不核,拣择之不精,所用非其所急,所取非其所求”,所以才造成了是非不分、赏罚不明的状况。张居正诚恳地要求皇上对任何官员都要以“功实为准”,在使用官员上不能“眩与声明,拘于资格,摇之以毁誉,杂之以爱憎”,更不能“以一事概其平生,以一错掩其大节……”提出了任用官员要以政绩为主,不要以偏概全,一叶障目不见森林。
固邦本。张居正对于嘉靖以来,民穷财尽的国情甚为担忧,他从国家经费的角度立论,一方面向皇上提出要以民为本,体恤民情,减少朝廷内部无用的一些工程,一方面要求控制地方豪强兼并土地、严肃官府财政开支的出入情况。
其他还有如“振纲纪”“重诏令”“饬武备”,这六点总的来说就是两个方面,首先,张居正希望穆宗对国事要有一个决断。朝内野外取缔一般的无用的言论,要令行禁止,落实下达的诏令,明帝国的政策要切实实行,帝国内部机构要明确职责,要有一个集中的甚至是独裁的政权。第二个大的方面就是解决明帝国的眼前之急,就是明朝经济的丰厚、国防的强化。这都是迫在眉睫的事情。
张居正对于当时朝廷的内政外交是十分地忧虑,自嘉靖、隆庆以来纲纪废弛、法度松弛,又有外族的虎视眈眈,这一切似乎又是另一番宋末、元末的景象。然而,现在的穆宗皇帝比起他的父亲世宗来,虽然待人宽厚,却没有其父统领天下的气度和果断,才能平庸对政事又没有兴趣。内阁中的几位大学士,只是太平宰相,在这个动乱的社会中,谈不上什么作为。张居正没有想到的是,这个明帝国时局危难的时候,振天下之衰的抱负,只存在自己一个人的胸怀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