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风云准噶尔1:西域桃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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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早生贵子(5)

孝先一席出乎意外的话,神灵获悉与否,不得而知,却震憾着双杏的耳鼓,疼痛似乎减轻了,身子也精神了许多,口里断断续续地念叨着:

“为了五哥,为了今后的好日子,我——拼命也值得。”

孝先仍旧长跪不起。他的脑海里翻腾着他母亲最后一次临产的恶梦,他又重复着他父亲当年的无可奈何。

“哇!”一声,惊动了近似麻木的孝先,他脑海里掠过一个盼望已久的答案:娃娃出生了!但他又不敢那么确信,扭转脖颈瞅了双杏一眼,见她双目微闭,心里的弦不由又绷得紧紧的,仍跪在那里。

又是一声“哇”的哭声从被子下面传来,孝先一下子蹦了起来,掀开被子一看,险些跳了起来,他连笑带哭地吼着:“生下啦!生下啦!”他赶快放下被角,把手指伸到女人鼻子下一试,气息尚存,还热热的。这时他注意到,女人疲惫不堪的脸上透出一层喜悦。女人微起眼帘,眸子里充满了血丝和几经磨难而终于脱险的胜利的喜悦。

孝先脱口直叫:

“我的妈呀,谢天谢地!”

“哇!”又是一次惊天动地的报喜似的呼叫。叫得孝先又喜又急,慌乱得不知做什么好。

“五哥,你把热水端来。”女人乏乏地提醒汉子。孝先把热气腾腾的水盆端进来了。女人又说:

“把我扶起来。”

“还是躺着吧,啊,太累了。做啥?你说,我做。”孝先关切地道。

“你一人咋做得来?这又不是力气活儿,快。”女人催促着。孝先扶女人坐起。女人手里拿着两根线绳,指点着说:“紧挨肚皮,把脐带扎紧,我手没劲。”孝先小心谨慎地照办了。

女人说:“往下一寸,再紧扎一根。”孝先也照办了。女人说:“把剪刀放火上烧好拿来。”孝先拿着烧得见红的剪刀过来了。

女人提着连接衣包的那部分脐带说:

“把扎剩下的多余部分剪掉。”

孝先迟疑了下,把剪刀叉开,对准女人指定的位置,却没敢下手剪。女人抬头一看,扑哧一下笑了,原来孝先扭着身躯,侧转了脖子,不敢正视。

“剪呀!五哥。”女人又大了点声催着。孝先扑棱一震,清醒了许多,才掉转身子,再瞅一下位置,仰着下颏,看也不敢看地用力一夹,“哇!”一声,脐带受灼烫剪刀的刺激,使婴儿惊痛地嚎叫了一声。孝先的手也随之一抖,险些掉了剪刀。女人叫汉子平抱着婴儿,要洗理一番。女人先用手试了水温,然后将孩子头部轻轻洗净,再让放进盆里,由汉子洗弄。孝先由于先前惊慌,花了眼,此刻才发现是个带把儿的,高兴得直冒泪花。洗净抱出来后,女人将早准备好的干净棉布拿过来。孝先要擦,被女人拦住了:“你手重。”女人亲手轻轻快快地擦拭干净,交给汉子抱着,又拿过一条新缝的薄薄的小棉被,摊开,放上一块尿布,叫汉子将孩子头放在上角,腿在下角,左右两角一合拢,包裹得暖和得体,再从腰间系上一条宽布带。双杏叫汉子抱过去放在她枕头的里边。孝先抱上孩子没急于去放,忙活了半天,还没顾上瞧瞧孩子的长相哩。嘿,竟全像了自个儿,大体格,足有八斤重,怪不得痛得女人叫哥哭娘,吓得自己七死八活哩。孝先将孩子的脸蛋轻轻挨了下自个儿的脸,生怕扎着。此时此刻,他才如释重负,如一发千钧落地,如倒悬于刀山火海之上被解救下来一样。紧张之后是轻松,慌乱之后是激动,他兴奋地说:

“有了娃娃,这才是完完全全的家呀!这才是和和美美的家呀!”说着呜呜地哭了,继而嚎叫起来:

“爷呀!爹呀!孝先有儿子啦!咱延家有后啦!”孝先抱着孩子,在屋里屋外跑出跑进地呼喊。

女人见状,十分理解、十分体贴地说:

“放下吧!啊,五哥,这不是挺好的吗,有你抱的时间哩,就怕你忙得抱不过来。快放下,还有事儿要做哩。”

孝先这才千小心万斟酌地放好孩子,擦了把还在花花流着的泪水,难为情地走过来,佩服地说:

“杏儿,你小小年纪,懂这么多,还会给自个儿接生,了不得!”

女人不以为然,自豪地说:

“这有啥?自打见了红,娘就教我,脐带不扎紧,娃会抽风哩,这些都不会,咋做女人?还嫌人家小哩,都当妈了。”女人说罢,笑了笑,又说:

“换盆热水,我也洗洗,脏叽叽的。”

孝先端来热水,殷勤地说:

“你太乏,我给你洗吧。”

“还是我自个儿洗吧。”女人执意坚持着。

“怕啥?我又不看。”孝先补充解释道。

“你还没看够啊?现在有啥看头,血丝胡拉的。你把那滩脏物和沙子都收拾出去吧。等天气热了,把它埋了。”赶孝先收拾送走脏物回来,女人已擦洗完毕,而且将铺了沙子的半截炕也重新铺摆好了,舒心慈爱地睡在孩子身边。孝先望着母子俩安详的睡姿,满脸堆笑,咧着大嘴,乐呵呵地收拾不住。

俗话说,人逢喜事精神爽,一点儿不假。孝先自打媳妇平安生下大头儿子,整天乐呵呵的,比往常更精神。往常为了媳妇,为了媳妇肚子里的孩子,他愿意吃尽千般苦,几个人才能拿得下的活儿,他一人拼命干,也干得蛮好蛮快,硬是按自己谋算的提前搬进了新房。半年多光阴,又开荒,又打井,又盖房,他都成功了,如愿了。可就是一看见或一想起女人的大肚子,他就难免忧喜参半,始终心里悬着个大石头;一联想他母亲难产的悲剧,他就心惊肉跳。有时,甚至后悔让女人小小年纪过早地怀上了孩子。对生孩子,他一直没有把握,心里老是十五个水桶打水,七上八下的。

如今,他的担心,他的忧虑,种种愁云,一概随着孩子哇哇落地的哭叫声——报喜声彻底消逝了,代之以满脸的笑,笑嘻嘻,笑眯眯,笑呵呵,甚至一说话笑得合不上嘴,老是咧着嘴,把本来就喜欢得不好言喻的媳妇当成了心肝宝贝,那知寒知暖、疼饥疼饱的温顺体贴不知强过一般女性多少倍。他从未留心学过女人的专利——

温存体贴,而今竟做得无微不至,简直是无师自通,连他自己也惊讶不已。他对最感兴趣的武功绝技也不曾如此心领神会。

他每做一件事,都让女人欢欣激动,因为都恰到好处,恰到时候,都是女人需要却未曾表白过的。

女人呢,汉子每做一事,她之所以满意、高兴、激动,不仅是恰到时候,恰到好处,更为要紧的是由此常常引发她的悠思遐想,令她常常联想到她的父亲怎样对待她的母亲。她常常联想,但又常常怕联想,真是心不由己,因为一联想起父母,她就为母亲暗暗叫屈叫苦,为她的不幸伤感,甚至潸然泪下。因为母亲生了她一个女儿后,多年不生,为此,挨打挨骂不计其数。有一次,父亲揪着母亲的头发,又踢又打,嘴里还不干不净地咒骂着:“秤砣星,丧门星,你有本事,生出儿子来呀;没本事,你去死呀。”八九岁的小双杏硬是抱住父亲的腿,哭着喊着,才算结束了那场悲剧。母亲的头发被揪掉了一绺,遍体鳞伤使她半个月翻不起身。每次联想都是鲜明对比,双杏备感幸福,备感满足,认为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女人。她甚至莫名其妙地假想:他千里娶妻,我千里嫁汉,这不是老天爷的作合吗?要不,为啥偏偏叫我嫁给他,他为什么就单单上我家的门提亲呢?也许前辈子我做了什么善事,老天爷给我这辈子配个称心如意的女婿,这不就是人们常说的千里姻缘一线牵吗?远嫁千里,也能遇上可心的汉子;近许对门,未必能配上如意郎君。嘿,千好万好,不如五哥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