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暮山自从三年前的变故之后就变了一个人,大概妈妈和姐姐的离世对他冲击很大,突然之间世界上就只剩一个他了。曾经狂热地追逐遗产和利益的他,倒变得什么都不在乎,公司的事也从来不管。说他对曲北昀动了真情,前期好像是,但去监狱看过几次曲北昀,被曲北昀拒见后就再也没去自讨没趣,今年听说是谈了个女朋友,很普通的女孩,竟然安安分分处了起来,再没有听过那些花花绿绿的事。
不过,晏暮山似乎对晏暮青和晏暮白并不热络,而他们,也对晏暮山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双方恰好地保持在了一个远近刚好彼此还算舒服的距离,这样也好,至于以后会怎样,谁也不知道。
熙熙攘攘来看画展的人群里,有一个人在门口徘徊了许久,最后没有进去,搭上公共汽车走了。
这个人是笑笑。
回到甜品店的笑笑把画展的情形讲给孟潮白听,“人山人海啊,我们都是曾经梦想过当画家的人,只有南姐实现了。”
孟潮白只淡淡地道,“不是说了不要去的吗?”
“我知道你想去。”笑笑直白地说,“所以我替你去。所有你想做而不能做的事,我都替你去做。”
孟潮白看了她一眼,“你很傻,我想做的不一定是对的。”
“我知道。”笑笑微微地笑,“所以,其实,我们还欠南姐一个道歉,我知道你想说给她听,但是,今天那个场面,我觉得不适合道歉了,于是我又回来了。”
孟潮白怔怔地,“不用说了,一句对不起,不过是换来我们自己的心安,而事实上最好的道歉方式,就是不再去打扰她。”
笑笑惊讶地看着他,半响,“你的意思是,再也不见她了?”
孟潮白点头,“嗯,再也不见了!你去看看还有多少奶,够不够做明天的。”
“哦!”笑笑咧嘴一笑,人,总是要将生活过下去的。
一个月以后,恩恩正式上幼儿园。
这么隆重的事,当然是爸爸妈妈都得去送!
奇怪的是,当初还嘟着小嘴不愿意上幼儿园的恩恩小朋友,这一个月却变得对幼儿园无比期待了,原来,是小鱼儿哥哥告诉她的,在学校里能交到很多新朋友,还会有新老师,可以学到很多知识。
恩恩原本最崇拜的人就是小鱼儿哥哥了,听到上学可以变得跟小鱼儿哥哥一样厉害,立刻变得期待起来。
而事实上,恩恩的适应能力也是相当强的,当晏暮青和许自南把她送进小班教室,她一看教室里那么多小朋友,立刻就跟爸爸妈妈挥手说再见,跟小朋友玩去了,反而把晏暮青弄得郁闷了一天!
许自南觉得晏暮青这是患上了严重的奶爸综合症,女儿一上学,他竟然跟丢了魂似的不自在,而且,为此竟旷工一天不去公司!
在家里坐立不安一天之后!三点钟没到就去幼儿园接女儿了!
这是哪家的爸爸做得出来的?
许自南当然也被他拽着一起去了幼儿园,然后干巴巴在幼儿园门口车里等。
等待的过程中,晏暮青五分钟看一次手表!还说时间过得怎么这么慢!
许自南实在看不下去了!扔给他一个重磅炸弹,“晏暮青,最近我觉得有些不对劲。”
“什么?”晏暮青对她自然也是紧张万分的,看她的眼神都变了,末了,突然道,“对,我正想问你呢,好像你生理期推迟一个多星期了吧?”
许自南不乐意了,扭身给他一个后脑勺,“你就不能演演戏,假装什么都没想到,然后我告诉你,你给我看一张震惊脸吗?”
身后响起他的轻笑,“好,你告诉我,我刚才什么也没说。”
“说都说了,还有什么好玩的?”她的小孩脾气,在他面前没有一天减过。
他的手臂突然圈了上来,呼吸也近在耳侧,“老婆,怕不怕?”
“怕什么?”她扭了扭,还是在他怀里……
他在她侧脸亲了一下,“这一次我可要寸步不离地守在你身边,再不让你一个人经历这么危险的事了。”
原来他说的是这个……
“怎么没觉得你听到这个消息有高兴的情绪?”他的反应跟当初有恩恩的时候对比,太平静了。
“高兴啊!当然高兴!我有多喜欢孩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只是觉得这件事的背后是你承受了那么多辛苦,这高兴劲儿就下去一半了。”
许自南听了,心里一软。她似乎总是这样,有时候想在他面前端端架子使使小性子,他三言两语地,立时就能让她柔软下来。
她回过头去,回应了他一个吻,“不辛苦,真的,再多的苦都是值得的。”
夫妻二人在车里静静相拥,晏暮青的手不时抚着她的腹部,安宁而温馨。
终于等到幼儿园放学,晏暮青并没有因为即将多一个孩子而对恩恩有所忽视,第一时间便下去接女儿了,却唯恐怀孕的她被撞到,不许她下车。
西移的阳光下,看见晏暮青抱着恩恩回来,恩恩的小手一直举着,手背上好像贴了个什么东西,晏暮青脸上也是一脸的骄傲。
上了车,恩恩立即把手伸给妈妈看,“妈妈妈妈,你看恩恩棒不棒?老师说恩恩是最勇敢的小朋友。”
原来贴在恩恩手背上的是一朵小花,是老师给的奖励吧,难怪她爸爸也乐成了一朵花儿。
“棒!恩恩棒极了!第一天上幼儿园,认识了几个新朋友?”许自南在女儿脸上亲了一下。
“认识了三个!妈妈,我跟您说,幼儿园可好了……”而后,便是吧啦吧啦一大堆话,说到高兴处,从安全座椅里爬出来,往许自南怀里滚了过去。
“恩恩,慢点慢点,不可以压妈妈肚子。”开车的晏暮青在后视镜里看到,及时提醒。
“妈妈的肚子怎么了?”恩恩好奇地问,还用小手摸了摸,“是疼吗?”
“不是,是妈妈要给恩恩添个弟弟或者妹妹了,恩恩喜不喜欢?”许自南还是有些担心的,一向享尽独宠的恩恩会不会排斥弟弟妹妹?
恩恩眨巴了下眼睛,很是开心,“好啊好啊!那以后恩恩上幼儿园,就有人陪爸爸玩了,爸爸不难过了!”
许自南笑喷,这都什么爹啊!连女儿都知道他的“闺怨”?
恩恩见她笑,以为她说错了,转过头去问爸爸,“爸爸是不是呀?”
晏暮青也觉得哭笑不得,点头称是,“是,是,恩恩说得没错。”
“爸爸,其实今天在幼儿园恩恩也很想家的,好多小朋友都哭了,恩恩没哭哦。”恩恩扬起小下巴,分外自豪。
“对啊,因为恩恩是勇敢的小朋友啊!”许自南不忘再次夸奖女儿。
“嗯!”恩恩很是肯定地点头,“冯婆婆说,今天要给我做一种新点心,给我放学回家吃,不知道是什么点心,我想了一天了。妈妈,是什么呀?”
许自南再次大笑,偷看晏暮青的侧颜,果然有点臭脸了,原来他这当爹的牵肠挂肚一天想女儿,女儿想的是点心!
“宝贝,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回家就知道了。”她轻轻把女儿塞回座椅。
恩恩听了回家两个字顿时雀跃起来,“好噢!回家了!我要回家吃点心!要回去和爸爸游泳!和爸爸玩骑马打仗!妈妈妈妈,我可以借很久爸爸吗?我很久没见到爸爸了。”
哎,许自南暗暗叹息,小家伙心里还是很有这个爸爸的,不枉爸爸这么疼她。
“当然可以!宝贝!”她捏了捏恩恩的小鼻子。
看着前方认真开车的晏暮青,想着肚子里这个悄然生长的小生命,外面的街景帧帧掠过,耳边是恩恩“回家回家”的欢呼声,她也情不自禁在心中附和起来:回家!回家真好!
“晏暮青。”她微笑着对前方的人说。
“嗯?”
“呵,没什么,就是想叫你一声。”只愿一生和你一起共走这回家的路,从春天到秋天,从青春到白头。
晏暮青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第二年,许自南足月生下一个男婴,取名晏铭。晏暮青的意思,取的是他跟许自南刻骨铭心这段感情的意义。
一子一女,女儿性格大大咧咧,活泼好动,儿子稳重沉着冷静精明。以致,在二人成年后,已经分不出谁大谁小了,陌生人见了这姐弟俩,总以为晏铭是哥哥,恩恩是妹妹……
对此情形,晏暮青和晏铭自己都颇为满意,在他们强势的大男子主义看来,他们是家中强者,就该守护家里的女人才是……
晏铭二十二岁大学毕业,恩恩二十六。
晏暮青把公司家业在这一年全部交给晏铭,并且还说,他自己可是十八岁就接管了家业的,已经多给了晏铭四年历练,现在该是老爹老娘享清福的时候了。
褪尽繁华,晏暮青似乎等这一天等了许久了,迫不及待地,就带着已经算是画届泰斗的许自南踏上了周游世界的旅途……
他们前脚出的家门,后脚恩恩拖着行李回来了,急需倒时差的她只觉得累崩,一头栽在晏铭怀里,闭上眼就要睡着,“困死我了,晏铭……”
晏铭无语了,要知道,他这极具浪漫主义的姐姐也继承了妈妈的衣钵,对画画情有独钟,而且热衷于游山玩水,一年到头有一半的时间在外面边玩边画,所以,现在全家就只剩他一个人老老实实做事了?
不过,看着在自己怀中已然安然睡着的姐姐,他无奈地笑了,那又怎样?像爸爸那样为这个家守护一辈子,是他毕生的事业,也是他乐意为之奋斗的终极目标。
他将恩恩抱起来,送回房间去,低声说道,“又重了!胖猪姐姐!难怪没男朋友!除了我还有哪个男人抱得起你?我可告诉你,找不到比我和爸爸还对你好的男人,你最好别嫁了!”
恩恩睁开一只眼,“混蛋!竟敢说我胖?”
几日后,晏家姐弟俩在视频里和爸爸妈妈聊天,看见爸爸妈妈穿着休闲服,精神矍铄,尤其是妈妈,容光焕发地如同少女一般,恩恩忍不住开爸爸妈妈玩笑,“哟,老爸老妈,我可是闻到了春天的气息哦!”
许自南在视频里佯装要敲她,晏暮青却对女儿极度纵容,开始谆谆教导晏铭,父母不在家,要照顾好姐姐。
晏铭自是一一答应,恩恩却嘟起了嘴,“哎呀,爸,别再说这个了!您不说,他就已经够烦了,管着我,不准我这不准我那的,您再说,我连家门都出不去了!我和他到底谁大啊?我才是姐姐,我该管着他才对!”
晏暮青和许自南都是一笑,晏暮青更道,“这才对!你要听弟弟的话,不许淘气!”
“噢!没法好好聊天了!”恩恩极度沮丧状。
晏暮青笑道,“好了,不跟你们说了,我陪你妈妈出去走走。”
视频关闭,恩恩转身要跑,被晏铭拎住衣领,“晏恩恩!别忘了!你昨晚咳嗽来着!又想去偷冰淇淋吃!”
“啊……晏铭!你没大没小啊你!太讨厌了!啊!我要嫁人了!嫁出去就没人管我了!”
这边打闹一片,而世界的另一端,晏暮青也在笑叹,“恩恩就跟你年轻时一模一样,还好有个晏铭压得住她。”
许自南自有一番当妈妈的忧虑,“这丫头,也不知道有没有男朋友,什么样的男孩子才能压住她呢?”
“放心,自然有人治得住她。”晏暮青胸有成竹地笑。
“啊?有动向了?你怎么知道?”许自南很是惊讶。
“我当然知道!恩恩这只小猴子,什么时候能翻出我的手掌心?她啊,就是不喜欢被管束,偏偏,人家男生比晏铭还能管她!”晏暮青笑。
“是吗?那不是……像你当初管我一样?”许自南暗暗同情女儿。
“怎么?我管你你不高兴?”某人的脸立刻垮下来了。
许自南哭笑不得,这人越老脾气越大了,真是说不得半点不讨好的话,赶紧给他顺毛,“好啊,我没说不好。”
某人的气却还下不来,“也不知道我还能管你几年呢!”
“怎么无缘无故说这种话?”许自南心里紧紧一揪。
晏暮青见她这样,忙道,“我就随便一说,我这不是比你大太多吗?你看看。”他把她拉到镜子前,“你还这么年轻貌美,我却有了好些白发了。”
许自南坐在他腿上,轻轻拨弄着他鬓边的白发,一时哽咽,“晏暮青,你可要好好保重身体,你要敢把我一个人留下,我……我……”她咬了咬唇,眼眶已经红了。
“傻瓜,哭什么呢?”他在她左右眼睛上各一吻,“是我不对,不该瞎说,你看我身体不是挺好吗?一直坚持健身,上周才去全身体检,哪儿都没毛病。”
许自南吸了吸鼻子,抱住他脖子,俨然二十多年前那个初嫁的小新娘,不用言语,便将对他的依赖表现得淋漓尽致。
“好了,不是要出去画画吗?我的小怪物?”他拍拍她的背。
她终于噗嗤一笑,“都老怪物了,还小怪物。”一滴泪却掉落下来。
“你永远是我的小怪物!”他吻去她脸上的泪滴,“走吧。”
“嗯!”
他背上她的画架,和她一起走入阳光里。
她自然而然地,牵住了他的手,何其有幸,能用画笔写尽世间千山万水,更有幸者,是有人伴着她一同行这万里路。
“晏暮青。”迎着阳光,她叫他的名字。
“嗯?”
“我是不是有很久没有告诉你,我爱你了?”
“是哦,好多年了。”
“那我再说一次,以后每天说一次,你会不会烦?”
“不会。”
“那我说了,晏暮青,我爱你。”
“嗯。”
“啊?不对哦!剧本不是这么演的!你总不按剧本走啊!我说我爱你,你应该说,我也爱你,宝贝儿。”
“哈哈哈哈哈……”
清晰地记得,很久很久以前,某个年轻女孩也总是这么对着他抗议:按照剧本和小说的桥段,不是这么走剧情的哎!你该把大衣给我穿上!你该背我回去……
真的很多很多年了吗?为什么,感觉好像昨天才发生一样呢?
宝贝儿,我也爱你,很爱很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