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解读王朝 帝王卷
3751900000061

第61章 老太监认下这具焦尸(1)

——明建文帝 朱允炆

公元1368年,朱元璋登基称帝。国号大明,建元洪武。建都应天府,后改称南京。

洪武二十五年,皇太子朱标病逝,给国运昌盛的大明王朝投下一道浓重的阴影。

一弯残月孤寂地挂在天边,把它那清冷的银辉洒向百里皇都。残月如钩,勾起皇帝朱元璋满腹的心事。他久久地徘徊在皇宫庭院中。月色迷蒙,寒意逼人,一丝苍凉悲怆之感不觉萦绕心头。多少天来,他就是这样食不甘味,夜不成眠。他已年近古稀,储君又英年早逝,帝业江山,谁人承继?怎不叫他忧心如焚?

朱元璋出身寒微,早年投身军旅,金戈铁马,纵横天下,终于一统华夏。登基伊始,即诏立谪长子朱标为皇太子,并把其余的儿子统封为亲王,作为中央朝廷的屏障。这二十几位亲王权力很大,封地遍及全国,把整个天下都牢牢地控制在朱家皇族的势力范围之内。

对功臣,朱元璋自然是加官晋爵,极力笼络。名缰利锁,乃骏马之笼头,猛虎之囚槛,乐得让功臣们去受用。可是有一条:功臣们不论功劳多大,地位多高,生前封的爵位也只能到“公爵”这一级为止。只有到这个“公”寿终正寝,才追赠一个风风光光的“王”,以示皇恩浩荡。就这样,朱元璋还是放心不下。他发觉太子朱标生性仁厚,将来恐怕难以驾驭那些位高权重的功臣,于是索性借着两桩“谋反案”进行大清洗,杀掉了丞相胡惟庸、凉国公蓝玉等一大批文臣武将,同时株连被杀者多达几万人。当年随朱元璋轰轰烈烈打天下的智臣名将几乎都被杀光了。

太子朱标见父皇滥开杀戒,忍不住出来替一些无辜的文臣大将说好话,倒弄得朱元璋有苦难言。一次,太子进内宫谒见父皇,朱元璋指着地下放的一根棘杖对太子说:

“你把它拿起来!”

太子看看棘杖,不免犹豫起来,那上面生满尖利的棘刺,实在无法下手,弄不好会搞得鲜血淋漓。看到太子为难的神色,朱元璋微微一笑,意味深长地说:

“棘刺不除,区区一杖尚且难拿。朕现在杀掉那些人,正是为你除去棘刺,好让你将来安安稳稳地做皇帝。你难道还不明白朕的苦心吗?”

如今,太子早逝,朱元璋的一番苦心终成虚话。眼下,另立储君已是刻不容缓。

按照千年古制,立嫡立长,太孙朱允炆(wén)当继帝位。可是论到“立贤”,自是四皇子燕王朱棣莫属。

皇孙朱允炆自幼身处深宫,终日由儒生、太监、宫娥相伴,生性柔弱,志向平平。唯一的嗜好便是搜集雨花奇石。朱元璋六十大寿时,年仅十五岁的朱允炆献上一份贺礼,非同凡响:几百枚精巧绝伦的雨花石奇形异状,流光溢彩,镶嵌成“万寿无疆”四个遒劲酣畅的大字,直看得百官赞叹,龙颜大悦。

只是,这双玩赏雨花石的手,能挟九鼎重器君临天下吗?古往今来,力能举鼎者难道只是秦武王一人吗?

只继承高贵的血统,而不能继承先辈的雄才大志,由此而酿成的惨祸还少吗?

四皇子燕王朱棣颇有父皇的风范,韬略武功皆在诸皇子之上。多年来雄镇边关,屡建战功,深得朱元璋的宠爱。此子如生乱世,自可脱颖而出,成就一番帝业。可惜偏偏生在帝王之家,排行又是第四!

皇孙皇子均是朱家血脉,立长立贤实难决断。国之盛衰,往往就在一念之间。

朝堂之上,群臣激昂、唇枪舌剑的情景如在眼前。

“立嫡立长乃千年古制,万万不可更改!”

“立贤乃乱世不得已而为之,大明乃太平盛世,万不可自取其乱!”

“若立四皇子为太子,将置二皇子、三皇子于何地?”

朱元璋龙颜不悦。什么古制、宗法,纯是腐儒之见。只是人言可畏,众意难违。在这种强大而可怕的习惯势力面前,朱元璋第一次感到,虽为皇帝之尊,亦乏回天之力。

细细想想,群臣之言也不无道理。如果立了燕王,引起诸皇子不和,以致祸起萧墙、同室操戈,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朕意已决,立朱允炆为皇太孙,将来继承帝位。”

群臣俯伏跪拜,称颂陛下圣明。

朱元璋长叹一声。他心里明白:这是无可选择的选择。

洪武三十一年,大明王朝的开国皇帝朱元璋病逝,年七十一岁。年轻的朱允炆登上皇帝的宝座,改年号“建文”,史称建文帝。

建文帝嗣位,诏令各地亲王无须来京。于是诸王皆遣使朝贺,不复入觐(jìn)。建文帝乃册妃马氏为皇后,子朱文奎为皇太子,封弟朱允为吴王,朱允为衡王,朱允熙为徐王,免不得有一番忙碌。待到大事已定,建文帝便开始着手实现自己梦寐以求的夙愿了。

那是一个孕育于深宫的梦。久处深宫帷幕之中,既使人窒息,也使人早熟。朱允炆被压抑的愿望就像一棵扭曲的树在顽强生长,即使被立为皇太孙,仍是心事重重。一天,在皇宫的东角门边,朱允炆拉住侍读老师黄子澄的衣袖悄悄问道:

“诸叔王各就藩国,拥兵自固,一旦生变,如何对付?”

黄子澄暗自心惊,难得皇太孙年纪轻轻便有此远虑,怕的是此语泄露出去,会招来滔天大祸。他四顾无人,低声答道:

“殿下勿忧,且听臣讲一个故事。”

他讲的是汉代的一段史实。景帝时,七王作乱,以“清君侧”为名杀奔京师。景帝拜周亚夫为将,一鼓荡平叛乱,七王伏诛。朱允炆听了,长舒了一口气。他在心中默默地笑了。

建文帝早就认定亲王和藩国是他的心腹大患。亲王们岁禄丰厚,位高权重,甚至可以控制当地驻军的指挥权。亲王府内设置官属,由“相国”主持,还有亲兵卫队,少者三千,多者达一万九千人。这分明是些小朝廷、土皇帝,叫他这个大明天子如何高枕无忧?纵观今日天下,“棘刺”不在朝臣,而在亲王藩国也。建文帝必欲除之而后快。

一天深夜,建文帝召黄子澄进宫,问道:

“先生可记得当年东角门的谈话吗?”

“臣时刻不敢忘。”黄子澄应声答道。

建文帝遂令黄子澄为太常卿,与兵部尚书齐泰密谋削藩之事。

建文帝决意削藩,但顾虑颇多。亲王俱是叔辈,藩国又是太祖皇帝所封,明令削藩,恐为天下人议论,有伤圣君之名。又怕激起兵变,弄得不可收拾。因此表面上对亲王们尊崇如故。一日,户部侍郎卓敬密书上奏,称燕王智虑过人,现镇抚北平,地势险要,兵马精强,万一有变,不易控制,应徙封南昌。建文帝阅毕,召卓敬入殿,对他说:

“燕王乃朕骨肉至亲,应无他变。”

卓敬叩首道:

“陛下岂不闻隋文帝和隋炀帝的故事吗?父子至亲尚自相残,何况叔侄?”

建文帝脸色顿变,不待卓敬说完便道:

“卿且休言!容朕细思。”

此语传出外廷,顿时流言四起,都说新主有意削藩。诸王闻知此事,俱怀不安。

不久,朝廷接到密报,周王朱有不轨之举,燕、齐、湘三王亦参与此事。建文帝大惊,忙召黄子澄、齐泰入内密议。齐泰认为诸王之中唯燕王最强,除掉燕王,余人可不讨而服。黄子澄插口道:

“不然。欲除燕王,先须剪其手足。今宜速捕周王,先行处罪。除周慑燕,一箭双雕。”

建文帝点头称善:“避实击虚自是上策。只是周、燕相连,周王岂肯束手就擒?”

黄子澄微微一笑:“陛下不必过忧,臣自有计。”

建文帝大喜道:“朕得先生,可以无忧了。凡事当尽委先生。”

黄子澄领旨出宫,当下召曹国公李景隆,授他密计。

李景隆依计而行,率兵千人,扬言奉命防边。到了开封,突然袭入周王府,把周王朱及其妃嫔统统拿下,押解至京。建文帝见失魂落魄的周王成了阶下囚,不免又生怜悯之心,意欲放他归国。黄子澄和齐泰坚持不可。于是废周王为庶人,禁锢京师狱中。诸王人心益乱。

都督府官吏高巍痛感国事危机,恳切上书献策。奏称分封诸王乃太祖皇帝的长远大计,上法三代之公,下庇圣子神孙。然藩国地大兵强,易致生乱,诸王又多骄逸不法。不削则废法,削之则伤恩,实属两难。为国家安定计,宜勿施晁错削夺之谋,而效主父偃推恩之策。广封诸王子弟以分其势,小其地以分其力,如此则藩王之权不削而自削矣。黄子澄、齐泰二人承建文帝削藩密旨,正欲建功扬名,哪里肯听高巍的忠告,遂将奏章扣下不报,束之高阁。

黄、齐二人日夜苦思削燕之策,只因燕王地广兵强,一时不便下手。一日,忽得密报,燕王私造兵械,指日图变。建文帝闻知,忙问良策。黄子澄谓先发制人,出兵讨燕。齐泰却认为不可,建议调燕藩护卫军出塞,以弱其势,然后静观其变,寻机兴师问罪。建文帝不想把事情闹大,遂纳齐泰之言。以备边的名义,派都督耿练兵山海关,都督徐凯练兵临清,又派都督宋忠到开平戍边,并从燕王府护卫军中抽调一万五千人归宋忠统辖。网张东、南、北三面,成擒燕之势。同时密令北平左布政使张昺,都指挥使谢贵、张信密切监视燕王,伺机除之。

燕王朱棣身居北平,志在朝廷,京师消息无所不知。建文帝削藩之举,使他又恨又怕,惶惶不可终日。当年他大哥皇太子朱标去世,父皇曾有意将他立为太子,后来听信群臣之议,立了皇太孙朱允炆。朱棣心中不满,暗中蓄下异志。他听从心腹之臣道衍和尚的主张,在燕王府的宫舍下边建了很多密室,秘密请来工匠,在里面日夜打造兵器。又养了许多鹅鸭,日夜闹嚷不休,来遮掩打铁的声音。建文帝继位不到半年时间,已有五位亲王或死或废,更使他坐卧不安。他一面佯称病重,一面暗中加快准备。建文元年(公元1399年)五月,京师举行太祖皇帝的周年祭典,称为“小祥”。建文帝传旨各亲王不必进京,但对王子却没有明确的规定。朱棣为了麻痹朝廷,狠狠心把三个儿子统统打发进京。心腹亲信都劝他不要冒这个险,朱棣却笑着说:“皇上对本王疑心甚重,本王偏送去三颗定心丸,也好让那班奸臣贼子找不到破绽。”朱棣话虽这么说,事后却也忐忑不安。齐泰果然有意扣下王子做人质,幸亏皇上优柔寡断,三位王子才逃脱大难。待到父子团聚时,朱棣喜极流泪,庆幸天不灭燕。

为了继续迷惑朝廷,朱棣索性假装得了疯病。他披头散发,衣衫不整,跑到闹市狂呼乱叫,闹得大街上乱哄哄的,车马都不得通行。王府侍卫们要扶他回去,他就乱打一气。饿了就在饭摊上抢食物吃,困了就躺在路边沟渠呼呼大睡,一睡就是大半天。侍卫们只好远远跟着,暗中保护。这样闹腾了十天半个月,全北平都盛传燕王爷疯了。

北平左布政使张昺(bǐng)始终心存疑惑,便亲自带人到燕王府探问病情。当时正值盛夏季节,赤日炎炎,却见燕王身披羔皮大衣,坐在炽热的火炉旁,犹自瑟瑟乱抖,连呼天冷。张昺恭敬地向他问候,燕王却东拉西扯,满口荒唐。张昺竟信以为真。

燕王府的百户邓庸奉命到南京呈送燕王有病的奏章,被齐泰拿下,严刑审讯。邓庸受刑不过,只好把燕王府私造兵器、操练壮丁的事一一招供。建文帝乃发符遣使,往逮燕府相国,密令张昺、谢贵联络燕王府长史葛诚及指挥卢振为内应,设法图燕。北平都指挥使张信一向为燕王信任,故命他伺机捉拿燕王。谁知张信念燕王昔日对他恩重如山,终不忍下手,遂潜入燕王府,将朝中密旨对燕王和盘说出。朱棣感激不已,跪拜张信。张信走后,朱棣即命人监视葛诚、卢振,召集心腹亲信密议对策。

一天,张昺、谢贵、张信等亲率卫士,陪同朝廷使臣来到燕王府,追令交出相国。朱棣传令请使臣入内收验罪犯,随行卫士不得入内。张昺、谢贵不知是计,与使臣昂然入府。来到殿上,只见燕王全无病态,笑脸相迎,不免暗自惊奇。谒见完毕,燕王赐宴,酒过数巡,命人进瓜数盘,置于席上。三人连连称谢。燕王忽勃然变色,厉声怒骂:“寻常百姓尚念骨肉之情,本王身为天子亲属,性命偏危在旦夕。天下何事可为,亦何事不可为?”言毕,掷瓜于地。忽见两廊伏兵冲出,捉住三人,一齐绑起。燕王又传:“带罪犯!”只见刀斧手推着两个人来到堂下,正是燕王府的葛诚、卢振,俱是五花大绑。燕王哈哈大笑道:“本王哪有什么病!为奸臣所迫,以至如此。今日奸臣自投罗网,不杀何待?”刀斧手手起刀落,五颗人头砰然落地。燕王当即调兵遣将,攻占九门。都指挥张信早已带着他的部下加入了燕军的行列。不到半天工夫,北平城就落入燕军之手。

七月癸酉,燕王在城郊誓师,扬旗击鼓,刀枪林立,称“靖难军”。发布檄文,历数黄、齐罪恶,以“清君侧”为名造起反来。檄文日期不署建文年号,仍称“洪武三十二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