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山寨世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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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草庐飘瓦棍(2)

郝状状怔了一下,突然转过身,朝一群出来看热闹的寨内山贼们呐喊:“大神啊!这就是大神!传说中的卓大神啊!”

不明真相的群众纷纷伸长脖子围过来,其中有一个样貌与桥上人有两三分相似,也穿着青衫。

只听郝状状朝他喝道:“你叫什么?”

“王二狗。”山寨版卓清越憨厚地回答。

“差距!这就是差距!”郝状状勾勾手指头,转身指着来人,“听听,人家怎么做的自我介绍——这才是人才啊!”

“啊?”山寨版的卓清越蒙了。

郝状状叉腰:“你被解雇了,以后——他就是卓清越。”

王二狗睁大眼:“为什么啊?”

“就凭他的自我介绍!”

老实的王二狗瞅了一眼帅得惊动了寨主的新伙计,认了。

郝状状满意地点点头,指挥酱油去拿银子打发王二狗走人,顺便说了一句:“把那个华山派三护法陆大炳也一起解雇了,反正也没生意……把他那间房子腾出来,让给新伙计住。”

把卓清越迎进寨子,郝状状不由分说把他安顿进一间草屋:“兄弟啊,山寨里现阶段住房紧张,你先将就一下。恭喜你,你每月的银子将是全寨最多的。”

卓清越眉峰一皱,撩起衣袍冷漠地坐下。

“你不需要像山寨版微生易初张六福那样和女侠们谈人生谈哲学、看星星看月亮,也不会受到客人的调戏骚扰,虽然你们卖艺不卖身,但天天被吃豆腐也是很悲催的。阿弥陀佛,这个还要感谢你的正主儿卓清越——”郝状状翻开她的江湖手册,朗声念道,“因为卓清越犯下的命案多,仇家多,人缘差,所以一般客人来找你,都只为了一件事:揍你。”

“也就是说,你只要做一件事,就能领全寨最多的银子。”郝状状悠悠然道,“打不还手。”如果此刻,正巧有对头看到卓清越的脸色,都会立马做一件事——马上自刎。

“还有,既然你不肯透露真名,你在山寨里的艺名就叫桌子好了!好听好记!”郝状状踌躇满志。

这时,一只蟑螂顺着床脚爬出来。郝状状见状立刻大喝一声:“看刀!”在她的手刀下,蟑螂英勇就义。拍拍手上纸片状的小强,郝状状用“承让承让”的淡定表情很谦虚地朝卓清越抱拳。

卓清越淡淡问:“你们山寨里有没有无筝先生?”

“卓清越的师父,名门门主啊?”郝状状想了一下,很遗憾地摸着下巴,“没有。”

见他不说话,郝状状又连连摆手:“这个人物不提也罢了,那要吓哭小朋友的!一千个江湖高手也比不上这个神秘人可怕,就说前年在洛阳的一场杀戮,为了击杀浮云楼楼主,他出动名门九位高手,设计下的埋伏让方圆百里人迹绝灭。活着的人有被生生吓疯的。”

“江湖不是杀人,就是被杀。”卓清越漠然道,“有什么奇怪的?”

“可是……会做噩梦吧。”郝状状摸摸下巴,“像无筝先生那样的人,多少有点儿变态哈。”

卓清越有片刻的失神。那人银面月光,所经之处皆是修罗场。他——会做噩梦吗?场面如此凄惨,他的声音犹带微笑,那真是比杀气更令人惊悚的……冷漠。

“况且,你又不是不知道,无筝老先生总是戴着面具,面具下的脸长得是美是丑、是圆是扁,江湖上没人知道——或者,看到的人都已经死啦!可不能怪我们山寨的人物不全哦。”

嘒彼小星,三五在东。

忙了一天将自己扔在床上,郝老大的心情相当不错。八世纪最贵的是什么?人才。这新人的脾气虽然冷硬了点儿,但那相貌、那气质、那范儿——简直就是一以假乱真的活招牌啊!没事的时候还能用来观赏观赏,看看帅哥,吃吃豆腐……正当“周公吐吐”掉口水的郝状状快进入梦乡时,屋外突然传来敲门声,酱油的声音带着哭腔:“老大,出……出事了!”

“什么事?”郝状状睡眼惺忪不高兴地开门。

“刚、刚才……新伙计的茅屋里出人命了!”

茅草屋在月下沉默。

几缕月光泻进窗内,照出床上的情形——那人平摊在床上,七窍流血,手足僵硬地支棱着。

人群顿时一片死寂,只能听到蟑螂令人作呕的爬行声。

等众人七手八脚地将那人搬出来,立刻,胆大的脸色发白,胆小些的已经尿了裤子。

要用多大的力气,才能一瞬间将人打成这样惨不忍睹s啊?

这场景仿佛压上每个人的心头,恐惧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不知是谁说了一句:“这……这是陆大炳啊!”

虽然满身血迹,但借着火把仔细看那手掌,左手少了三根指头。

“对,是陆大炳!”

寨子里的陆大炳是个不怎么起眼的小人物,最能让人记住的特征,就是他只有七根指头。

“不是新伙计死了啊?”郝状状也愕然一下,猛然回头,只见卓清越正负手站在自己身后,眉宇间是淡淡的清寒。

“大炳哥……”牛跛子肝胆俱裂,失声大喊,一瘸一拐地扑了过来。

山寨里的张六福、牛跛子、陆大炳是一起挨过饥荒的拜把兄弟,感情比亲兄弟更铁。

“揪出凶手!”

“给陆大炳报仇!”

“让凶手偿命……”

山贼们喊声震天,就连天上的银月也似沾了血红。

“是谁发现的?”郝状状问。

“我。”卓清越答。

“什么时候发现的?”

“就在刚才。”卓清越的声音清寒如刀,“屋子里很脏,我始终睡不着,于是跃到屋顶上,准备看看在上面能不能休息。可到了屋顶才发现上面都是老鼠屎,更加无法立足,只有再回到自己的床上。等我下来时,就看到了床上的人。”

众山贼哗然。谁会相信这样的说辞?

“他在说谎!”

“大炳死在了他的草屋里,又是他最先发现的——”

“先抓起来再说!”……

一阵喧哗中,棍棒柴刀一起朝卓清越招呼过去!

面对十几个人的攻击,卓清越甚至根本没有闪避的意思。他青色的衣袖一振,袖中浸入内力,轻薄的春衫仿佛突然化为几尺厚的铁板,大刀刹那间被震断飞起,十几个山贼捂着手腕号叫着倒地:“啊!——”

只见卓清越连眉头都没皱一下,转过身来。

“他……他就是用这样的掌力打死了陆大炳!”山贼徐八虎恐惧地喊!此刻见识过他的功夫,凶手是谁更无疑问。其他山贼愤怒地滚爬起来,在他四周形成包围圈。

“慢着——”郝状状冷哼一声,踢了一脚地上缺刃的柴刀,环顾四周,“他不是凶手。”

众人再度哗然。

“老大,他的武功你刚才也看到了!如果不是他,寨子里谁有本事一巴掌把陆大炳的脏腑全打碎了!”

“本来我也觉得他在说谎。但,老子刚才正巧看清了他的武功!”郝状状将手中的七尺长棍往地上一插,“你们都看到了,他刚才用的是右手——老子刚才验尸,陆大炳胸前留下的巴掌印,是左手印。”

有几个大胆的山贼掀开陆大炳的衣襟,果然——陆大炳胸前留着一个掌印,而且只有两根指头。缺了三根……

这致命的一击,分明就是陆大炳自己的左手留下的。

众人面面相觑。难道说,是陆大炳自己打死了自己?

“两根手指头的掌印,有可能是凶手在故弄玄虚,是不是?毕竟正常人想要留下一个两指的手印,也根本不难!”徐八虎惊疑道。

郝状状摇头:“这个掌印大不一样……正常人如果把三根指头藏起来打人,模仿断指的那个部分印迹一定是由深到浅,顶端最浅——而真正断指的人则恰好相反。他断指的顶端使出的内力,会是整个掌印中最深的。”

她说话间将自己的三根指头跷起,突然朝酱油的手臂拍去。

只听酱油“啊——”地惨叫一声,胳膊上的袖子已经被撸开——果然,指头跷起的部分红印最浅,与陆大炳上的手印截然不同。

“老大……你打人也下手轻点儿啊!”酱油哀号,不知老大为什么突然心情大坏。

郝状状不以为然地拧紧眉毛,将山贼们的喧哗声压了下去:“下午陆大炳领了银子之后,谁最后见过他?”

“是我给他发的银子。”酱油瞪大眼,“老大,你说要给他银子,打发他走,我就把他叫到账房,给了他五十两银子。他的表情有点儿怪,接了银子后没说话,就走了。”

“陆大炳走出账房后,还有谁看到过他?”郝状状扫视四周。

众山贼面面相觑,那时正是吃晚饭的时候,竟再没人看到过陆大炳。

“这段时间陆大炳有什么异样没有?”

“我想起来了……”山贼徐八虎朝左右看了看,“五六天前,陆大炳和张六福在桌上吵起来了。”

“是有这么回事,陆大炳把酒都泼在了张六福身上。六福这小子有洁癖,最讨厌身上沾脏东西,他俩差点儿动起手来!”

有人也想起来了:“对对对……”

“是,就是那天喝酒……”不少当事人纷纷附和。

郝状状见状一挥手:“到底是怎么回事?”

“牛跛子他们仨是拜把兄弟,他最清楚这件事!”徐八虎连忙说。

“……”牛跛子的眼里露出惊恐,嘴唇抖动,半晌才嚅嚅道:“大炳哥是我们三兄弟中的老大,我们两个一向尊敬他。六福那天喝多了忘了给他敬酒,大炳哥也多喝了几杯,于是争执起来……”

不知是谁喊了一句:“张六福人呢?”

众人这才发现,出了这么大的事,人群里竟然没有张六福。

张六福住在山腰为数不多的几间豪华小茅屋里,离山顶还有一段距离。等众人举着火把赶到那里时,茅屋空空如也,哪里还有张六福的影子!

夜色更浓,四周的树木都仿佛浸了一层水汽,绿得发白诡异。

三、当年龙战地

清晨,茅草屋顶溶着带血丝的太阳,睡眠不足的山贼们被一阵叫骂声吵醒。

“把张六福交出来!”

“不交就赔五百两银子!”

庆寿翻了个身,睡意全无。他推了推在旁边打着呼噜的酱油:“好像有人在喊张六福!”

两个人一骨碌爬起来,抄起家伙就往外面赶。

山寨大厨子张六福(尤其擅长烧臭豆腐)原本是西八寨的人,但因为郝大王这边好酒好肉,银子又多,他今年春天便被挖了墙脚。

“好个张六福,一声不响竟然做起了微生盟主!郝状状,你拐带了我的人,敢不给转会费。”寨主朱投带着全副武装的喽啰们叫板。

“对,至少要给五百两!”旁边的副寨主黄稀泥也带着人跟着喊。

乍一看,这两位寨主的芳容很搞笑:一个鼻子横着,一个脸倒着。

再仔细看,原来黄稀泥的鼻子太塌几乎看不到,而一道悬胆刀疤横过脸,像画上去的鼻子;朱投的秃头油光水滑,下巴上的胡子却大把大把,出奇茂盛,就像头发长在了下巴上。

“他们是来抢人还是来勒索的?”酱油小声嘟哝道。

“我说两位……”郝状状一夜未眠,打着哈欠上去抓住黄稀泥的手,揽住朱投的肩。

小喽啰们面面相觑,本来是提着刀来砍人抢钱的,现在形势急转,好像有转为三方大王亲切会晤的趋势。于是,举着刀的山贼们都眼巴巴地等待下一步——大王们应该就共同关心的问题进行深入交谈了。

果然,郝大王手上用力,很热情地一揽,让朱大王紧紧靠着黄大王。

“我也正要找你们问问,这张六福去了哪儿呢。”郝状状左右环顾,“我还来不及去,你们就倒打一耙来了——两位寨主,猪头拱稀泥,绝代双骄啊!”

朱投的脸由黑转绿,大吼一声,提起刀就砍,但郝状状话音未落,人已闪开。于是乎,那刀就砍向了他的稀泥好兄弟!

黄稀泥的新衣服顿时被砍破一道口子,立马大怒道:“你没长眼睛啊!怎么砍老子!”

“你动作太慢,我本来是要砍……”朱投的话音未落,黄稀泥已经双眼充血,一拳招呼过来!

“啊——”朱投惨叫一声。这正副寨主本就不和,小喽啰们见自己一边的老大被揍,立刻争先恐后地加入火并。在激战中,黄稀泥的鼻子高了——脸被打肿了;朱投的脸正了——胡子被拔光了。

事实证明,善意的谎言可能引起误会,而善意的实话,则可能引发暴力。

郝状状不耐烦地抬抬手,招呼庆寿去给予热情无比的援助。当然,是有偿的。

“纱布十文,云南白药一两!”

“两件打八折!”

庆寿和酱油两位灰衣天使带着伤药及时出现在一群东歪西倒的山贼中,药材很快被哄抢一空。

俩大王正忙着敷用以优惠价买来的伤药,只听一声号令:“护寨!”

两个人同时将目光投向满嘴西瓜汁外加满脸善良友好的郝大王——几十个精神抖擞的东七寨山贼拿着刀排成队列,明晃晃的刀将将磨好。

“我老实告诉你们吧。”郝状状踱到被捆成粽子的败兵面前,“昨晚陆大炳被人杀了。”

黄稀泥和朱投的脸色一起剧变。

郝状状接着说:“寨子里的兄弟个个都被问过话,只有一个人不见了——就是从西八寨来的张六福。”

“也许是张六福下山打酱油去了,也许正是他杀了人——”郝状状用手中的棍子抵住朱大王的下巴,如愿以偿地看到上面黄豆大的汗珠滴下来,“这个时候失踪,太诡异了吧?”说到最后一句时,她冷笑了一声。

“张六福跟了你六年,你对他的了解可比老子多。他昨天有没有出现过,你都知道些什么,最好全部告诉我!”

朱投黑着脸擦汗,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他只是给我做厨子,其他的我真的不知道!”

“是啊,是啊,我们什么都不知道!”黄稀泥连连点头附和,“要是我们知道张六福已经不见了,今儿个就不用这么倒霉来你这里抢人了!”

好死不活的,酱油在这个时候凑上来,报告账目:“老大,今天挣了五十两。”

庆寿也凑过来:“纱布不够,我感到压力很大……于是就连肖大娘的裹脚布也卖出去了。”

两个粽子的脸更黑了,只可惜敢怒不敢言啊。

郝状状终于高抬贵手:“放人!”一转身,却撂下一句狠话,“放老子的话,谁看到张六福,立即抓他来见我!窝藏张六福的,小心我一棍子打出他的脑浆来。”

一群人脸色青白,屁滚尿流地冲下山去。

郝状状将手中的长棍往身边一插,东七寨的贼群中立刻传来一阵敬佩的抽气声。只有卓清越的眼神清寒依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