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中国航空事业先驱王士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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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王士倬文稿(2)

(四)合作实验并研究改良 技术规范是我们试验、考验以及检验的蓝本。中国制品中最好的零件,可以不可以装上飞机,先在地面作各种试验,用科学的方法是办得到的。需要与某些大学研究机关合作。假定第一批制品不够好,第二批可能较好些,这样可以说是考验。当然,不应考验任何一厂一家,咱们中国人应该群策群力,研究改良。达到标准之后,又可能有些人粗心大意,重量不重质,牺牲飞行安全的要求。有鉴于此,合理的而且严格的检验制度必须尽早建立。

(五)订立制造目标,训练干部 从试验室中建立了我们的自信。飞机上有若干零件,我们已拿事实证明,是客观的条件容许我们自己制造的,另外一部分是不难在短期内克服少量困难,有相当把握的。可能是化学部门,或是机械部门,吾人都预订些目标,向着自给自足的方向迈进。此时必须争取人才,训练干部。

(六)拟订自制航空零件的计划及预算 可能有若干零件是中国制造厂家,不论它是化学厂、机械厂或电工厂,所能制造得合乎国际标准的优良条件,而且该零件又是大量需要的。首批的制造成本可能是比购买舶来品价钱还高些。我们不妨即拟订此类零件的制造计划,并为其编制预算。不消说,我们要求逐渐减低其成本。这样鼓励若干航空零件制造厂建立起来,零件拼凑合拢就可逐渐接近制造整架飞机及其发动机。至于百分之百的完全自己制造,恐怕要待较远的将来。例如,测验精密光滑表面的仪器,需用特种光波的长度做标准,那时全国只买两具三具就够用,何必自己制造呢?

我所看到的几个问题

我已介绍了自己的履历,提供了些意见,并表明自己希望做什么工作。以上都是比较简单的叙述,没有把复杂的问题提出来讨论。正因问题复杂,我一个人无法解答。但问题是存在着,不提出来请别人注意、要求大家研究讨论,更是不诚实而且不负责任。仅把问题提出,恕不详加解释,恐非一页二页的篇幅及数小时的思索所能办到。

(一)中国应造些什么样的飞机?多少架?真的在1953年能出货吗?几月份开始?谁负责设计?材料从那里来?工厂设何处?厂内的机器设备怎样?工人呢?工程师呢?

(二)飞机制造所需的重要原料为铝合金 Duralu-min及钼铬钢 Chrome -molybenum steel 还有其他合金钢。冶金的问题怎样?供销量如何调剂?

(三)世界航空的进步,已到达了喷射式推动 Jet propulsion的阶段,与超音速 Supersonic speed 的阶段。中国建立崭新的航空工业,是不是可以跳过欧美在过去40年所摸索的阶段?发动机根本不造用活塞及气缸的那一类,迳做内燃涡轮?飞行速度在一千时公里以下的飞机,还值得造吗?

(四)中国读过航空工程学的学生,估计有几百,可能超过一千。现时有近于10个大学工学院,都设立航空工程系。在美国留学的青年,亦有不少对于航空的工作发生兴趣的。国内的青年学生、中学生们,都对航空有兴趣,有幻想。如何使这些科学家们发挥力量?蒋匪空军遗留在大陆上的技术人员,思想不甚反动的,为数亦可观。台湾解放以后,这种人更要刺激增多。如何使他们生产,争取团结,发挥力量?

(五)民用航空局,空军司令部,各大学航空工程系的教授们及同学们,苏联顾问中的航空专家们,以及从前在蒋匪区做过事的航空技术人员们,据我所知,彼此缺乏联系。是不是应该取得联系?重工业部如何与他们取得联系?我们的要求究竟是什么?其他方面对于重工业部的要求又是什么?我们能够满足各方面的要求么?忙得过来么?轻重缓急不可不分,航空制造是该轻该重该缓该急?

(六)台湾什么时候可以解放?这个问题影响我们的计划很大。一方面因为我们需用空军的力量,协助解放台湾。另一方面蒋匪对于空军技术方面的设施,其精华现留在台湾。台湾解放以后的航空建设,据我推测,要容易得多。重要的问题,或者是,解放台湾究竟需用多少空军威力?还需要重工业部来建造这样的威力么?

对驻美中国自卫供应公司航空组与代顿莱特机场的回忆

王士倬

代顿是美国俄亥俄州的一个小城镇,位于克利夫兰和辛辛那提之间,在一般地图上都找不到它的位置。但代顿在美国空军技术人员中却享有很高的声誉。代顿是飞机发明人莱特兄弟的故乡,机场命名为莱特,具有纪念(飞机)发明人的意思。美军新型飞机的试飞和验收都在代顿莱特机场举行。代顿是美国空军器材供应中心,军(方)与航空工厂(美国航空工厂都属商办的)签订合同,都在代顿举行。莱特机场的航空风洞也颇有名气,前清华大学航空系名誉教授冯·卡门博士派来中国在清华航空系任教的华敦德教授(F.L.Wattendorf),也是我在美国麻省理工学院的同学,即在该风洞工作。莱特机场的技术干部有不少是麻省理工学院航空工程系毕业生,其中有一位是我的同班同学。美国人也攀同学关系,他还请我到他家吃饭。可以说我在代顿还吃得开。

代顿城里的人都很同情中国人民抗击日本军国主义的侵略。当时(1940年底)美国和日本尚未断交,但罗斯福政府显然对德意日法西斯集团表示不满。美国国会通过一项“租借法案”(Lend Lease Act),可以向中国、英联邦国家、苏联、加拿大和巴西等国赊账提供军火、飞机,包括无线电通讯设备器材等。宋子文在华盛顿设立中国自卫供应公司 China Defense Sup-plies Inc.(简称CDS),其中的航空器材组代表为沈德燮,兵工署的代表是江彪。沈德燮感觉人手不够,电请航空委员会派员增援。我就是增援人员之一,还有毛瀛初、衣复恩、林立仁和佘秉枢,由我领队,毛瀛初为副领队,同时还带领航委会派去美国学习军械和无线电通讯学员各50名随同前往。到达华盛顿见了宋子文之后,就派我和佘秉枢到代顿的美国航空器材供应联合组,任中国政府航空技术代表。

代顿城里很少见到中国人,广播电台邀我去讲话,还拍照片登报,使我成为一时的名人。当时有一位清华同学夏文镳住在代顿附近,浙江人,清华1926年毕业,在清华时曾和我同住一寝室,可谓相当熟悉的学友,在报上看到我的照片,即与我联系,约在某日某时晤谈,电话是由佘秉枢接的。到约定的日期临近时,夏文镳却又取消约见,理由是他当时是应征入伍的美国军人叙级上士(Seargent),而我是中校级军官(Lt,Colonel),自惭形秽。最后一次电话亦是佘秉枢接的。至今我仍引为憾事。

驻代顿机场的外国航空技术器材代表团人数最多的是英国和加拿大,约50余人。最少的是巴西,似乎只有一人。

现在回忆往事,最通信的是中国所得航空器材太少,比起英国、加拿大来,好比似牙齿缝里渣滓。这可能是与蒋介石抗战不力有关,(与)美、英的密切关系和德国战场的形势当然也有关系。

注:此文录自《航空工业史料》(近代史专辑)第十辑 中国航空工业史编辑办公室 1990年12月出版。原文未署写作时间,应在1984年以后。

给致平的信

致平学兄:

这是一封延迟了差不多一年时间的复信。敬复您1985年10月26日的手书。这样拖延作复,非常不讲礼貌。在此深致歉意。其所以拖延如此长期,是因为我不愿假手他人代笔,必须亲手执笔以表达我内心深处的感情与冲动。

兄嫂离华返美以后,汇来100美元,作为我医疗白内障眼疾之补助。100美元是很大一笔赠款,相当于我一个半月的薪金; 这确是我有生以来所受到的最巨大的馈赠。怎能不引起我心潮起伏,并联系到许多感触呢?

忆我与兄初识于1938年,适值日本军国主义者侵华最猖狂的时刻,吾辈书生救国有心,御侮无力。我很钦佩吾兄的真才实学,在航空机械学校未能尽展所长。我更钦佩您安心治学,不发牢骚,不钻营升官发财之术。1948年您调任航空研究院副院长,我私下为您庆喜,以为可以发展长才。孰料时局剧变,您迁台湾,我脱离航空界留居大陆,嗣后的变化风云,彼此均不尽了然。

您于去年秋季回国讲学,可见大陆上仍有识才之辈,辱承来舍聚旧,匆谈匆别,我只与兄嫂开玩笑,未能尽情,迄今引为遗憾。我的白内障,几经周折,终于动了手术,可算成功。右眼戴眼镜可得0.8视力,走路时戴远光镜,写字看书戴近光镜; 但左眼仍未熟透,要待年终再动一次手术。知念敬以奉告。

我是1945年离开美国的,当时美籍华裔人为数不多,当时美政府的移民政策亦较保守,所以在我的脑中还存留一些不正确的观念。今天美国各大学,均有华裔名教授,可说是好现象。

我的眼睛尚不能适应长期凝视,只好写到此处结束。再一次感谢你们两位兄嫂对我的关怀和爱护。遥祝身体健康!

弟 王士倬 敬上1986.8.18

内子嘱笔敬候!

注:林致平(1909—1993),江苏无锡人。交通大学士木工程系毕业; 获英国伦敦哲学博士暨科学博士学位。先后任国民政府国防部航空机械学校高级教官及高级班主任、四川大学航空系主任,航空研究院结构组长,台湾航空研究院院长,台湾中央研究院数学所所长,美国佛罗里达理工大学应用数学教授。1958年4月当选为台湾中央研究院院士。1993年2月22日在美国去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