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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张之洞家书(1)

致儿书

吾儿知悉:汝出门去国,已半月余矣,为父未尝一日忘汝。父母爱子,无微不至,其言恨不能一日不离汝,然必令汝出门者,盖欲汝用功上进,为后日国家“厂城之器,肩用之才具”。方今国事扰镶,外寇纷来,边境累失,腹地亦危。振兴之道,第一即在治国。治国之迫不一,而练兵实为首端。

汝自幼即好弄,在书房中,一遇先生外出,即跳邯瘤笑,无所不为,今幸科举早废,否则汝亦终以秀才老其身,决不能折桂探杏,为金马上堂中人物也。故学校肇开,即送汝入校。当时诸前辈犹多不以为然,然余固深知汝之性情,知决非科甲中人,故排万难以送汝入校,果也除体操外,绝无寸进。余少年登科,自负清流,而汝若此,真令余愤愧欲死。然世事多艰,习武亦佳,因送汝东渡,入日本士官学校肄业,不与汝之性情相违。汝今既入此,应努力上进,尽得其奥。勿惮劳,勿恃贵,勇猛刚毅,务必养成一军人资格。

汝之前途,正亦未有限量,国家正在用武之秋,汝只患不能自立,勿患人之不己知。志之,志之,勿忘,勿忘。抑余又有诫汝者:汝随余在两湖,固总督大人之贵介子也,无人不恭待汝。今则去国万里矣,汝平日所挟以傲人者,将不复可挟,万一不幸肇祸,反足贻堂上以忧。汝此后当自视为贫民,为贱卒,苦身戮力,以从事于所学,不特得学问上之益,而可借是磨炼身心,即后日得余之庇,毕业而后,得一官一职,亦可深知在下者之苦,而不致予智自雄。

余五旬外之人也,服官一品,名满天下,然犹兢兢也,常自恐惧,不敢放恣。汝随余久,当必亲炙之,勿自以为贵介子弟,而漫不经心,此则非余之所望于尔也,汝其慎之。寒暖更宜自己留意,尤戒有狭邪赌博等行为,即幸不被人知悉,亦耗费精神,抛荒学业。万一被人发觉,甚或为日本官吏拘捕,则余之面目,将何所在?汝固不足惜,而余则何如?更宜力除,至嘱,至嘱!余身体甚佳,家中大小,亦均平安,不必系念。汝尽心求学,勿妄外骛。汝苟竿头日上,余亦心广体胖矣。父涛示。五月十九日。

【译文】

我儿知悉,你离开中国已半个多月了,做父亲的没有哪一天能不挂念你。父母爱他的孩子,是无微不至的,说是恨不得一天也不离开你,但是一定要让你出门,是因为想要你用功学习以求上进,成为日后国家的捍卫者、有用的栋梁之材罢了。现在国事纷乱,外敌不断侵扰,边境多次失守,内地也处在危急之中。振兴国家的道路,第一就在于治国。治国的方法有很多,而练兵确实是最为重要的。

你从小就喜欢舞枪弄棒,在书房中,一遇到先生外出,就高兴得跳跃、玩闹,没有什么不做的,现在幸亏科举制度早已废除了,否则,你将终身不过是一名秀才而已,绝不会及第,成为一名官员。所以学校一开,就送你入学。那时,各位前辈大多认为不该这样,但我本来就深知你的性情,知道你绝不是中科举的人,所以排除重重困难送你到学校,果然除了体操科以外,没有什么长进,我少年中进士,自负清高,而你却是这样,真让我愤怒惭愧得要死。然而世事大多艰难,习武也不错,所以送你东渡,到日本士官学校学习课程,不与你的性情相违背。现在你既然已经到那里,应努力学习求得上进,竭尽全力寻求其中奥旨。不要怕劳苦,不要自恃是高贵之身,要勇猛刚毅,一定要养成一个军人的风范。

你的前途,不可限量,国家正在用武的时候,你只应当怕不能自立,不要怕别人不了解你。记住、记住,别忘、别忘。但我又有告诫你的,你跟随我在湖南湖北,本来是总督大人的贵公子,没人不恭敬地待你。现在却离国万里,你平时所凭借的傲人的气势,将不能再让你凭借,万一不幸闯了祸,反而给父母增添忧虑。你今后应当把自己看作是贫民,是贱卒,使自己的身体受苦,竭尽全力,来从事所学的专业,不仅仅是学问上会得益,而且可以借此机会磨炼身心,即使日后沾我的光,毕业之后,求得一官半职,也可以深深地了解手下人的苦处,而不至于自高自大。

我已是五十多岁的人了,官拜一品,名满天下,却也战战兢兢,时常恐惧,不敢放纵恣意。你跟随我那么久,应当也受到熏陶了,不要自认为是贵家子弟,而漫不经心,这实在不是我对你的期望啊,你要谨慎。冷暖更要自己留意,尤其应当戒备沾有狭邪、赌博这些行为,即使侥幸不被人知道,也消耗、浪费精神,荒废学业。万一被人发现,甚至被日本官吏拘捕,那么我的脸面将往哪儿放?你本来不值得怜惜,而我又怎么办呢?(上述恶习)更应当尽力戒除,深切中肯地嘱咐,千万不要忘记!我身体很好,家中大小,也都平安,不必挂念。你竭尽全力求学问,不要好高骛远。你如果有进步,我就心宽体胖了。父亲香涛告诫儿子。五月十九日。

【题解】

在这封家书中,张之洞对东渡日本习武的儿子提出了种种要求和殷切希望。他勉励儿子立志学习,指出国家正处在危难时期,振兴之道在治国,而练兵又是治国的首端,鼓励儿子在国外勤奋习武,学习先进的军事知识,不要怕吃苦,要养成勇猛刚毅的军人气质,将来成为国家的栋梁之才。同时,张之洞还告诫儿子,为人要放下贵公子的架子,把自己看成是普通的贫民和贱卒,努力学习,这样既可获得知识,又可磨练身心。生活上要自理,切不可染上嫖娼赌博的恶习,以免荒废学业。这封信真实地反映了张之洞作为一位严父对远在异国的儿子的关切和思念之情,文笔精练,感情真挚。

张之洞小传

张之洞(1837—1909),洋务派代表人物之一,字孝达,号香涛、香岩,又号壹公、无竞居士,晚自号抱冰。直隶南皮(今河北南皮)人。东南大学前身——三江师范学堂的创始人,中国高等师范学堂之鼻祖,中国幼儿园创始人(第一所幼稚园,选聘了3名日本保姆),中国重工业奠基人。张之洞13岁中秀才,16岁中顺天乡试第一名(解元),26岁(1863)中会试第三名(探花),授编修。1880年授翰林院侍读。次年擢内阁学士。又任山西巡抚。1889年8月,调署湖广总督。

年8月1日中日宣战后,张之洞曾奏请派马队“驰赴天津,听候调遣”,并想以“外洋为助”。他鉴于“倭势日,必将深入”,建议“慎固津沽及盛京”。10月26日致电李鸿章,提出“购兵船、借洋款、结强援”三项主张。10月底,日军强渡鸭绿江后,辽沈危急,张之洞再提出“购快船、购军火、借洋款、结强援、明赏罚”五事。11月2日,调署两江总督。11月7日,他在致李鸿章电中指出“无论或战或和,总非有船不行”。11月下旬,日军围困旅顺,张之洞先后致电李鸿章、李秉衡,要求急救旅顺,均无效。

年初,日军进犯山东半岛,张之洞给山东巡抚立秉衡发急电,建议李“责成地方官多募民夫,迅速星夜多开壕堑,于要路多埋火药,作地雷”,以阻止日军进犯。并表示拟拨枪支弹药支援山东守军。在丁汝昌自杀殉国后,他曾建议将驻扎台湾的刘永福调来山东抗日,保卫烟台。当张之洞得悉清廷有割台海于日之说,于2月28日致电朝廷,历陈利害,极力反对割台。并提出保台的“权宜救急之法”有二:一、向英国借巨款,“以台湾作保”,英必以军舰保卫台湾;二、除借巨款外,“许英在台湾开矿一、二十年”,对英有大益,必肯保台。3月29日,张之洞致电唐景崧,一方面鼓励御倭;一方面建议起用百战之将刘永福,同时致电刘永福,建议他“忍小任大,和衷共济,建立奇功”。《马关条约》签订后,张之洞于4月26日向清廷上奏,提出废约办法“惟有乞援强国一策”。5月20日,清廷谕令唐景崧“着即开缺,来京陛见。其台省大小文武各员,并著唐景崧令陆续内渡”。张之洞认为“此时为台之计,只有凭台民为战守,早遣无用客勇,以免耗饷,禁运银钱内渡,以充军实”。24日,张之洞从唐景崧来电中得悉“日内台民即立为民主国”之事,27日上奏,认为台湾“现自改为民主之国,以后筹械等事,自未便再为接济,以免枝节”。6月3日,日军攻陷基隆港。5日,张之洞仍致电唐景崧,希望他激励士勇民众坚守台北府,并鼓励唐“自率大支亲兵,获饷械,择便利驻扎,或战、或攻、或守,相机因应,务取活便,方能得势”。可是唐景崧辜负了台湾人民的期望,7日乘船退回厦门。最后只剩刘永福在台湾领导军民坚持抵抗日本侵略军。但是“饷械奇绌”,多次向张之洞求援,张之洞虽有饷械,却不敢接济,10月19日,刘永福战败,退归厦门。

年,张之洞作《劝学篇》反对变法改革。1900年,八国联军进攻北京时,张之洞参与“东南互保”,镇压两湖群众斗争,并镇压唐才常自立军起义。1906年晋协办大学士,有擢体仁阁大学士,授军机大臣。1908年11月,以顾命重臣晋太子太保,次年病卒,谥文襄。

张之洞一生主要做了四件事:一办新式教育,二办实业,三练新军,四抵外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