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佚名
入冬后的第一场大雪还未化尽,我同市文联的几位专业作家下乡采风。一条山路上,我看到一个到山的另一边去读书的男孩和一只伴在他身边的老狗,这熟悉的似曾相识的画面,让我忆起了小青。
小青是我儿时的玩伴和朋友,确切地说,它是一只狗,它只活了一年零七个月,死于大都市的文明。
那一年我十岁,随母亲住在姨母家。姨父是那个靠近内蒙的边远小县城里的父母官,小青是给姨父开车的小李叔叔送给我的礼物,刚来时的小青还不满月,小得连站都站不稳,可它长得很快,数月后,它就长得同它的狼狗母亲一样健硕俊美了。小青从来到这个家便成了我的影子,我走到哪它跟到哪,以致每天晚上都要睡在我的小床底下。小青虽说是一只雄性狗,却温柔随和得像个“大姑娘”。那时候的文化娱乐生活很单调,课余时间没什么好玩的、好看的,小青便成了我最好的朋友和玩伴。我带着它钻玉米地,爬墙头,到县委大院门前的花坛里当“采花大盗”……有小青伴我的日子里,我快乐得像个公主,我从未想过有一天我会失去它,而且那么快就失去了它。
姨父因工作需要又要调回省城了,为小青的去留,在我眼泪的作用下,大人们终于让了步。回到沈阳后,小青被关在深深的宅院之内,它只能趴在大门口,隔着那个一寸高,半尺长的投报孔看外面的世界。每天我放学回来,便成了它最兴奋的时刻,常常是院门一开,它就扑到我身上,用它湿漉漉的小鼻子去触我的脸,有好几次,我都差点被它撞个大跟头。这样过了月余之后,有一天中午回到家,我没有看到小青熟悉热烈的身影。我们住的那所日式宅院的左边是一所更大的院,据说那里住着省城一个很大的官,他们家的大门紧闭,我从未见过他的家里人。我只是有一次站在凳子上,从院子这边望向那边,看到那幢两层楼房的墙壁上爬满了类似爬墙虎似的植物,院子很大,中间有一座小假山,很美。谁会想到,倒霉的小青居然每天都把粪便排到邻家的院子里呢?而且在那边派人过来以示不满以后,它仍然我行我素,不思悔改。
那天,我和小表弟乘电车匆匆赶到省委招待所,看到小青已经被剥了皮,血淋淋地挂在一个大铁钩子上。
可怜的小青,我终于没有赶得及来救下它。
我不记得我和表弟是怎样回的家,只记得我当时就哭了,有生以来,我第一次哭得那么伤心,以后好长一段时间里,只要一想起小青,我都忍不住泪如泉涌。
两年后,隔壁那个很大的官的名字被造反派用白纸黑字写在大字报上,贴满了省城的大街小巷,不久,姨父姨母也成为“五七战士”被下放到农村。世事的突变,也改变了我的命运,学校停课,无学可上,大学生、中学生、小学生都戴上了红袖章闹革命。又过了两年,十六岁的我,糊里糊涂地被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的革命洪流“席卷”到广阔天地练红心去了。对小青的怀念,也随日月的迁逝,被我封存在记忆深处,直至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