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我来吧。”她推起了妈妈的轮椅。
“不用!我自己来!”冯汐拍拍她的手。
母亲外似柔弱,骨子里却是极好强的女人,自从出事不能再行走,便将进家门的台阶全都拆了,缓缓的一条长坡,她可以自由出入。
其实,她知道,父亲是很想做母亲的腿的,可是,母亲连轮椅都不让他靠近,他又如何能再给她支撑?
许自南站在原地,看着母亲自己转动着轮椅,自大门“走”上通往房屋的斜坡,即便是坐在轮椅上,依然两肩端正,盘着的头发一丝不乱,藏青底色起暗色花纹的旗袍短袖下,手臂愈加显得白得惊人……
她心里哽得难受,有些事,未嫁前尚未感受如此深刻,嫁做他人妇了,才能体会到,在她出嫁以后的日子里,母亲该是如何坚强而又孤独的活着?活在这空阔而沉寂的大房子里?
左手一暖,被人牵住了。
“走吧。回家了。”耳边是那个熟悉而陌生的声音。
回家……
大约是这个词太感性吧,那一瞬,牵着她左手的那只手好像握住了她整颗心一样,轻轻的,柔柔的,水纹一般荡漾……
其实,在娘家这一个下午并不怎么好过,一是因为父母之间的不和谐,第二,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许自南的父亲许默沧是不喜欢晏暮青的。
许自南的婚姻完全由母亲冯汐做主促成,许默沧从一开始就反对,但是,在冯汐面前,他的反对是如此的弱势,没有力量。
许自南还记得为了此事爸爸大怒一场,当然妈妈是不会发脾气的,只冷冷问了一句:你有什么资格发怒?爸爸顿时就无话可说了。可是,当晚,爸爸找她做了一次长谈,要她别嫁,不要事事都听妈妈的,特别是感情和婚姻,一定要有自己的主见,并且强调,没有感情基础的婚姻是不会幸福的。
她其实很迷茫,坦白说,她对晏暮青的印象还不错,内心里并不抵触跟他结婚,大概,她是个没有主见的人吧,听妈妈的话听成习惯了,爸爸这番谈话,让她有些不确定,可她更不确定的是,爸爸妈妈的感情基础那么好,为什么最后也不幸福呢?当然,这句话她不敢当面问爸爸。
许自南最终还是听了妈妈的话,这许家上下,谁不听妈妈的呢?
说起来,最初,爸爸才是这个家里当家做主的人。
年轻时的爸爸俊朗不凡,英气勃发,更是出类拔萃的青年才俊,而妈妈则是有钱人家的千金,爸爸妈妈的爱情,是典型的富家女爱才子的故事。
冯家属于一夕暴富而后富上加富财源滚滚的类型,极力想洗去的就是自身的铜臭气,所以不惜重金把独生女儿打造成名门淑女,对这个浑身透着文化气息的女婿也是非常满意。
婚后,冯汐退居家中相夫教子,许默沧则接手了冯家全部生意,夫妻恩爱多年,冯家二老放心地将女儿交给许默沧,相继离世。谁知道,在许自南长大成人上大学的时候,许默沧在外面有了人,冯汐伤心欲绝,独自驾车外出时发生车祸,失去双腿。许默沧深为悔恨,终与外面的女人断了联系,回到冯汐身边,请求冯汐原谅。
冯汐原谅了他,只不过,把他手上所有的权力股份全部收回,从此,家里家外,当家做主的就是冯汐了,许默沧无论在家里还是公司,都成了一个摆设,而且,还是一个尴尬的摆设。
所以,当许默沧以女儿和晏暮青没有感情基础不能结婚的时候,冯汐只两句话就掐住了许默沧的软肋。一句:你有什么资格?第二句:当年我们的感情基础呢?
许默沧自然无话可说,可是,每每面对晏暮青,却从来没有给过好脸色,就连今天这个回门的日子也一样。
四个人在客厅里说话,冯汐善谈,和风熙熙一般,陪着女儿女婿说话,更对他们自意大利带回的礼物喜欢不已,相反,许默沧则反映冷淡很多,许自南送他的古董怀表,他也只是淡淡收下。
总这样说话,也显得无趣,冯汐后来便让许自南带晏暮青走走,自己去巡视晚餐。
许家所住的地方跟晏家不能比,虽然别墅区的园林设计也很出色,但这个园林是许多个别墅业主共有的,而晏家,是独有的……
虽然许自南觉得带晏暮青四处闲逛是一件无趣的工作,但它总归是工作啊,而且,她也有些话想跟晏暮青说。
“晏大哥,不好意思,我爸他最近情绪有些不太好,很少跟人接触,也不太应酬人。”有一点她是看得很清楚的,他们的婚姻不是两个人的事,如果要把晏夫人这份工作长长久久地做下去,维系两家关系的平衡很重要,而爸爸明显对晏暮青的不满,她身为这个夹缝中的人,必须做好协调工作。
他走在她身边,迈着小步,很是随意的样子,“我明白。岳父对我是不满意的,你不必放在心上,这些事情我会处理。”
呃……还是有一些挫败感的,他一针见血地把她的心思挑得明明白白,亏她还在这费心编着谎言,不过,转念一想,也是,晏暮青这样一个人,有什么是他看不明白的?又有什么是他不能解决的?心头也随之一松,仿佛卸下了重担一样,他能处理当然是最好,不然,她还真的担心自己要怎样才能调节好爸爸和他的关系,话说,有他还真好,这么强有力的一个上司,让人很是心安啊,好像世界上就没有他处理不好的事……
她想了想,还是补充了一下,“晏大哥,其实我爸也不是对你不满意,只不过是担心我们没有什么感情基础,关心我们的未来而已,你那么出色的一个人,出色得简直没有缺点,谁会不满意呢?”
半晌,没有声音。
她还以为自己说错话惹他生气了,吓得她赶紧偷看他的脸色,却见他神色淡淡的。
虽然她还没学会从他那张永远的扑克脸上辨别他的喜怒哀乐,但是,有一点她可以确定,这时候的他,的确没有在生气。
她刚松一口气,就听见他的声音悠悠响起,“是吗?我真有那么出色?”
“是啊!”她马上狗腿地点头,废话,上司问你他出不出色,你给个否定回答,是脑子进水啊?
“没有缺点?”他好似若有所思。
许自南听见自己的笑声在风中发干,“没有……一点儿也没有……”
“嗯……”他点点头不说话了,意味深长。
“额……”她怎么觉得事情不是一个“嗯”字那么简单呢?出土文物、怪蜀黍、同……好些个奇奇怪怪的词在她脑中自动飘过,她窘得不敢抬头,她真是脑子进水了才会那么大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