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一点。它虽然与迄今的事情无关,但对我们来说却很重要。为什么我的红种人兄弟向南推进得这么远?为什么你冒险到荒漠的高处来?”
“我们起初想继续向北骑行,但我们得知,温内图带着大队人马向孔乔斯河骑去了,因此这里的阿帕奇人村落没有防卫。所以我们就赶快折向南并将在这里获取战利品。”
“温内图到孔乔斯河去了?嗯!这个消息可靠吗?你从谁那里得到的?也许是从那两个印第安人那里,他们从这里向北遇到了你们?”
“是的。你们看到了他们的踪迹?”
“我们看到了。是什么印第安人?”
“他们是托皮亚人部落的,父子俩。”
“他们还在你这里?我可以同他们谈谈吗?”
“我的兄弟可以做你喜欢做的事。”
“也可以同那两个你要交给我的白人谈谈?”
“谁会阻止你呢?”
“那我还有一个请求,请允许我绕着营地走走!我们是在敌人的地盘中,我想要确信,有关我们安全必要的措施一切都已经做到了。”
“去做吧,虽然明显没这个必要!白海狸安排了营地和岗哨,我们的暗探也在我们前面。就是说没有危险。”
他和老死神的情谊一定很深,因为他没有因为老死神的要求感到受辱,甚至是审查安全措施的要求。那两个高贵的科曼奇人一直一声不吭地跟我们坐在一起,现在他们站了起来并从容地走开,准备去叫齐那些参加商议的人。其他的红种人又在他们的火旁坐下。朗格父子和黑克托在一堆火旁被指定了一个位置,面前摆上了三大块烤好的马肉。老死神却抓起我的胳膊拉我离开,到白人们独自坐的那堆火那里去。白人们看到我们过去时,军官站了起来,向我们走了两步并敌视地叱责老死神,为小心起见他用了英语:
“您对我进行的审讯到底有什么用意,先生?”
老人友好地咧嘴一笑。
“这个过后科曼奇人会告诉您的。此外我给您一个好的建议,不要这样盛气凌人地同老死神讲话。您应该表现得更谦和点儿。您显然得认清形势,全部科曼奇人都站在我这边而反对您,只需我的一个暗示,您就完蛋了。”
随后老人以傲慢的姿态转过身去,但立刻又站住不动了,以便给我留出说话的机会。吉布森和威廉·奥勒特也在这群人中坐着。年轻的奥勒特看起来面带病容,神情颓丧,衣服破烂不堪,头发乱成一团,脸颊塌着,眼睛深陷,他看起来既没有注意到也没有听到他周围发生的事情,手中握着一枝铅笔,膝盖上摊着一张纸,一个劲儿地待待看着上面。对他我暂时无从下手,于是我转向他的诱拐者。
“我们终于见面了,吉布森先生?但愿从现在起我们会有更长的时间待在一起。”
他厚颜无耻地当面嘲笑我。
“您在这里到底是同谁讲话,先生?”
“当然是同您。”
“那么,也许不是那么当然吧。我只是从您的目光中看出,您指的是我。您称我是吉布森?”
“当然。”
“我不叫这个名字。”
“是的,谁像您一样有那么多的名字,很容易就能把其中的一个否定掉。在新奥尔良您不是自称克林顿吗?那时您在我面前溜掉了。在拉格兰奇您又叫加维拉诺了?”
“加维拉诺当然是我真正的名字。您到底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我跟您一点关系都没有。让我安静吧!”
“这种愿望我当然理解。警察有时来的不是时候,但您凭抵赖是溜不掉的。您把您的角色演得淋漓尽致。我从纽约一直追您到这儿,不是为了让您取笑我。您将从现在起跟着我,到我带您去的地方。”
“如果我不这样做呢?”
“那我将把您好好捆在一匹马上,我想,那头畜生会听我的话的。”
这时吉布森突然跳了起来并拔出左轮手枪。
“当心,再对我说这样的话,就见您的鬼——”
他没有说下去。老死神走到他身后,用枪托打了他的手臂,使他的左轮手枪掉了下去。
“别说大话,吉布森!”老人威胁道,“这里有的是能堵住您的嘴的人!”
吉布森握住胳膊,转过身并叫嚷:
“先生,我应该用短刀刺您一下吗?您以为,我应该怕您,因为您叫老死神?”
“不,我的老弟,你不应该害怕,但你会听话的。如果你再说一个令我生气的词,我就用一颗好使的卡宾枪子弹叫你尝尝厉害。”
他的语气和他的架式显然给吉布森留下了印象,骗子立即变得收敛了许多。
“但我根本不知道,您想干什么,”他说道,“您认错我了,您把我同另一个人弄混了!”
“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你有一张这样特别的无赖的脸,很难能同另一个人相混。此外你的主要证人就坐在你的旁边。”
老死神说这些话时指着威廉·奥勒特。
“他?我的证人?”吉布森问道,“这又是一个您认错了我的证据。您问一问他吗?”
我把手放在威廉的肩上,叫他的名字。他缓慢地抬起头,茫然地待看着我,什么也没说。
“奥勒特先生,威廉·奥勒特,您没听见我说话吗?”我重复道,“您的父亲派我到您这里来。”
他空洞的目光停在我的脸上,但他什么话都没说。这时吉布森威胁地叱喝他:
“我们想听到你的名字。说,您叫什么!”
奥勒特把头转向吉布森,像一个受到惊吓的孩子一样小声而害怕地回答:“我叫吉尔埃尔莫。”
“你是干什么的?”
“诗人。”
我继续问:“您叫奥勒特吗?您是从纽约来的吗?您的父亲是谁?”
但所有的问题病人都否定了,连想都没有想一下。我们看出来,他被驯服了。自从他落在吉布森的手中,他的精神肯定越来越错乱了。
“这就是您的证人!”恶棍笑道,“他向您证明,您错了,请您高抬贵手从现在起别再打扰我们!”
“但我还是想问他一些特殊的事情,”我坚持不放,“也许他的记忆力比您灌输给他的谎言更强大。”
我有了一个想法。我掏出皮夹子,因为里面有刊登奥勒特的诗的新奥尔良《德文报》的报纸,我拿出一张,慢慢地用响亮的声音读第一节。我相信,他自己的德文诗会把他从他精神的麻木中拽出来。但他继续待待看着下面。我读了第二节,同样没有效果;然后是第三节:
“你找得到黑夜吗,它落在你的精神上,
使它白费心力地呼求救赎,
它像一条蛇一样缠绕住灵魂,
并向你脑中吐出千个毒信?”
最后两行我读得更响。他抬起头,站起来并伸出手去。我迅速念下去:
“噢!在清醒的忧虑中远离它,
因为这夜自己根本无清晨!”
这时奥勒特大叫起来,向我跳过来并向报纸抓去。我给了他,他向着火弯下身去开始自己诵读,大声地从开头读到结尾。然后他站了起来并用德语叫喊,喊叫声在夜间的山谷远远地回响着:
“创作者是奥勒特,威廉·奥勒特,我,我自己!因为我就是这个威廉·奥勒特,我!不是你叫奥勒特,不是你,而是我!”
最后的话是针对吉布森的。一种可怕的疑虑在我心中升起,吉布森占有威廉的证件——他会,虽然他比那个人年纪大很多,乐意冒充他吗?他会——?但我没有时间把这个想法考虑清楚,因为酋长完全忘记了商议集会和他的尊严,他跳了过来并将奥勒特推倒在地上。
“闭嘴,混蛋!阿帕奇人该得知我们在这里了。你真的会把战斗和死亡叫过来了!”
威廉·奥勒特发出了一声抱怨的叫喊,并用一种待滞的眼神向那个印第安人看去。他精神的闪光突然又熄灭了。我从他手中拿回报纸又揣起来,也许在它的帮助下我以后还会再次使他意识到自我。
“别对他发怒!”老死神请求酋长,“他的精神错乱了,从此以后他会安静下来。现在告诉我,这两个人是不是你向我提起过的托皮亚人!”
他指着两个印第安人的身影,他们一同坐在白人的火旁。
“是的,是他们,”酋长点头,“他们不太懂科曼奇人的语言,你必须用边界的地方话同他们交谈。不过留神让这个灵魂不再存在的白人表现得安静点儿,否则我不得不让人把他的嘴封起来!”
白海狸又回到商议的火堆那边去。老死神却用锐利而审视的目光掠过那两个印第安人,并压低声音问他们:
“我的红种人兄弟们是从托皮亚的高原下来的?住在那上面的战士们是科曼奇人的朋友吗?”
“是的,”年长的人答道,“我们把我们的武器借给科曼奇人的战士们。”
“但这是怎么回事?你们的踪迹是从北面过来的,那里住的可不是你们的兄弟,而是科曼奇人的敌人阿帕奇人。”
看来这个问题使那个印第安人陷入了尴尬的境地。他犹豫了一会儿,终于解释道:
“我的白人兄弟问了一个你自己很容易回答的问题。我们向阿帕奇人开战了,骑向北方去是为了侦察他们的居留地。”
“你们在那里发现了什么?”
“我们看到了温内图,阿帕奇人最伟大的酋长。他带着他所有的人动身了,要把战争引过孔乔斯河去。随后我们就转回来,把这消息报告给我们的人,以便他们可以抓紧时间袭击阿帕奇人的村落。我们在途中遇到了科曼奇人的战士们并将他们引到了这里。”
“科曼奇人会为此感谢你们。从什么时候起托皮亚人的战士们不再会做诚实的人了?”
显然,老人对这两人怀有某种疑虑,虽然他态度很好地同他们说话,但他的声音却有一种独特的色彩,这种声调,只出现在当他想暗中智胜某人时,我总能在他声音中觉察到这种声调。托皮亚人显然对他的问题感到不悦,年少者用敌视的眼睛看着他,年长者费劲地想礼貌地回答,但听得出来,他的话只是很勉强地说了出来。
“为什么我的白人兄弟对我们的诚实质疑?你有什么理由对此怀疑?”
“我无意伤害你们。但你们不是沿科曼奇人的战士们坐在一块儿,而是在这里靠着白人坐下,这是怎么回事?”
“老死神问的比他该问的多了。我们坐在这儿,因为我们喜欢这样。”
“但你们这样就使人有了其他的想法,即科曼奇人看不起托皮亚人。看起来倒像他们想从你们身上得到好处,却不愿坐在你们身边。”
这是一种侮辱,红种人暴跳如雷。
“别说这种话,否则你就必须同我们搏斗!我们先坐在科曼奇人那里,现在到白人们这边来,是为了跟他们学习。难道你们是禁止我们获悉白人们的地区和城市中的情况?”
“不,不禁止,但我处在你们的位置就会更谨慎些。你的眼睛已经看到过许多个冬天的雪,因此你应该知道,我指的是什么。”
“如果我不知道,就请告诉我!”他嘲讽地说。
这时老死神向年老的所谓的托皮亚战士走近,略略向他弯下身去并严厉地问他:
“科曼奇人的战士们同你们吸过和平烟斗,并且你们也吸过和平烟斗的烟吗?”
“是的。”
“那你们就严格地有义务,只做有利于科曼奇人利益的事。”
“你难道以为我们不会那样做?”
两个人冷峻地对视,就像他们的目光在互相纠打。然后老死神答道:
“我看出了,你明白了我的意思,并猜出了我的想法。如果我要把它们说出来,你们俩就完了。”
“嗬!”红种人喊道,他跳了起来并向他的刀子抓去。他的儿子也威胁地站起来,从腰带中拔出刀子。老死神对这种敌视的动作却只报以一个严肃的点头。
“我确信,你们不会在科曼奇人这里呆很久。当你们回到派你们来的人那里,就告诉他们,我们也是他们的朋友!老死神爱所有的红种人,不问他们属于哪个部落。”
这时年长者对他的问题发出嘘声:“你也许认为,我们不是托皮亚人部落的?”
“我的红种人兄弟要想想,你说出这样的话是多么不谨慎。我隐瞒了我的想法,因为我不愿做你的敌人。为什么你自己暴露自己?你不是处在死亡的边缘吗?”
红种人握着刀子的手抽搐了一下,就像他想要捅过去。
“告诉我,你把我看成什么!”他向老死神挑战。
老死神抓住拿刀子的手,把印第安人向旁边拉了一段,拉至离我很近的地方并小声说话,声音刚巧使我听得见:
“您是阿帕奇人!”
这个印第安人后退一步,从老死神的手中拽出他的胳膊并拔刀刺去。
“混蛋,你在撒谎!”
老死神没做任何动作挡开刀,他只小声地对激动的人耳语:
“你想杀死温内图的朋友吗?”
是这些话的内容还是老死神锐利骄傲的目光,产生了预期的效果?印第安人垂下手臂,他将嘴贴近老死神的耳朵并威胁道:
“别开口!”
然后他转过身,又坐下来。他的脸色是那么平静和捉摸不透,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他看到自已被看穿了,但人们从他身上不能看出丝毫忧虑和恐惧的痕迹。他那么清楚地了解老死神,相信后者不会出卖他?或者他由于某种原因知道自己是安全的?他的儿子也镇静地坐下了,又把刀子插进腰带中。
这两个阿帕奇人敢于作为向导站在他们的死敌的前头,一个值得钦佩、有胆量的行动!如果他们的意图达到,科曼奇人就面临无疑的毁灭。这是一个使我不安的念头,虽然我祝愿温内图和他的阿帕奇人每次都取得胜利,但让把我们作为朋友来接待的科曼奇人盲目地奔向不幸,是与我整的本性相抵触的。我决定同老死神谈谈这些事。
我们准备离开这群人了,但科曼奇人中的一个举动使我们站住了。我们看到,商议结束了。参加者站了起来,剩下的红种人也遵照酋长的命令离开了他们的火堆,组成了一个密集的圈子。白人们被他们包围了,白海狸以威严的姿态走进圈于,举起手臂示意他要说话,四周一片寂静。白人们还没有料到现在要发生什么,他们站了起来。只有那两个假扮的托皮亚人坐着没动,平静地向下注视,就像这件事根本没有触动他们。威廉·奥勒特也仍旧坐在他的位置上,待待地盯着握在指间的铅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