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拿破仑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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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溪(12)

波拿巴仍然不愿生气,答道:“可是,将军,我宁愿住在森林里而不愿生活在一个没有安全的国度。”

贝尔纳多特讥讽地说道:“天知道,您会缺少什么样的安全?”波拿巴再也按捺不住,眼看就要发怒,约瑟芬忙上前调停,避免了一场不愉快。实际上,在某种意义上说,约瑟芬是纷争的原因。因为贝尔纳多特娶了德西蕾,当年拿破仑曾追求过她,没有得到她的青睐;后来就放弃了。他不能原谅自己,也无法宽恕贝尔纳多特。终其一生,波拿巴不断对德西蕾施以恩惠,以抚平自己青年时代的伤痛,尽管此事上女方至少要负一半责任。为了她的缘故,他不断提拔贝尔纳多特,而后者却不断地出卖他。

几位兄弟和友人向他描述了他出国期间巴黎的一切:政府腐败,极度无能。这一切都促使波拿巴迅速将自己的预感转化为采取行动的决心。执政者的人数必须减少,他们的任期则应延长。政府是个高原,而他们必须成为顶峰:建立任期十年的三巨头政治,这是下一步方案。

在卢森堡宫,所有人都惴惴不安,因为他回来了。五位督政中没有人信任他,他们之间也彼此怀疑。他们当中,谁会同情波拿巴呢?西哀士与吕西安交好,巴拉斯与约瑟芬关系亲密,戈伊埃则与吕西安及约瑟芬都是朋友。迪科倾向于哪边呢?穆兰将军可靠吗?回到巴黎后,波拿巴马上就赠给穆兰将军一把饰有钻石的大马士革弯刀;穆兰碍于情面,无法拒绝这件礼物。

督政们一个个就这么暗自猜想着。看看波拿巴第一次来向我们致意时的穿戴,有谁见过哪个将军这么打扮的?倒像个冒险家!便服,身着绿色外套,手上拿着一顶圆帽,腰佩马穆鲁克宝剑。很明显,这个人想使巴黎人目眩神迷,以为他是个伊斯兰帕夏。但是,他现在的头发很平整,原来的长发不见了,显然他是要用简朴来争取民心!可是他今天来拜访时却又大摆威风:将军骑在马上,随从们尾随其后,都穿着漂亮耀眼的制服。全巴黎为之轰动。这种服饰和阵势的改变,必定大有文章。看他坐在那里,向他的五个上司提问的派头,简直是在审问犯人。

波拿巴的反对者们愤怒地责问督政们:“为什么听任这个人操纵你们?他的埃及远征彻底失败了!你们要做的其实很简单,逮捕他,因为他擅离职守!他肯定心怀叵测,图谋不轨!”

与此同时,波拿巴会见雅各宾派领袖,也接见了波旁王朝的使者,他给他们提出种种忠告和建议,但不向任何人透露心中的真实想法。他的言谈举止如同一个刚从远方回来的高贵人士,正强忍住不耐烦,礼貌地倾听亲戚们讲述彼此之间的钩心斗角。他回来已有两个星期,形势日益紧张。国家大政几乎停滞。那五位本应治理国政的督政,却正在忙于密谋。在这一片混乱中,两院完全丧失了威信。新宪法在疾风中飘摇。但没人知道风来自何处。谁是国内真正的掌权者?也就是说,谁控制着军队?穆兰将军?波拿巴将军?

就在谁也说不清,拿破仑与政府间的关系将如何发展的时候,他去法兰西学院做了一个报告,讲述苏伊士古运河的遗址,并展示了刻有象形文字的罗塞塔石碑。11月1日,政府举行国宴以庆祝马塞纳获得的胜利。波拿巴在哪里呢?他很可能不愿为战友的胜利庆祝!

当天晚上,他在吕西安那里与西哀士神父密谈。塔列朗终于设法让他与督政中最聪明的一位联系上了。西哀士和波拿巴。一个再次发现了宪法,另一个再次发现了权力。这两个人相对而坐,他们在野心与才智上都棋逢对手。“是我让这个国家变得伟大。”将军说。“那是因为我们首先缔造了国家,使你有机会让它伟大。”神父反驳道。

他们商讨了有关政变的细节。到了那天,他们将散布谣言,说雅各宾党人正在阴谋夺权。元老院与五百人议会害怕之余,一定把会议从巴黎移至圣克卢宫举行。“为了保险起见。”波拿巴还被任命为巴黎卫戍司令。西哀士已与迪科达成协议。至于另外三位督政,可以通过劝说、威胁或金钱等手段迫使他们辞职。巴拉斯会接受金钱的。戈伊埃怎么办?“快刀斩乱麻!用武力解散两院!”吕西安建议道。不过到了夜间,当拿破仑独处时,重新又思考了整个计划:

“武力!四年前动用武力就已经很愚蠢了!看它会把我们引到什么地步!最高的艺术是维持合法的外衣。不用大炮,不用流血,也不需要逮捕谁,或打击什么政党,这就是最理想的政变之奥妙所在。不然,武力得到的政权最多能维持一年,然后又会出现问题。在经历了十年革命之后,共和国已经厌倦。共和国有如一个亚马孙女战士,多年来一直在吃力地保护自己,她已经累得筋疲力尽。如今她只想投入一个强有力的男人的怀抱,让他来领导她。

“我能信任西哀士吗?他那光秃的前额显得思虑重重。十年来,他创立了宪法,但他只是个理论家;他现在需要一个强有力的将军,利用完之后一定会甩开我。我要是不回来,他就会与莫罗联手。我将利用这两个人。贝尔蒂埃、布里昂、缪拉、马尔蒙和勒克莱克,这几个人我可以完全信赖。吕西安忠实吗?暂时是可靠的。贝尔纳多特呢?他那敌意的眼神流露出他的真实想法。但他还不至于站到敌对的一方去。塔列朗呢?一个危险人物。也正因为这一点,我必须让他站在我这一边。穆兰?不能浪费时间了,巴黎的将军太多了。要小心!”

第二天晚上,他去塔列朗家,同这个阴谋家再次谈判。他们讨论了整个计划,一直谈到很晚。忽然,街上有响动。门口传来马蹄声,是巡逻兵!“波拿巴的脸色陡然发白,我想我也如此。”塔列朗后来写道。两人都以为他们将遭到逮捕,他们熄了灯,踮起脚尖来到走廊的窗边,想要看个究竟。虚惊一场!原来是酗酒者闹事,警察前来干预。两个密谋者总算松了口气。为什么督政府不把这两个可疑的人物加以逮捕呢?因为,波拿巴已经声名显赫,碰不得了!

11月6日,在卢森堡宫举行宴会。波拿巴与莫罗都在被邀之列,莫罗被安排在贵宾席,这件事说明主人们对波拿巴的信任程度。而波拿巴也同样怀疑东道主们,他什么也不吃,只吃由一个心腹仆人递过来的鸡蛋与面包。半小时后,他中途告辞,回到他的同谋者那里,继续讨论如何把刚才招待他的那些人拉下马。第二天晚上,塔列朗、罗德雷和西哀士在波拿巴家用餐,需要拉拢过来的儒尔当和贝尔纳多特也应邀参加。餐后,他问儒尔当,会发生些什么事。这一简单的提问充分显示出当时危机的严重程度。两位从未亲切交谈过的将军相遇,相互盯视。“将发生什么事?”其中的一位将军问道。另一位则意味深长地紧握剑柄。现在,他们争取到了动摇者。同谋者们商定,在48小时内采取行动。亲信们的任务也已派定:缪拉、拉纳和马尔蒙负责通知三军军官;贝尔蒂埃则通知参谋总部。

吕西安负责掌握五百人院。他刚好当选为本月的议长,这是由于庆祝他哥哥回国而当选的。元老院的议长也是同谋者。印发开会通知单的会议仆从事先得到指示,要给某些人故意漏发通知。等到波拿巴被任命为巴黎卫戍司令,他就把杜伊勒利宫交给拉纳负责,将波旁宫交给缪拉把守。由约瑟芬邀请戈伊埃夫妇早上8点共进早餐。波拿巴则将与巴拉斯共进午餐,使他放松警惕。约瑟夫的任务是稳住他的连襟贝尔纳多特,即使不参加,至少也得保持缄默。罗德雷负责起草布告,他的儿子有个朋友是印刷工,他将秘密排字付印。

“当年刺杀恺撒的布鲁图的心境不够高尚吗?”波拿巴暗自思忖,“不过,说真的,我们倒也真想谋杀一个人——无政府主义!一个新的时代,一个新的世纪,竟然要用这种卑鄙可耻的手段来开创!军营生活要干净多了!”

19

雾月18日 将军与元老院 政府被包围 一袋金币 合法的外衣

11月9日清晨,浓雾笼罩着城市狭小的街道:法历雾月18日来到了。波拿巴的住宅前有人在活动,军官们有的骑马,有的乘车而来。终于决定动手了吗?大部分军官在意大利的时候就和他相识。他家中容纳不下这么多人,因而他们在花园中等候,顺便活动活动,讨论一下成败的机遇。人人活泼而又高兴,仿佛当年在莱茵河上。还是要保持安静,注意影响;不能让人说,穿制服的军官们这么早就活动起来了。一切进展顺利。信使们前来报告,证实一切已按计划在进行:两院在上午7点召开会议,他们不喜欢的议员并未接到通知。最先到的是同谋的朋友,达到法定人数后,吕西安在五百人院,他的同谋则在元老院,建议就任命拿破仑为巴黎卫戍司令一事进行投票。

信使来了!送来了委任状,盖有正式的公章!一切都绝对合法!这位将军与忠实的追随者同行。一切进行得有如在军营一样。扈从如云,他骑马招摇过市,市民对此惊讶不已,好在他们对政治已失去了兴趣。当年随拿破仑参加意大利战役的龙骑兵团未等团长下令,就来到玛德莱娜大道;其他的军官则追随着迪科和马尔蒙。马尔蒙很早就召集他们前来。正当他们准备为自己缺乏马匹而道歉时,马尔蒙已经把从一个跑马场借来的马匹送到他们面前了。

杜伊勒利宫的花园里十分拥挤。许多人仍留在马背上。不过,波拿巴下了马,进了元老院。他来到这个黑暗、陌生的大厅里,是为了向他所蔑视的那些人发表演说吗?为什么他不直接对着那个他即将摧毁的宪法宣誓呢?法律规定,被委任新职的将军应做宣誓。他想避不履行这项手续。在讲坛上,他发言道:“共和国面临覆灭的危险……你们已认识到这一点,并通过了一项法律去拯救它。在历史中,人们根本找不到束缚你们行动的理由或事例。没有一个时代可以与18世纪末相比,而在18世纪末,也没有任何时刻可以与现在相比……我们要的是一个建立在自由和平等之上的共和国。我们会得到它的。凭借一切自由之友的帮助,我将拯救这个共和国。以我个人以及我战友们的名义,我向你们发誓一定能做到!”

“我们发誓一定能做到!”从大厅洞开的门外传来的宣誓声,回荡耳际。议员们在座位上不安地扭动着身体。战友们是什么意思?但波拿巴已离开了大厅,他长舒了一口气,这些律师的眼睛,这些闪烁的眼镜!这些衰老的家伙!他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发言,简直像在阅兵场上训话,他们很反感他的语调。

到了外面,波拿巴再度上马,号召他的军队拯救共和国。这时他的语言和声音已完全不同了。吕西安送来了报告,已把五百人会议延迟到第二天。但是,这是什么意思?督政们的卫队正往这里行进?他们是朋友还是敌人?“是西哀士派你们来的吗?”队长否认。两人都笑了。

实际上,脸色苍白的西哀士这时仍站在卢森堡宫门口。过去两个星期以来,我们聪明的神父一直在学习骑马。他曾幻想着能骑马率领卫队,与他的新同僚的部队会合,然后从马鞍上倾斜身子拥抱他们每一个人,在全世界的面前做出平等的姿态。可是,卫队没等他下令就出发了。队长把他们领到了杜伊勒利宫,他们骑的都是快马,神父根本追不上。无人关注、垂头丧气的西哀士只得乘着马车尾随其后,性格随和的督政迪科坐在他身边。一个同谋就这样被人耍了,那么其他三个督政的命运就可想而知了。

穆兰用军人的观点来看待此事,他估计对手在杜伊勒利宫有8000兵力,而他的副官又告诉他,城里所有的重要据点都已落入波拿巴手里。于是,他给波拿巴写了封信,表示“随时听候阁下的吩咐”。

老实的戈伊埃待在家中,此时只能枉自咆哮发怒。虽然他认为上午8点的早餐邀请有点古怪,所以只让妻子应邀。此刻,戈伊埃夫人作为某种意义上的人质,正与约瑟芬一起饮茶,而波拿巴则正在欺骗她的丈夫,当然不是与他的妻子偷情,而是窃取法兰西。当最早的消息传来时,戈伊埃忙又把信息捎给同僚们,并召集他们举行会议。没有人应命前来,穆兰已经加入西哀士和迪科一伙了。而巴拉斯则说,他正在洗澡。

当塔列朗,这个命运的使者拜访巴拉斯时,这位督政正在刮胡子。看来他似乎要把这一整天时间都用在洗漱上。不过,在了解他底细的塔列朗的扫视下,他决定妥协,仅仅要求保障他的自由与安全。当他的秘书把这一要求告诉拿破仑时,将军在杜伊勒利宫的花园里,当众谴责这位秘书道:“你们都对法国做了什么?当初我留给你们的时候是多么好的局面!我给了你们和平,回来却只看到战争……你们对10万法国将士,我光荣的伙伴们又做了些什么?他们全都牺牲了!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三年内它会导致专制独裁!而我们要的是建立在平等和自由,宽容和道德之上的共和国!”

小秘书吓得瑟瑟发抖。实际上,波拿巴心里很平静,只是他认为当着这么多人,佯作义愤填膺,对他有好处。不出两小时,全巴黎都会知道此事。

戈伊埃来了。他并不缺乏勇气,当面警告这位被卫队所簇拥的强权人物。戈伊埃提醒波拿巴对督政府应尽的义务。

“督政府已不存在了!”波拿巴吼道,“共和国形势危急,我要拯救它。西哀士、迪科、巴拉斯都已辞职。”就在他们谈话时,有人呈上穆兰的信。“你不是和穆兰是一伙的吗?不?你看,这是他的辞职书,你是最后一个,我想你也不会坚持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