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虽说郡主年幼,但郡主确非一般女子所能相提并论的,否则在这短短时间之内郡主也不能将琴郡管理得那么好。”
“焉知吾朝就不能再出一座璃城,名垂青史。”
“皇上,自古以来就有巾帼不让须眉一说,不管是在前朝还是四国分立天下以来,女子入朝为官,或为相,或为将,又或为医者虽可说是凤毛麟角,却也并非没有。”许是上了年纪,说几句话就微微有些喘,好在这个时候也没谁敢出声打断他的话,“常言道能者居多,能者多劳,既然郡主是吾朝的郡主,郡主又有那样的能力,为什么我等就不能给郡主一个机会呢。”
“好,师太傅所言甚得朕心,朕就是这个意思。”宣帝摸了摸几乎就没有的胡须,看着这殿上的文武百官,想着他们到底还是有几人是一心站在寒王身边的,他这心里多少好受了一些,“寒王于朱雀街遇刺,偌大的星殒城,里里外外那么多的兵士,竟然没有一个人察觉,以致寒王被逼入绝境重伤毒发,救回府不过几个时辰便没了。”
如果他们没有洞察先机,而是一切都如幕后之后所策划的那样发展,宣帝断然是接受不了寒王身死这件事情的。
当年,韩皇后死了,他本就不想活了。
大概很多人就包括刘太后跟庞皇后在内,她们都觉得他是因为先帝遗言,因着对先帝的承诺以及自己不得不扛在肩上的责任与他必须担负起的使命,才没有随着韩皇后一起去了。
只有宣帝自己知道,他最终没有选择一死了知,而是隐忍着如同行尸走肉一般活下来的根本原因,就只是放不下他跟韩皇后唯一的儿子寒王罢了。
早在韩皇后在他怀里咽下最后一口气,宣帝的心也就随着韩皇后一起去了,可那个时候所有的选择皆在一念之间,他想着韩皇后一字一字对他的请求,也想着寒王那么小就没了母后,倘若他再没了父皇,那么等待寒王的将是怎样的境地。
宣帝不敢去想,只能将所有的苦楚都往心里咽,一方面他要保证寒王长大,另一方面他要静待时机,他如何能饶过害死韩皇后的人。
“你们说说,就凭你们这样的办事能力,让朕怎么放心把这件事情交给你们去办。”
“请皇上息怒。”
“哼,你们除了在朕面前请朕息怒,请朕责罚之外,就没点其他的本事了,嗯?”前前后后所发生的事情,每每一在脑海里回想,宣帝就很难压住心中的火气,他怒道:“事情就这么定下了,你们同意也得同意,不同意也得同意,你们要知道朕才是皇帝,朕说的就是圣旨。”
那时常发怒的人,发起怒来并不吓人,可那平日里不常发怒的人,偶尔发一怒那可真真是要吓死个人。
在金凤国所有的黎民百姓心目中,宣帝的声望一直都非常高,他也很得民心,算得上是一个难得的明君。
“咳咳…咳…”
“温爱卿,你可还有话说。”
宓妃听到她家老爹的咳嗽声倒也没有扭头去看,就一副对什么都不在意的样子,就好像之前那一场唇舌之战压根跟她没啥关系似的。
“咳咳…回皇上的话,微臣家这丫头虽说有些本事,却也都是平日里小打小闹的,既然皇上如此高看她,又信任她,若她能为皇上分忧解劳微臣心中也是愿意的。”
“她可是朕亲封的正一品郡主,她的能力朕相信得很。”
“饶是如此微臣家这丫头年纪也太小了些,不若就让楚宣王世子总领彻查寒王一事,妃丫头就从负好了。”话落,温老爹惨白着一张脸,捂着胸口又剧烈的咳嗽起来。
用眼角的余光瞥了自家老爹一眼,宓妃孩子气的撇了撇嘴,啧啧,她家老爹这没病装病还装得挺像那么回事儿。
“楚宣王世子,温相的提议你以为如何?”
“不瞒皇上,这与安平和乐郡主合作彻查寒王一事,陌殇是很多个乐意的,但若换了别人本世子怕就没那么好说话,毕竟陌殇一点都不想与智障呆在一起共事。”
陌殇这话说得嚣张放肆至极,但偏偏殿上众位大臣听了就算心中有怒,也是不敢撒的。
想想他们乃堂堂七尺男儿,却被陌殇贬低践踏进了尘埃之中,个中滋味也只有他们自己才明白。
“安平和乐郡主,朕让你做楚宣王世子的副手你可愿意。”
一点儿没将‘陌殇’传递给她的小眼神儿看在眼里,宓妃抬头迎视着宣帝的目光,似是无奈的耸了耸肩,嗓音清冷的道:“皇上金口玉言,臣就听从皇上的安排。”
“幕后真凶一日不找出来,朕就一日无心政事,哪怕就是有天大的事情都给朕压着,现在所有人都必须配合着楚宣王世子跟安平和乐郡主捉拿真凶。”
庞太师欲言又止的看了看皇上,张了张嘴终是没有再出声说什么,他知道大势已去,无论他再做何种挣扎都是无能为力的。
罢了,与其此刻正面跟陌殇还有宓妃杠上,倒不如让皇上早些宣布退朝,这样方能争取更多的时间去提前做好别的安排。
坐以待毙素来不是庞太师的行事作风,他喜欢掌控全局,更偏好先下手为强,断然不能允许先机被旁人所抢占。
“在替皇上办差之前,臣还有一个请求,必须得皇上点头才行。”
“只要你这丫头能尽快将真凶给朕找出来,别说一个请求就是十个百个朕都答应。”
听得宣帝这句话,金殿之上众人神色各异,表情变幻尤为最多最快的就是站在前排的太子明王等人。
“我虽与寒王并无私交,不过寒王与我的三位兄长乃是至交好友,彼此间有着过命的交情,哪怕就是看在我三个哥哥的份上,寒王殿下这事儿本郡主也管定了。”
气场全开的宓妃站在金殿之上就好比一把出鞘的宝锋,锋芒毕露,杀伐之气尽显。
“当天朱雀街上一场血腥的厮杀动静可是闹得不是一般的大,结果什么五城兵马司啊,巡城卫什么的竟然一个都没有赶过去救援,在事情没有调查清楚之前,本郡主可是一点都不相信他们的。”
“那妃丫头你的意思是……”
“皇上的亲卫军,臣是不能调用的,御林军要负责守卫禁宫,自然也是不能调用,至于其他的在未曾洗清嫌疑之前,臣也不放心用。”
“既然你这丫头心中已经有了可用的人手,你说,朕准了便是。”
“因着琴郡地理位置特殊,当初皇上将琴郡赐给臣做封地的时候特意安排了一支驻军过去,随后更是将驻军的调动权交了一半给臣,也曾有过口谕让臣亲自训练那支驻军,眼下唯有调动他们臣才放心。”
“皇上,琴郡距离星殒城并不远,即刻传达旨意的话,最迟明天晚上就能到达星殒城听从郡主的调遣。”周大人得了穆国公的示意,这厢宓妃话音刚落他便上前接了话头。
“按照我朝的祖制,普通的公主跟郡主都是没有军队调度权的,但是,在我朝历史上也是出过两位上过战场同时也立下过战功的公主,另还有一名跟本郡主同品级的郡主,更曾被后世文人墨客尊称为护国女将军。”
主动权既已到了自己的手里,宓妃又怎么可能再放出去,自然不会给任何人反驳她的机会,“她们三个既不是普通的公主,也不是普通的郡主,本郡主与她们一样就是不但拥有金册金印外加封地,更有资格凭郡主金印调动军队的指挥权。”
嘶——
回想当初宣帝要册封宓妃为正一品四字封号郡主之时,压根一点儿风声都没有透露出来,等大臣们得到消息的时候,皇上圣旨已下,就连封赏都送到了丞相府。
纵使他们极力反对又能如何,皇上金口玉言,圣旨亦不是儿戏,都昭告了天下的焉还能收回?
金凤国历史上那三个为金凤国做出了巨大贡献的公主郡主,有关于她们的记载,都已经过去两三年余年的事情,他们哪里还记得那么清楚。
直到宓妃那句‘有资格调动军队的挥指权’一出口,一些重要的讯息才浮现在他们的脑海里,也不禁叫他们齐齐倒抽一口凉气。
敢情从那个时候开始,皇上就已经开始在布局了吗?
从那个时候开始,皇上就丝毫不介意安平和乐郡主是个女子,就将一部分军队的指挥权交给了她?
这这这…这简直让他们接受无能好不?
“为了兑现当初的承诺,也是时候让皇上看看那支驻军的战斗力了不是。”宓妃不动声色的将所有人的神色都尽收眼底,嘴角浅浅的笑意,怎么看都好似在算计人。
宣帝闻言点了点头,沉声道:“那支驻定朕既已经交到你的手里,要何时调动他们,如何调动他们,自然也交由你来安排,朕只要看他们的最终表现就好。”
“本郡主虽为女子,却从未觉得比男儿逊色,是以从本郡主手下走出来的人,断然不会让皇上失望的。”
“好,朕信你。”
“对了,在臣告退之前,还有一事要禀明皇上,还请皇上拿个主意。”
“你说。”
“皇上应该也知道臣的大哥跟阮将军的嫡长女婚期将近,臣的母亲原是呆在府中筹备大婚事宜的,不过皇后连夜下了帖子请母亲进宫赏梅,算算时间两天都过去了,臣是觉得这坤宁宫的梅花跟御花园,倚梅园的梅花大概应该都赏完了吧!”
庞皇后手段了得,她请了温夫人进宫,又将温夫人拘在坤宁宫里,这事儿可未曾在星殒城贵圈儿里传开,因此,宓妃金殿之上面不改色的捅破这层窗户纸,让得半数以上的人都怔了怔神。
皇后娘娘请人赏梅,不至于这一赏就是两天的吧!
更何况将朝廷命妇留在后宫之中这样的事情,传出去可是非常不好听啊!
“这若是赏完了的话,臣想今个儿顺便就去一趟坤宁宫接母亲回府,不知皇上意下如何?”
“张公公,退朝之后你随郡主走一趟坤宁宫。”
“是,皇上。”
宣帝摆了摆手,张公公轻甩拂尘,尖细的嗓音拔尖的响起,“退朝——”
离开前宓妃给温老爹传了音,让他先行回府,她则要晚一些回去。
当穆国公跟理郡王等人将目光投向温老爹的时候,他又白着脸咳了几声,低声道:“先回府,再议其他的事情。”
……
“夫人,先用早膳吧!”
温夫人收回远眺的目光,又紧了紧肩上蜜蕊色缕金百蝶白玉兰印花波纹的小坎肩,乌发间玫瑰晶并蒂莲海棠的修翅玉鸾步摇簪随着她点头的动作轻晃,发出清脆的声响,腰间墨玉荷花提头坠玉浮雕荷花鳜鱼玉佩更显几分清幽娴雅。
“樱嬷嬷回来了吗?”从进宫那一天开始,温夫人这心里就很不踏实,尤其是昨个儿晚上,她更是睡都睡不着,几乎是睁着眼睛到天亮。
她住的这个地方距离庞皇后的寝殿相对来说还是较远的,但温夫人可不觉得自己昨夜幻听了,她分明有听到庞皇后癫狂的笑声,虽然后来被什么掩盖了。
别的温夫人倒是真不怕,她是被庞皇后请进宫的,如若她在坤宁宫出了什么事情,第一个跑不掉的就是庞皇后,像庞皇后那么聪明的女人,她又怎么可能做出自毁长城这样的事情。
故而,温夫人对自己的人身安全是一点不担心的,她怕就怕自家夫君跟女儿的计划不成功,那样还不知要惹出其他什么麻烦。
“夫人先用些早膳,奴婢这就去外面看看。”
“不用了,我回来了。”
看得樱嬷嬷一身风霜的走进来,温夫人立马就站起了身,却只听樱嬷嬷道:“奴婢已经打探到消息,夫人可以简单的收拾一下,郡主马上就到坤宁宫了。”
“妃儿来了。”
“是的,郡主来了。”
“咱们要出宫先得去庞皇后那里一趟,就连慈宁宫怕也还得去一趟。”说到这儿,温夫人描绘得很是精致的柳叶眉就皱成一团,心里好似压着一把邪火。
樱嬷嬷摇了摇头,又道:“夫人无需烦恼,以奴婢对郡主的了解,郡主来坤宁宫之前,怕就安排了人去慈宁宫,接了您不会过多在宫中停留。”
“嗯。”想到自己女儿的性子,温夫人是认同樱嬷嬷话的,“咱们进宫也没带什么东西,倒也没什么可收拾的,你们两个都坐下,咱们把早膳吃了,等会儿就跟妃儿一同回府。”
这几乎令人窒息的幽幽深宫,温夫人真是一刻都不想多呆。
可越是呆在这样的地方,温夫人就不禁越想已逝的韩皇后,心里也越发担心起寒王来。
当年韩皇后去了,寒王尚且年幼,那个时候她跟温老爹之间又夹着两个姨娘,两个庶女,最重要的是她不但伤了身子,拼了命生下的女儿也先天不足,占据了温夫人差不多所有的心神,哪里还能分得出心神去关心爱护寒王。
更何况那个时候的寒王住在宫里,温夫人虽为有诰命在身的命妇,想要进宫却也不容易。
“赶紧都坐下,吃过饭咱们就走。”
“是。”樱嬷嬷跟钱嬷嬷也没客气,分别坐到温夫人左右两边就开始用膳。
正殿内,庞皇后并未穿着皇后朝服,而是穿着玉色印暗金竹叶纹长衣粉蓝团绣烟霞紫芍药的宫装,端得是雍容华贵,气质出尘。
三千青丝全部高高挽成飞凤髻,正中间是鎏金九尾凤步摇,两边则是分别斜插着三只双蝶戏云白玉钗,双耳戴着犀角雕福奉纹金累丝凤金兰耳坠,雪白的颈间是一个翡翠缠丝赤金项圈儿,腕间戴有金起花白玉雕绞丝八仙纹手镯,一块紫霞翠羽玉佩悬于腰间,更是显得明艳大方,贵气逼人。
早就得到消息宓妃会来坤宁宫,庞皇后自是不甘在宓妃跟前示弱的,哪怕是心中再不得劲儿,她也万万不会让宓妃小瞧了去。
遂,宓妃被庞皇后的大宫女迎进坤宁宫,见到了庞皇后也未曾行礼,只是你来我往简单的寒暄几句,倒是一点硝烟都没有见着。
庞皇后纵使恼宓妃对她的态度,却也不能将宓妃怎么着,且不说她这个皇后没有皇上尊贵,宓妃那是就连见了皇上都可以免跪的,她没那么蠢给自己找不痛快。
再有宓妃身后的药王谷,真心就不是庞皇后现在有能力去招惹的。
短短不过片刻功夫,宓妃就直言了自己来坤宁宫的目的,显然庞皇后也没有要强留温夫人的意思,很快庞皇后就吩咐身边的嬷嬷亲自去请了温夫人出来,并且由庞皇后自己将温夫人交给宓妃,这才目送她们母女离开。
“娘娘,这个安平和乐郡主实在太过放肆了。”
“闭嘴,你是什么身份,她是什么身份,她也是你能议论的。”
“奴婢该死,请娘娘息怒。”
“哼,先由得她去高兴,本宫这个时候得避其锋芒,鹿死谁手还尚未可知呢。”
深吸了一口气,庞皇后招来人问了一下前朝之事,便又将所有伺候的人都赶了出去,再一次进入了隐秘的暗室之中。
这厢温夫人由宓妃陪着,直到走出宫门坐上自家的马车她才松了一口气,那颗提得高高的心也方才落了地。
“可是庞皇后给娘亲气受了,怎的让娘亲怕成这样。”看着温夫人眼下的青影,宓妃面上不显,眸底却掠过一抹杀机。
她早就说过谁敢把主意打到她母亲身后,她必然让其后悔来到这个世上。
“妃儿不要担心,没谁敢给娘亲气受,娘亲只是想到一些事情,心下不安。”
“当真如此。”
“当真,你这个丫头,竟然连娘亲的话也不信了。”
宓妃撇了撇嘴,正欲跟温夫人掰扯几句,马车突然一个急刹,她冷声道:“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