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旅游昆仑秘道(王铁男徒步探险笔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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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昆仑山阿什库勒火山探险:地狱之火的诱惑(1)

十几年前,我的朋友老赵随日本NHK广播公司克里雅河考察队,曾到达过昆仑山阿什库勒盆地。从那以后,每逢聊起新疆探险他都会不厌其烦地讲述这段令他永生难忘的经历。久而久之,普鲁、克里雅峡谷、火山、高原湖泊、高原秘道这些能充分唤起人们想象力的名词已深深印入了我的脑海。尤其是当我查阅了大量资料,与相关专家反复探讨,确定把探险重点放在塔里木绿洲以南的昆仑秘道后,从普鲁到火山口这条路便成了我首选的考察之路。

我在学校工作,每逢暑假登山活动都安排得满满的,总是没有时间实现去火山口看看的愿望,直到2005年,我实在按捺不住了,决定做一次大胆的尝试——冬天到火山口去看看。这一冒险的想法遭到了众人的反对,没有人相信冬天能进入昆仑山海拔5000米的地方。路经火山口这条道按清末《西藏志》所言,“其路冬夏不可行,困难异常”。

尽管如此,马玉山、甄晨光两个资深的登山伙伴还是决定和我一起去作一次尝试。入冬后,我们便放弃了周末的休息,抓紧时间进行体能和耐寒训练。临出发时又有6名队员加入了我们的队伍。

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糟糕的公路,越野车力不从心了

年初二,正当人们待在温暖的家里欢度新春佳节之际,我们一行9人乘两部越野车悄然离开了乌鲁木齐。

经过一天一夜1200公里的长途跋涉,大年初三我们到达了于田县。县旅游局朱局长和阿羌乡的麦乡长热情接待了我们。麦乡长还特意给我带来了一位名叫苏来曼的维吾尔青年,他是阿羌乡普鲁村人,由他作为向导带领我们进入普鲁村。当时我还不以为然,心想,凭我多年进行野外探险的经验,沿着公路进入普鲁村又能有什么问题?

初四一大早,我们离开了于田县城,向西南方向行进十来公里到达兰干乡后,又沿着乡村公路向南行进40多公里到达了克里雅河的渠首,乡村道路也在此终止了。在向导苏来曼的指引下,我们顺着两道车辙向昆仑山前山的冲积扇地带驶去。

昆仑山前山地带气候极其干燥,由于受塔克拉玛干沙漠气候的影响,干燥的粉尘漂浮在天空,也覆盖着贫瘠的大地,呈现在我们面前的也是一片灰蒙蒙的景象。从渠首进入普鲁村的路是1950年解放军进藏时铺设的一条简易公路,长度约40公里,高差约1000米。由于半个多世纪以来塔克拉玛干沙漠的南扩,大部分路面都被风沙掩埋。在这种极端恶劣的路况下,北京吉普车凭着高底盘和大扭力的优势,轧着黄沙中深深的车辙低速地向前行驶,而跟在后面的切诺基在这种路面上不得不甘拜下风。由于它的底盘低,不得不“骑”在两道车辙之间行驶,由于松软的沙土对车轮的阻力,使得车的方向也很不稳定,一不小心就会滑入深深的车辙之中,车的底盘就会被托起来,为此,我们一路上不知道挖了多少次土,推了多少次车。

越野车沿着克里雅河的西岸南行,进入前山的丘陵地带时,坡度越来越大,顺山势而建的盘山道多处被流沙掩埋,形成了一个倾斜的路面,路下方十几米处便是被河水冲刷而成的百米深涧,向下望去令人头晕目眩。四缸越野车显然力不从心。当北京吉普行驶到盘山路的一个急转弯处时发现路面被风沙掩埋,形成了一个很大的沙梁。为了安全起见,队员都下了车。甄晨光加大油门试图用二挡冲过去,但快到沙梁顶部时发动机开始“突突”起来,甄晨光试图换挡,但一踏下离合器,汽车就像紧急制动似的停了下来。第二次用一挡冲击也失败了。几次冲击后都没有开过去,大家都有点沮丧。我开始怀疑这条路是不是走错了,每当问苏来曼时,他给我的回答只是一个肯定的手势,他指着北京吉普说:普鲁村的人进出山都是坐这种车。若不是他这样肯定的回答,我们谁也不敢相信这就是进入普鲁村的路,如果没有向导我们肯定只能打道回府了。

正当郁闷的甄晨光从车上往下卸行李时,从普鲁村方向开来了两辆破旧不堪的北京吉普车,停车后从车里下来了至少20个人,其中一辆车的后工具箱里还装了一只大绵羊,看到此景我们都瞪大了眼睛:“这车怎么这么牛呀!”甄晨光半天不语,过去细细打量了一番普鲁村的北京吉普车,回来神秘地说:“那两辆车都增加了钢板,而且都是原厂制造的车。”此后甄晨光再也不敢叨咕“车拉得太多”了。

我们曾一起驾车去过阿尔金山,穿越过准噶尔盆地,大都是在没有路的高原戈壁上越野,但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糟糕的公路。通往普鲁村的这区区40公里路程,整整折腾了我们6个半小时,可以说这是新疆最难走的公路。

隐藏于昆仑深处的小山村普鲁

普鲁,在新疆众多的绿洲中是一个不被人知的小山村,它坐落在于田县以南的昆仑山浅山地带。一条发源于昆仑山中段的河流穿过山村流入塔克拉玛干沙漠,这条河便是沙漠的生命之泉——克里雅河。源于上游的河谷蕴藏着大量的沙黄金,世代居住在这里的人们就以淘金和放牧为生。因为普鲁在维吾尔语意中为“金钱”,这个金沙流过的小山村也由此得名为普鲁村。还有一种说法,世代生活在山里的人们从远古时代就掌握了一种独特的编织工艺,用当地的山羊毛为原料,编织出工艺独特的地毯,深受吐蕃人的青睐,被称为氆氌毯。在历史上用“氆氌”二字命名这个小山村延续了很久,后来为了简化改为普鲁村。

普鲁村是于田县阿羌乡的一个小山村,人口1030人,以维吾尔族为主,但他们从长相上看与和田地区的维吾尔人还是略有不同,脸型和身材多少有点像藏族人。普鲁人的祖先究竟来自何方?为什么不居住在水草丰盛的平原地带而来到荒芜贫瘠的昆仑山中?

关于普鲁人的来历有几种说法:一是说普鲁人是西藏阿里古格王朝的后裔,他们为逃避战火,翻越昆仑山,进入了克里雅河谷;另一种说法是普鲁人原本是克里雅河谷下游的土著民族,由于战争被迫离开了美丽的家园,沿克里雅河逃到了昆仑山中。据现代考古发现,克里雅河的发源地阿什库勒盆地和普鲁村附近有多处距今3300~10000年的石器遗址,说明这一地区自古就有人类活动的痕迹,有着悠久的历史。

正是由于进出普鲁村的交通极为不便,生活在这里的人们几乎很少与外界联系,他们依山傍水过着悠闲安适的生活。在普鲁村随处可见古老的宗教和文化的痕迹。普鲁村是新疆唯一使用“斤”作为度量衡的村落,至今村民们还把秤叫做斤,他们沿用柳树枝当秤杆,用河里的卵石当秤砣的斤。历史上的普鲁村因编织氆氇毯而出名,今天,这种传统的工艺受市场影响而渐渐地在衰亡,但在普鲁村还保留着这种传统的编织工艺,在老户人家里还能看到氆氌毯。

昆仑山博大而荒芜,除了矮小枯黄稀疏的高山植被外,看不到一棵天然树木。好在普鲁村所在的河谷一侧蕴藏着丰富的煤炭资源,在过去的几十年里,村民们每家都拥有一个小煤窑,以满足家庭用煤。普鲁村的男人除了放羊和挖煤外几乎不干家务,休闲时大都集中在村委会门前晒太阳和聊天。而女人则是普鲁村的顶梁柱,地位也相当显赫,穿戴也很独特,尤其是中老年妇女,头戴一种世界上独一无二的状似杯盏、直径不足10厘米、维吾尔族语称之为“坦力拜克”的小帽。帽顶部用彩色绸缎做面,下沿用羊羔皮做成,做工十分讲究。妇女们用针把帽子别在头巾的右侧,近看似帽,远看宛如一朵花,样子十分别致。这种小花帽作为世界最小的帽子已被载入吉尼斯世界纪录大全。如遇重大礼仪场合,在当地还常可以看到身穿“七箭服”的妇女,这套服饰维吾尔语叫“派里间”,是沿袭古代狩猎人穿着的猎装风格,胸前两侧带尖头的7条天蓝色缀饰,原为猎人的箭袋符号,后来渐渐演绎成衣服上的装饰图案,所以也叫“箭服”。这种奇特的服饰塑造了克里雅女人的高贵、典雅和神秘。它们的由来,现在已无从考证,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是克里雅地区多种宗教文化交融的产物。

普鲁小学是整个村子最漂亮的地方,几排整齐的砖房在土坯民居的簇拥下显得格外醒目。学校有6个班级,100多个学生,十几个老师,大部分课程都用维吾尔语授课。听说村里来了外人,学校特意在操场上升起了五星红旗,孩子们都穿上了自认为最好的衣裳,兴高采烈地在校园里排好队迎接我们。望着这些贫寒却快乐的孩子,我们禁不住一阵心酸,赶快将带来的学习用品和体育用具发给他们。孩子们拿着这些稀罕的奢侈品,都抑制不住内心的快乐,高兴得不知所措,只是一味傻傻而单纯地笑着。

村民都认为这个季节不可能到达火山

普鲁村在历史上也是进入西藏的门户,从这里到西藏有一条高原秘道,几个世纪以来,这条秘道曾在军事、商务和民间交往等方面发挥过独特的作用。在离普鲁村8公里处至今还保留着一处20世纪40年代的军事要塞。1950年5月为了进军西藏,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二军独立骑兵师和于田的数万民工开始在这条高原秘道上筑路,到1951年11月铺设了伸向青藏高原野马滩的169公里路基,西藏和平解放后筑路也就停止了。当年在阿拉叫依要塞附近架设的唯一一座木桥也已坍塌。据普鲁村的老人讲,虽然修筑了公路,但他们从来没有见过汽车从这里通过。

我们的突然闯入成了村里家喻户晓的头号新闻,我们9个人也成为村里的焦点人物。虽说普鲁村是昆仑山前山中最大的一个村落,但村民几乎都不懂汉语。正当我们急得团团转时,向导苏来曼带来了一个在乌鲁木齐上汉语学校的小孩。

当普鲁的村民得知我们这伙人是从乌鲁木齐来专程来看火山的,都不可思议地摇头,甚至有人问我们:“你们到这里来,公家每天给你们多少钱?”所有的人都认为这个季节不可能到达火山,因为冬季大雪封山,人畜难行。

在近代探险史上,普鲁村曾有许多人给普尔热瓦尔斯基、斯坦因、橘瑞超当过向导,到过火山口,如今这些人早已去世,村里只有依塔洪和阿曼两个中年男子在20世纪90年代随日本NHK广播公司探险队到达过火山。晚上,我们在小翻译的帮助下找到了他俩,在我们再三地请求下,他俩答应为我们当向导,作为回报我们出了比以往高出一倍的价格租用了三头毛驴(毛驴和人工一天都是60元),并答应他们,毛驴如果死了我们会照价赔偿的。

第一天的行军,队员小雨意外地收到了情人节礼物

我们进入普鲁河谷时正赶上昆仑山一带普降大雪,气温降到零下20摄氏度。按照事先拟定的行程,计划第一天赶到苏巴什,因为地图显示从普鲁村到苏巴什直线距离不足30公里,根据我们以往的山间徒步速度,完成这个里程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离开普鲁村南行6公里,我们到达了地图上标有阿拉叫依的山口,这里河谷纵深,地势险要,是通往青藏高原的必经之路。在山口的高台处有一个干打垒残墙围成的大院,院内有十几间土房。根据院内高大的杨树可以推测,这个院落起码有上百年的历史。这就是史料中记载的南疆边陲的一处军事要塞——阿拉叫依要塞,自清代起这里就有驻军,一直延续到民国时期。

我们离开阿拉叫依要塞不久,由于前方木桥已严重损坏,摇摇欲坠,人和驴都不敢通过,大家不得不沿着陡峭的山路绕行。此时,海拔也开始急剧攀升,我们走在狭窄的小道上,望着脚下几百米深的河谷,不由得感到心惊胆战。下午7点多,天空飘起了雪花,队伍翻过几个海拔3000多米的山梁后又下到了海拔2800多米的普鲁河谷。再往前就是海拔3600米、3700米的小达坂和3800米的琼达坂。站在谷底仰望前方,达坂上隐约可辨的“之”字形小径一直延伸到云雾之中,似乎给人一种通天之路的感觉。向导依塔洪告诉我们,在这个季节翻过眼前这三个达坂至少要用一天的时间。

在谷底扎营后,我拿出了GPS导航仪,其显示结果令我很沮丧——我们不停地行走了10个小时才前进了不足8公里的直线距离,这离我们预期的目标相差太远。照这个速度,我们4天才能到达苏巴什,所带的食物根本不能支撑我们到达目的地火山口。出师不利,大家都闷闷不乐,我也开始对计划产生了怀疑。向导依塔洪看出了我的心思,他和阿曼商量后,决定连夜返回普鲁村带两只羊来补充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