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风云准噶尔1:西域桃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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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千里省亲(24)

店主是个箩圈腿的中年汉子,见一行客人中惟有双杏骑驴,便知谁尊谁卑,请出女主人张罗生意。女主人长相虽不入眼,一副倭瓜脸,却也花哨,会招徕生意,甩着蓝花手帕,轻步慢摇,甜嘴蜜舌:“哟,女客官,好身段,好福态,好模样,一路风尘仆仆,辛苦了,劳累了,尘土把俊样都污染了。我这店里有温泉,洗个澡儿忒舒坦,滑溜溜、软绵绵、热腾腾、酥暄暄、一洗一个不言传,能解旅途乏,能治关节炎、牛皮癣、疔疥疝、疙里疙瘩都治全。不相信,试一下,洗不舒坦不要钱。女客官,保你洗了变个样,芙蓉出水俊蛋蛋。”

双杏听后有些动心。她听孝先说过,温泉水洗澡特舒服。那西域家乡的南山就有温泉,虽不花钱,可山高路险,无缘享用;眼下不费事就可洗到的何不试上一试。再说,两个多月了,不曾认真洗过一次澡,顶多不过用水蘸手巾擦一擦,真不过瘾。因为要花银子,双杏尚在犹豫。那女主人又煽火起来:

“不贵的,一个人一钱银子。杨贵妃在骊山华清池洗的温泉浴,也不过如此。洗过的人都说:这儿的水质水温强过华清池。不信你试一试,蛮烫的。走吧,我领你去。”

双杏终于决定花钱沐浴一次温泉水了。她带了换洗的衣物,叫了老大跟着。双杏进了单间洗澡,老大在外守候着。店主女人觉得好奇怪,心想是丈夫还是保镖?这般小心翼翼,兴许是个大财东,要不咋能如此!

澡堂设备很简单,一根空心竹竿从外横穿屋内,悬挂空中,竿口对准悬吊的水箱,水箱底部呈锥形,安一竹管,三寸许,管口密布针眼。将竿口塞子拔去,热腾腾的泉水涌入水箱,水箱底部的管口立时水注如细雨,水气弥漫,释放出一种怪怪的气味,类似打醋炭发出的异味。双杏心想,这大概就是五哥所说的硫磺味。双杏用手试了下水,初试挺烫的。听五哥讲,这温泉水特别、可贵,特别便在这怪味上,可贵就在自然的高温上。上好了门,从容脱去上衣,解下裤带,用手掂了掂,份量已去了一大半。

双杏放裤带时,诡秘地一个微笑。客店女主人你哪里知道,我并非大财东,西去几千里,大约两个月,十二口人的喉咙全系在这条裤带上,并非我多疑多虑,一旦出现亡命贪财之徒,我一个正脱光了身子的女人是顾哪头?顾了精身子,可能丢了裤腰带,那十几口人一路的吃、住开销就落了空,讨饭也会吓坏主人的;若顾了裤腰带,则可能失去真身。失了真身,我有何面目去见心爱的五哥!也可能什么都顾不得,什么都失了。俗话说:拳棒手怕的大力气。一个没啥功底的浴中女人,到那时,流星绣锤派不上用场,飞针取不及,万一被恶人死抱住双膀,点穴也一筹莫展。为了自己,为了五哥,为了一行十二口子人,我不能不防!古牧地、色皮口、渭河渡口茶棚里的事不能再发生。有稳妥可靠的老大守候,自己可从从容容、放放心心、安安稳稳地洗个矿泉水澡了。

双杏那身细皮嫩肉从未在高温水注下洗过澡,怎经得起烫?自不敢将身子对准水注。水注在头上,并不嫌烫,便索性好好洗一洗浓密的黑发。拆开发髻,墨云披肩,烫水经头发流淌全身,却意外地感觉良好,既洗了头发,又使身体各部位渐次适应水温,便不觉得灼烫,水由身子滴入澡盆,脚的感觉也正好。久了,那气味也不觉得怪异了,泉水直接流注在身体各部位,也不觉得灼烫难耐了,只觉得皮肉骨头都舒坦,浑身软绵绵。手搓起来,不涩不腻、滑溜溜、酥暄暄,那通身舒展的快意和滑溜的手感都是有生以来的头一次,连手的感觉都是那般美妙,真是奇了!搓洗前胸时,双杏还是生平第一次从容地认真地注视着自己的那对宝贝,直挺挺白晃晃地朝前悬着。她不禁莞尔一笑。女人真奇怪!没怀老大时,那宝贝仅有梨子大小;生老大时,也仅有拳头大;老三老四出生后,那宝贝挺得长而悬,还蛮妙巧的,被五哥那特大的手握个满把;十七个孩子奶下来,已挺得老远,显得笨绰绰的,快步走路时,一挺一颠的,若跑起来,一掀一簸的,着实有些份量哩。双手搓洗着,那宝物也不住地颤抖着。双杏心里轻轻嘿了一声,嘴角两个酒窝花蕾似的绽开了,五哥要在身边,那还不饥食了!可惜美妙时刻总不能共享。

双杏虽已生了十八个孩子,可那肚皮并不松弛,更谈不上累赘,只是多了些细细的纹路罢了。双杏禁不住微微摇了摇头,当年的小丫头片子,居然从这肚子中生出十八个娃来,嗨,连自个儿都不敢相信。可它偏偏就生出来了!

当她躬身低头搓洗腿部时,每用手搓一次,那本来朝前挺悬的乳峰变成朝下捣臼的臼杵,一捣一捣的,由不得想起猴子乜开怀的玩笑:“手擀面,脚凑火,两个奶头捣调和。”双杏竟自一个人乐了,这笑话咋比喻得那么真切,好像他亲眼见过似的,一等一的拐松,老没正经的,挨刀货。此时此刻,双杏禁不住产生一种奢望,若是有五哥在身边陪着,同浴该有多好啊!互相搓背、互相亲吻,说不准,不,肯定,肯定五哥又要干那种事,寻欢作乐哩!

浑身上下搓洗一遍后,双杏自觉玉洁脂润,肌肤光滑照人。每个毛孔都舒服,每根筋络都松弛,每块骨头都酥软,每片皮肉都富有弹性,既嫩又暄;每条神经都熨贴,五脏六腑都舒坦,头脑特别清新,心情尤为愉快。确有超凡脱俗之感。朝穿衣镜一站,才发现镜中的自己赤条条亭亭玉立,冰肌玉洁,仙子一般。双杏“噗”地笑了,精着身子照镜子,若在少女时,打死也不敢,眼下却破天荒地为所欲为,孤芳自赏了一番。穿着齐备后,走起路来,格外轻松,十分真切地感到年轻了许多,非常精神,便刻意地又照了一下镜子,只见自己满面春风,笑意无穷。一钱银子没白花,宛如仙女出浴,年方二十七八。

双杏走出浴室,守候的老大猛吃一惊:这不是故事里讲的仙女出浴吗?

双杏步入女眷客房,媳妇们也同样一惊。那风韵绰约的英姿,兼之披肩没臀浓黑飘柔的秀发,与穿上旗袍相比,又是另一种荡人魂魄的妩媚,个个自愧不如,思忖再三:美若天仙的婆婆能吃千里苦,做媳妇的咋个就不能呢?!

翌日清晨,双杏一行离店西进。清水城廓映入眼帘时,老四携妻紧撵几步,随上诸葛先生的步伐,问:

“先生,县城快到了,有何好去处?说给小的们听听。”

“此地好去处倒是有一所,却不在城内。”先生用右手指了下,说,“城南陇东土寨子村西,悬崖百丈,石如奔云,深壑万岫,花开四季,绚丽可人,古称‘花石崖’。唐僧取经听过吗?”

“听过,不就叫《西游记》嘛。”老四不以为然地回道。

“你可知道,那花石崖地段,相传唐玄奘取经路过此地,在碗紫山大战黄木狼。黄木狼的洞迹还在哩!”诸葛先生补充道。

“噢哟,好去处!先生您带我们去嘛,大战黄木狼的地方,有意思!”老七听了情绪高涨,渴望兮兮地乞求着。

“也只能叫你们望梅止渴了。距此五六十里地哩。”

老七老四听了方才泄了气。

红日高照时,诸葛先生顺路带大家来到县城西北的李崖村。面对墓地,大家相视无言,不解先生的用意。因为不识字,虽然有嘉庆、道光年间树的碑,却也不明其意。

诸葛先生指着石碑肃然说:

“壮侯赵充国之墓。”说罢,领头进了享殿,在表情肃穆的塑像前,又说:

“你们学武之人,应当知道赵充国是个怎样的人物。赵充国,清水人,字翁孙,是西汉武帝在位时的名将之一。当时北方有强大的匈奴侵犯边境,掠夺财产和人口,使长城一带人民生活在有朝无夕的水深火热之中。雄才大略的汉武帝,决定击败匈奴,安定边境。在波澜壮阔的边境战争中,涌现了许多抗击匈奴的年轻名将,赵充国乃其中之一。曾解贰师将军李广利围,平氐羌叛乱,开发河湟,尤其可贵的是带兵屯田,切断匈奴和羌人的联络,为靖边固边做出卓越贡献,拜后将军,八十岁解甲归田,八十六岁卒,土葬于此。年轻人要建功立业,理应效仿之。”

老四老七等听后肃然起敬,大家始知先生的用意。

赵墓乃封土冢,高约八尺,底径丈八。诸葛先生面对古墓,说:“做人就该这样,生前功名赫赫,去后普普通通。”

双杏一行拜谒了赵充国墓后,拐上大路,向天水迤逦西行。

太阳偏西时分,来到天水古城。老四对母亲说:“妈,来时只顾赶路,没顾上进城,天水城是个啥样子都不知道。”双杏听了心领神会,只是不语。老七则回头说:“先生,天水有好去处吗?有故事吗?”

诸葛先生捋着胡须,笑呵呵地说:

“去处多多,故事多多,但不知你母亲有无兴致?”

双杏也是故事迷。从带第一个孩子起,她就先易后难地给孩子讲故事。故事哄大了孩子,引得孩子也都有了故事瘾,听起来如饥似渴,废寝忘食。为了满足孩子们的渴望,她决定不再赶路,干脆在天水城早些住下来,好听先生讲故事。于是她对诸葛先生说:“那就有劳先生带路住店,车马店最好,咱人多,便宜,驴也好喂。”孩子们听了无不欢呼。

去处多多,故事多多,固然是好,可谁知有无风险呢?

二十二、逗留天水城

双杏一行随着诸葛先生投入四海车马店。店院宽敞,倒也干净整齐。店主老头见诸葛先生引来一群客人,笑得露出豁牙,双手欢迎。西厢房中间紧挨的两个大间,都是通炕。南头住男,北头住女,地面也宽宽展展,双杏挺满意。洗漱已毕,店主女人进来说:“客官用不用饭?是吃现成的还是自己做?一切齐备,请自便。”

双杏听了吩咐说:

“那好,老四两口子去称十斤面,把案板收拾好,咱们好几日没吃拉条子了;老五两口子去捡菜洗菜;老六两口子收拾好锅灶,打水烧火。咱们香香地吃一顿拉条子后,再请诸葛先生给大家过故事瘾。”双杏安排已定,各自分头去做。双杏担心梅娘和不好十斤面,不好拉,不好下锅,给冬梅喂了几口奶,便把冬梅交给桂花,自己去了。

果然把梅娘难住了,从未和过这多的面,生怕和不好,一扫大家的兴,二不好下锅,正望着大面盆发愁哩。双杏卷起袖子,化好盐水,叫梅娘一旁看着,像当年孝先给她做示范一样,边和边做些指点。面软硬合适成形后,叫老四用力去揉,直到老四手臂揉困了,双杏才叫声好,停了下来。

老四媳妇梅娘很有眼色,接上轻揉慢捻,见面团无隙无缝了,才扣上大盆。

一会儿工夫,红辣皮子煎好了,切碎了;小白菜、韭菜水焯好了,也切好了;一碗蒜泥捣好了,用滚开的清油那么一烫,顿时香气扑鼻。一切就绪后,单等水开下面了。

双杏拉开架式,甩开两臂,舞弄起把子面,引得几个媳妇围观欣赏。成把子面扑嗵扑嗵下了锅。

老四边用筷子拨拉,边对梅娘说:

“咱妈的手艺咋样!学着点。”老五老六也如此这般叮嘱着妻子。

双杏拉得尽兴,听得如意,春风扑面,格外轻松,异常开心。媳妇们佩服得暗暗啧舌,无不敬重年轻的婆婆。

一袋烟光阴,生面煮成了熟面,案板上、盆子里晾的都是。

“端入客房吃吧。”双杏说着洗手走了。

孩子们七手八脚,端着饭、菜、盘、筷进了客房。

梅娘先给婆婆、诸葛先生盛好,老四老七分别恭恭敬敬地端上。其余人自己动手,盛饭添菜。吃惯了素拉条子的双杏母子,虽仅隔几天,却好似饥馋的人见了大鱼大肉一般、吃腻了素饭的人见了丰盛的酒席一样,一个个吃得有滋有味,一盘又一盘,直到饭光菜光汤光。

诸葛先生见了不甚理解,心想也许是一路吃干粮的结果。

掌灯后,女眷们集中到男客房,专听诸葛先生讲故事。

诸葛先生也不客气,盘腿打坐通炕之中,说:“到天水说天水,一千六百年前出了个名人叫姜维。先祖武侯诸葛孔明取天水、收姜维的故事不知大家听说没有?”

“没有。”孩子们众口一词地应道。

“那好,在下就把先祖孔明取天水收姜维的故事说给你等听。”

诸葛先生一口气直说到半夜三更,字字句句充溢着对先祖诸葛亮的钦佩和赞誉。

双杏和孩子们也是初次听说三国故事,听得专注,听得忘情,全部身心被动人的故事、超人的智慧、惊险的情节所深深吸引,没发出半点嘈杂声。

次日清晨,洗漱吃喝毕了,双杏对诸葛先生说:“劳先生驾带路,城内有啥好去处,游一游,咱就起程。”

诸葛先生欣然领头,孩子们乐随其后,桂花抱着冬梅和老七陪在双杏左右,向就近的城隍庙而去。

接近城隍庙时,一声突发的“阿姐”从庙前古树下传来。双杏一行顿时一惊,觉得耳熟,不约而同地朝树下张望,斜刺里窜出一位后生,奔双杏而来。

双杏眼尖,一下子认出是鹿娃,惊喜忧患之意念团团横生,莫非家中出事?但毕竟是他乡遇故人,惊诧之余,兴奋地高呼:“鹿娃!他叔,你咋在这儿?几时来的?”

鹿娃瞅着清晨格外精神水灵的双杏,笑嘻嘻地逗弄着冬梅,说:

“真没想到,在这儿遇上你们!”

双杏见鹿娃那无忧无虑的神采,心里的万般忧虑顿时化解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