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什么名字？”
“乔安娜。”
“年龄？”
“具体忘记了。不过我记得是邓小平爷爷南巡那一年出生的。”
“二十一岁？”
“对对对！”
“还是学生？”
“算不上。”
“那在干什么？”
“什么都不干。”
“是本地人？”
“你随便写。”
“为什么想不开？”
“……”
“你还这么年轻……”
“打住！我承认活着很美好，青春很美妙。”
“那为什么想死？”
“因为我该死。我是个杀人犯，一命抵一命，不是吗？”
“你说什么？”
警察终于不再镇定。
乔安娜用手撩了撩头发，从口袋里摸出一包万宝路。她熟练地给自己点上，眯着眼狠狠地吸了一口。
她不喜欢细长的女士烟，没劲儿。她喜欢呛鼻而又浓烈的味道，最好能够让她瞬间窒息。
看着她泰然自若的样子，没有人相信五个小时之前，她站在市中心大厦的顶楼试图跳楼。当时她穿着白色的长裙站在天台上，裙摆和及腰的卷发一起被风拨弄开来。她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唯有涂成夸张大红色的嘴唇，鲜艳得像是一种嘲笑。
下面的观众不关心她是怎么上去的，她究竟要干些什么，而是瞬间就被女孩惊人的美丽所俘虏。他们仰望着高楼上的那一抹倩影，虔诚的目光仿佛是信徒对神的膜拜。
乔安娜知道自己很美，任似水流年也不能带走她的一丝娇艳。
就连她此刻抽烟的姿势，同样让人觉得赏心悦目。她盯着那支越来越短的香烟，直到她身体的某个部位被什么东西重重地撞击了一下，有一种迟钝的痛感。
不知道嗜烟者是否都有这样一种感觉：你所逃避的一切，会在你掐灭烟头的瞬间，统统被拉回到现实。
乔安娜时常会有这样的感觉，好像不是她掐灭了烟头，而是烟头掐灭了她。
毫无例外，此刻这种感觉如期而至。乔安娜觉得嗓子有些干，她用那双大眼睛看着那个平头的警察，可怜兮兮地说：“我有些口渴。”说完这句话，她很自然地扬起了一个微笑。
随后乔安娜拿起一叠旧报纸，随意地翻动着。年轻的警察无可奈何，起身去找水。乔安娜知道他一定会去的，就像她永远知道怎样的笑容才能动人心弦，怎样的姿态才能看起来美得不像话，怎样的手段才能制服一个男人。
有一些本领与生俱来，无师自通。
乔安娜根本无心看报纸，她拿起那一堆纸也不过因为她太无聊了。她快速地掠过上面的字，眼神停留在了她修长如玉的手指上。说真的，它们是她最满意的一部分。她可以顶着怨妇似的乱糟糟的头发，可以穿着被颜料弄脏的T恤和宽大的牛仔裤，也可以几个月不洗脸，但是她的手指一定要是干净的。每次她作画前，都会将双手仔细地洗干净。只有这样，她才能自信地拿起画笔，进入她想要的那种状态。
她不觉得这是一种怪癖，艺术家都有自己的习惯与喜好。
翻到某一页的时候，她的手忽然停住了。报纸是两个月前的，上面清晰地写着日期：2012年5月11日。
在那份报纸的最中央，有一条加粗放大的标题：男子持刀杀害国内知名画家。下面是一张被放大的照片。
乔安娜一下子就认出了那双冷漠却异常漂亮的眼睛。那双眼睛曾经多次看进了她的灵魂，而这个人却一直停驻在远处，迟迟不肯走近。乔安娜痛恨这种赤裸裸的审视，更痛恨的是当他得到她的允许将她的皮肉拨开来后，却不能接受它。
说白了，司徒城就是个混蛋。
乔安娜用手指抠着报纸上的那双眼，此时她已经不在乎这是否弄脏了她的指甲。她讨厌那双冷冰冰没有温度的眼睛，所以她必须要把它们戳瞎，这样她心中的灼热和冰冷就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终于，她满意地看着自己的作品，“瞎了”的司徒城再不能让她惶恐不安了。此刻，他又乖巧如初了，仍旧还是那个父亲赠予她的活洋娃娃，专属于她一人。
所有想与她亲近的人都喜欢喊她，安娜。听上去就像是英文名字，很洋气。只有他固执地喊她“乔乔”，带着地方小镇的口音，听起来像是“娇娇”。很难听，但是有一种特殊的亲密。
想到这，乔安娜仿佛又听到了他在耳边这般唤她，轻轻皱了皱眉。只是此时，她不能用手打他，用脚踢他，用牙齿咬他，或者是将枕头、遥控器、瓶子等东西摔在他的身上。她只能在心中用最恶毒的语言将他骂了个遍。
司徒城，你受不了了是吗？你想以这种方式，从我的身边逃走吗？你以为只要这样，你就可以获得自由了吗？
司徒城，你知道的。
属于我的东西，我不许任何人拿走。
包括你。
“现在可以说事情经过了吗？”年轻的警察拿走了乔安娜手中的旧报纸，严肃地对乔安娜说道。
乔安娜闻声抬头，用她那双慵懒的大眼睛注视着面前的警察。
她说：“请先听我讲一个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