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哲学性与性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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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绪论

普遍概念的发展——男性与女性——矛盾——过渡形态——解剖学与自然天赋——解剖学的不确定性

一切思想都始于经过某种程度概括的概念,并由此朝两个方向发展。一方面,概括的范围越来越宽广,将具有共同特征的现象汇集在一起,那些现象的数量越来越多,从而包含了现实世界的更广阔领域。另一方面,思想越来越接近全部概念、个体和具体复合单元的汇合点,而我们只能依靠范围不断缩小的思考,依靠给“事物”或“某些事物”的普遍概念不断添加具体的、层次不同的新特征,才能接近这个汇合点。人们认识到:一方面,鱼类可能也有硬骨和软骨;另一方面,鱼类、鸟类和哺乳动物又具有许多共同特点,因而全都不同于无脊椎动物。而在这以前很久,人们只认识到鱼类是动物王国的一族,与哺乳动物、鸟类和无脊椎动物截然不同。

大脑能把握现实世界无数异同的全部复杂性,这个断言不证自明,并被看得与生物的生存斗争原理同等重要。我们的概念位于我们和现实之间,我们只能一步步地把握这些概念。这就如同对付一个疯子,我们最初可能不得不先用绳网箍住他的全身,以限制他的挣扎,而只有当他全身都被束缚住之后,我们才可能想到分别去制服他的四肢。

有两个普遍概念从原始人类那里传给了我们。从远古时代起,它们就将心理过程控制在其束缚中了。这两个概念常会被作些小小的纠正:它们会被送进作坊里,被贴补在头脑和四肢上;当新的需要突破一个又一个旧的取舍法则、冲破一个又一个束缚时,它们便会被剪下来,然后或者在这里添上些什么,或者在那里减去些什么。尽管如此,尽管对这两个概念作出了所有这些修正和改动,我们的考察对象还是它们的最初面貌。这两个普遍概念就是“男性”和“女性”。

在那些被我们称为“女性”的人里,确实有一些身上没有多少脂肪,臀部很窄,瘦骨嶙峋,肌肉发达,气力十足并极为崇尚精神生活;也确实有些“女人”头发很短,嗓音低沉,这就像确实有些“男人”没有胡须、喜欢饶舌一样。我们知道,事实上,世上既有不像女人的女人和更像男人的女人,也有不像男人的、女里女气的、更像女人的男人。从人类诞生的时候开始,我们就仅仅根据一个特征,把性别赋予了人类,而后来才把一些与之矛盾的思想加进我们的概念里。这种做法完全不合逻辑。

在私人交谈里,在社交界,在学术会议或一般会议上,我们都参与过有关“男人和女人”或者“妇女解放”问题的空洞讨论。在这些场合里,那些空谈都令人遗憾地发出同一种单调的声音。按照那种见解,“男人”和“女人”就像是一个红色的球和一个白色的球,除了颜色,在其他各个方面都完全相同。没有一个讨论是完全针对个案的,并且,由于人们对个性的理解各不相同,那些讨论根本不可能得出真正一致的见解。人们往往用同一个词去表示不同的事物,因此,语言与思想之间就产生了完全不对应的现象。女人和男人全都彼此迥异、差别分明,女人的每一个特点都与男人的不同。现实果真如此么?的确,此前一切有关两性区别的论著(或许是不自觉地)暗示了这样的见解。尽管如此,自然界里却再也找不到如此显而易见的逻辑矛盾了。金属与非金属之间,显花植物与隐花植物之间,哺乳动物与鸟类之间,都存在着一系列的过渡形式。我们只有让一种肤浅见解去遵从最普遍的切实要求,才能从大自然连续不断的旋律里仔细区分出一支支单独的曲调。但在新的时代里,我们头脑中的陈旧概念却成了愚蠢的东西,像原始人的交往习俗一样。根据以上类比,我可以说:彻底的雄性与彻底的雌性之间那种鲜明分野,我们以后肯定不会在自然界里找到了;我们也不会发现哪种生物在这方面显得如此简单,竟能非此即彼。事情根本不会这么一清二楚。

在有关妇女问题的争论当中,有人曾求助于解剖学的裁决,以为有了解剖学的帮助,便能在男人和女人的两类特性之间划出一条界线——一类是与生俱来的、不可改变的特性,另一类则是后天形成的特性。(试图确定男女自然天赋的差异表现在解剖上的结果,以为如果其他一切考察全无结果,那么只要在解剖学上多动动脑子,事情便会迎刃而解,这种尝试是一种不着边际的冒险。)然而,无论谈的是大脑还是身体的其他各部分,解剖学家的回答也都颇为清楚:根本就不存在能将男女截然分开的、绝对的性别界线。大多数男人的手骨都和大多数女人的不同,尽管如此,确定性别当然还是并不取决于骨骼,也不取决于身体上具有肌肉、筋腱、皮肤、血液和神经的某个孤立部分。同样,胸腔、骶骨和颅骨也不是确定性别的依据。至于男女的骨盆,这部分骨骼存在显著的性别差异,对此我们又该作何解释呢?几乎人人都认为:女性的骨盆能适应分娩的需要,而男性的骨盆却不是这样。但是,骨盆的特征并不能作为衡量性别的绝对标准。不但是解剖学家,连徒步旅行者都知道:许多女人的骨盆像男人的一样窄,而许多男人的骨盆像女人的一样宽。这么说,难道我们就无从确定男女的性别了么?这几乎等于暗示说,我们无从区分男人和女人。

对这个难题,我们该到哪里去寻求帮助呢?旧信条已经不够用了,但没有它,我们就找不到新的出路。如果已经被接受的思想已经不敷应用,我们的任务就必定是去寻求新的、更有效的指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