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杏和百灵只得再出大门。众儿郎媳妇、姑娘也随之出了院门,进入临战状态。不待双杏开言,管家哈哈大笑,说:“这不是好好的么,谁家女人生了娃娃没个眼花头晕的?刚才我们上当了。百灵格格上马吧?你是回定了。”
百灵气得脸色铁青,说:
“你以为我晕倒是在骗你?无耻!只有你才做得出。回去转告父王,百灵将养几日,便可自己回去。用不着带兵押送。”说罢,转身欲回院内。
管家大声说:“格格,你真不回?待我烧了这庄园,大家都因你失去藏身之地,都怨你,那时节,你既无容身之地,大家的唾沫也会把你淹死,看你回也不回?烧!给我分头去烧。”
一霎时,马队散开,燃起了火把,慌得双杏一家分头奔命,穷于应付。马队沿着院墙飞驰。此时树叶早已落地,枝叶干燥,起火容易,加之北风凛冽,风助火势,后果可想而知。
双杏眼见十几个人无法应付偌大危急场面,心急如焚,双目充血。
老二子守跑来说:
“妈,人家是回娘家,何必为此事遭灾惹祸?”
金花、法土卖也来说:
“三嫂,你就回一趟娘家吧,免去多少是非。”
“我们想回个娘家还没有哩。”
可她们哪里知道百灵的难处,谁不愿回娘家呢?百灵咬了咬嘴唇,大声叫道:
“管家!你住手,我跟你回家。”
管家得意地眯起三角眼:
“早这么痛快多好。”这才纵马呼叫:
“别烧了,格格同意回家了。”几处柴墙的枝叶已起了火苗,双杏的儿郎们忙于扑救。
此刻,延子业手提一串鱼飞马归来,见状扑下马来,问:“妈,咋回事?”
双杏没有好心绪,只说了句:“问你媳妇。”
延子业奔至百灵处,见百灵神情沮丧木呆呆的样子,不顾一切地抱住问:
“咋回事?百灵,哪来这么多骑兵?他们要做啥?”
百灵边哭边说:
“他们说是奉父王之命,来接我回去的,不回,就要烧得咱们全家无处藏身,为妻不得不答应跟他们回去。”
“不!你身子还没补哩,咋能上路!待补了身子,我陪你回去。”
管家奸笑着说:
“好呀,一个是伺候,两个也是伺候,请吧。”
百灵马上说:
“子业,你不能去。我来一年多了,父王想我,我也想念父王,也应该回去看看。”
“那你啥时节回来,我去接你。”
“不用,到时节我自己回来,有侍女陪着。”
“你父王若是不叫你回来,把你另嫁王公贵人咋办?”
百灵抹了自己的眼泪,又抹去子业的眼泪,说:“尽说傻话,你忘了咱夫妻常许诺的:你学爹,做天底下最好的男人,我学妈做世上最好的女人。咱们学爹妈那样做一对世上最好的夫妻。王公贵人若能迷了我,还会跟妈跑到这里,跟你这个傻小伙结婚?”
管家不耐烦地吼叫:
“别婆婆妈妈的,快回去收拾,带上儿子,赶路。”
子业边往回走,边吃惊地问:
“带上儿子?你连窝子没奶,咋个带娃娃?不行,要回,你一人回去,就那我还不放心哩,病病恙恙的。”
百灵哭得愈发伤心,说:
“带儿子的事,妈知道,我也给你说不清楚。”小两口哭着说着回到屋里。百灵和子业从侍女手中接过孩子,叫侍女速速收拾应用衣物,备好马匹。
双杏待扑灭了火,才随后来到百灵的屋里,接过子业怀中的孩子,给喂上了奶。
子业说:
“妈,百灵连窝子补也没补,没奶,她还要带走一个儿子,咋行吗?我说不行,她说她也说不清楚,妈知道,咋回事?”
双杏“噢”了一声,说:
“没错,这事惟有妈和你媳妇百灵的父王能说清楚。当时说要订婚,妈很为难,订婚是应该的,人家闺女养到十七八,又是王爷之家,能不明不白没名没份吗?可是订婚就要拿彩礼。妈当时手头上连个见面礼也拿不出,连人带马几十口,都要靠妈身上花剩下的那些银子过日子哩。你想,那游牧人,平常百姓,彩礼都是几十只羊、几头牛或几匹马,人家王爷的格格要嫁给王公贵族,还不牛羊上千呀,妈就厚着脸皮去了,开门见山地说,实在惭愧,拿不出礼物,只凭一张嘴,表个空头人情,实在不好意思。
“王爷说:‘只有一个要求,你必须答应。若是只生一个儿娃子,就不说了;若是两个,要给我送回一个,当蒙古人的俊小伙。’因为咱延家儿郎一个个都是俊小伙,后代必定也英俊,他便提出这个要求。妈想谁家两口子还不生上几男几女的,就痛痛快快答应了。
“王爷此次派人来,我想,一来接你媳妇回去聚一聚,人之常情嘛;二来估摸百灵也已生了,若是儿子,正好兑现咱的承诺。”
子业不乐意地说:
“才两个儿子就给掉一个,等再生下儿子给不行吗?真是。”
“那咋行?咱延家人说一不二,岂能失信于人。百灵回娘家带上儿子,外爷爷说不尽的高兴哩。”
百灵也说:
“肯定是,我的三个哥哥,虽娶了好几个老婆,可尽生的是丫头。”
子业无可奈何。说:
“那只好如此。可是,妈,娃娃给了他,咱得起个名字,有个记号,他起他的蒙古名字,各叫各的,各认各的。”
“那你就起吧,你是儿子的父亲么,你们的下一辈是从松(孙)上起的,只要不用齐字,尽管起,最末一位才能叫延松齐。”
子业征询百灵意见,百灵说:
“我才过了一年汉人的生活,汉名起不来,妈说了,你是父亲,你起个名就行。”
“那,那,那就叫老二为延松蒙吧。”子业终于起好了名。
双杏竟乐而忘忧,拍手说:
“亏你想得出,好名,好名,延家的孙子做了蒙古人,挺有意思。”
子全进来了,说:
“管家催哩,让快些出门赶路。”
双杏说:
“你去回话,马上就到,好叫延松蒙多吃几口奶。”
百灵泪汪汪地说:
“妈妈,麻烦您老人家了,又做奶奶又当娘,媳妇给您磕头了。”
双杏奶着孩子,哪有拦阻的工夫,见已跪倒,忙说:“好媳妇,快快请起。放心,只要妈的奶不干,何况有一群奶娃婆哩,有他吃的奶。”直到延松蒙嘴角溢出奶水,双杏才把他递给百灵,又喂上了老大。
接着又对子业:“子业,把老大的名字一次起了算了,好叫他妈也知道。”
子业不费思索地说:
“就叫延松汉吧,汉蒙兄弟,亲亲热热的多好。”
双杏笑了,说:
“唉,我生的儿,还吃出没看出,名字起得一楞一楞的。”
侍女把马匹备好了,生活应用之物也都包好了。
子全又来催促了。一家大小及女眷凡能出门的,都来送行。管家和马队焦躁不安地在等待。
临上马时,百灵把怀中的孩子交给侍女,从子业怀中抱过老大延松汉亲了又亲,泪水洒了孩子一头一脸。子业从侍女手中接过延松蒙,也是吻了又吻。然后夫妻俩泪眼模糊,痴痴迷迷地搂抱在一起。一小家四口紧紧地聚在一块,陷入别情离绪的痛苦深渊里,令送行之人无不伤感落泪。
管家急躁不安地吼叫起来。高个儿侍女赛音先上了马,从百灵手中接过了延松蒙。百灵在另一侍女扶持下上了马。马队出发了。
子业抱着延松汉频频招手道别。行了几十步,百灵忽然掉转马头驰来。子业抱着孩子,飞奔着迎了上去。百灵肝肠寸断,流着泪说:“子业,记住,我会回来的。别去接我,有危险,懂吗?记住咱夫妻的誓言。你的百灵走了!”
子业拽住马缰呜呜咽咽伤感不止。
两个侍女也掉转了马头,主仆三人都掉队了。
管家见状,折了回去,挨近百灵的千里驹时,狠抽一鞭。马疼痛地挣脱了子业的手,向前驰去。百灵若不是高超的驭手,难免因此落马。马队尾随着百灵之后,突突突向官道驰去。
子业失魂落魄。子元过来抱了孩子,陪走在一起。
双杏过来了,正色说:
“男子汉,提得起,放得下。她是回娘家!几天就到了。你妈我回一趟,要几个月哩。”
子业哭丧着脸说:
“百灵奶水少,途中娃娃吃啥呢?”
双杏说:
“他马队快,走马串房子,饿不着你的儿子,走的时节还吃得饱饱的。”
子元说:“妈,百灵那病身子能撑得住吗?”
双杏说:“她骑马有功夫,没事,只是害口重了些。”
被逼无奈痛心而去的百灵格格跟子业能团圆吗?
延孝先夫妇呕心沥血营造的桃源胜境能一如既往地保持下去吗?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部《乱世英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