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拿破仑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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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江(16)

随着年龄的增大,他越来越急切地想要缔结新的婚姻。拿破仑与约瑟芬之间,理性与伤感之间,有过多次的长谈。之后,仆人们看到,脸上有泪痕的不只是约瑟芬。有一次他说:“无子而终是多么可怕啊!”与伙伴分道扬镳的事在他身上极少发生,即便有也是迫于无奈。随着年龄的增大,这种保守的天性越发明显。对约瑟芬这个他发迹历程中最老的伙伴,他更是难以与之割断联系“如果我跟她离婚,”他跟劝他离婚的塔列朗说,“家里就失去了迷人的女性了。我必须重新学习如何适应年轻妻子的好恶。皇后对我很了解,我们之间很有默契。而且,如果我跟一个给了我很多帮助的女人离婚,有点忘恩负义。”这些理智、高尚、轻松和充满柔情,使他完全类似普通人的理由,将他维系在妻子身边。

但是困难越来越多,他必须尽快做出决定。由于约瑟芬在法国比他更受欢迎,为了减弱离婚在法国造成的道义上的不良影响,他以自己的方式思考良久,最终想出了一个谁也想不到的一举二得之计。他开始接近一个他早就需要、而此刻更需要的人。他母亲一直都没有放弃调停他与吕西安之间的关系,一直在为吕西安求情。如今,拿破仑在巡视意大利之际,召见了吕西安。

这是拿破仑流传下来的最有意思的一次谈话了。吕西安对这次谈话做了真实而生动的记录,把拿破仑描绘得栩栩如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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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您的弟弟吕西安来了!”政治与尊严 科西嘉人 长久的妒意 步步进逼 越来越焦躁 “我可不要悲剧!”

真正的目的 供选择的王冠 “我会活到90岁” 后代

伟大的一幕 兄弟间的仇视 地毯

吕西安此时已30出头。在12月的某个晚上,他来到曼图亚宫,心情忐忑不安,因为哥哥的召见引起了他的恐惧,他担心会被逮捕。房间里烛光耀眼,他进去的时候什么都看不清楚。然后他听到卢斯塔姆轻声说:“陛下,您的弟弟吕西安来了!”

可是,拿破仑坐在一顶完全被一张欧洲地图覆盖住的大圆桌前,没有对仆人的禀报做出反应。吕西安从未见过这么大的地图。皇帝左手托着脸颊,另一只手把彩色的大头针插到地图上,用以表明师团或集团军的位置。吕西安已好几年未见这位兄长了,而拿破仑这些年的变化是如此之大,以至于吕西安都不敢肯定,眼前这位就是皇帝。他呆呆地在那里站了几分钟。终于,皇帝从地图前直起身,打了个哈欠,将背部靠在椅子上挠痒,又拿起身旁的小钟用力摇了一下。此时,吕西安才向前迈了几步。

“陛下,是我,吕西安。”

皇帝很快站起身,遣退仆人,虽有些不自然,却还是亲热地牵住弟弟的手。吕西安觉得应该拥抱他,他没有拒绝,却漠然地站着不动,似乎对这种亲密已不习惯。然后,他再次拉住弟弟的手,把他轻轻地往后推了一点,以便更好地打量他:

“真的是你吗?你好吗?家里人都好吗?什么时候离开罗马的?一路顺利吗?教皇呢?他怎么样?他喜欢你吗?”

吕西安察觉到这一连串问题背后的尴尬。他一一回答,并说看到哥哥身体健康,他感到很高兴。

“是的,我挺好的。”他轻轻拍着小肚子说,“我胖了,而且担心自己会越来越胖。”接着他目光锐利地看着吕西安,吸了一下鼻烟,继续说,“你呢?知道吗,你长得很好看。以前你太瘦了,现在我觉得你几乎算得上英俊。”

“陛下可真爱开玩笑。”

“不,这是真话。我们还是坐下聊聊吧。”他们隔着地图,面对面地坐下。皇帝摆弄着彩色大头针,吕西安则等着他开口。最终还是他先开口,说:“陛下。”此时皇帝张开手推倒所有彩色大头针,说道:“怎么?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吕西安希望能够得到兄长的原谅。

“你是否可以得到我的原谅,这完全取决于你自己。”

吕西安表示愿意做任何事,只要这无损于自己的尊严。

“很好,不过,什么才是与你的尊严相称的呢?”

吕西安提到了天性与宗教。

“那政治呢,先生,政治与你毫不相干吗?”

吕西安否认了,说自己只不过是个普通老百姓,已不过问政治。

“只要你自己愿意,你完全可以像你的兄弟们一样当国王。”

“陛下,我妻子的尊严,我子女的地位……”

“你总是提起你的妻子。但是你很清楚,她从来都不是你的妻子,过去不是,现在不是,将来也不会是。因为我永远都不会承认她。”

“唉,陛下!”

“不,永远都不,就算天塌下来!因为你是我的弟弟,我可以原谅你的过错。但是对于她,我只送上我的诅咒!”于是他开始滔滔不绝地责骂,直到吕西安苦笑着插嘴说:“陛下,请您克制一下!有句谚语说得好:望弥撒的行列千变万化,可是圣灵常在。”吕西安把这句话译成了法语。当皇帝继续说弟弟的妻子是个声名狼藉的女人时,吕西安有些愠怒。于是皇帝稍稍做了让步,承认有些话可能是造谣中伤,但他还是不会承认她。此外,基本法中有一条与《萨利法典》相同的内容:皇帝家族成员的婚姻,如果没有皇帝的认可,被视为无效。但是吕西安提醒他,他结婚的日期是在他称帝以前。拿破仑答道:“是的,但是这部法典正是因为你的缘故而颁布的!”对这个拿破仑式的逻辑,吕西安禁不住笑了。

“你笑什么!我不觉得这有什么可笑的!我知道你和你的妻子,以及我的敌人们对此事的议论。我的敌人是你唯一的朋友。但是没有一个善良的法国人会认为你是对的……如果你想重新赢得公众的支持,那就像热罗姆那样,拥护我的事业。”

本来,吕西安因为自己的命运掌握在皇帝的手里,曾发誓保持克制,但现在他终于忍无可忍地跳了起来,而且之后再也没有坐下:

“陛下您搞错了!如果您的朝臣赞同您以这种态度来报答我过去为您的效劳,这只是出于他们的职责而已。在我这方面而言,我的仆从们也会觉得我是对的!”听到这里,拿破仑眉头紧锁,两眼闪光,鼻翼颤动,“这是我们家族的人狂怒的标志!”但吕西安不予理睬,继续说道,“国家应当如何感激我?国家欠了我多少?它应当把我看作拯救国家的恩人……我自豪地认为,法国将把我置于跟您一样高的地位,而不是与热罗姆相提并论!不,陛下,公众舆论要远比所有的帝王都强大。无论朝臣说什么,舆论都会将每个人放在应该在的位置上!”

现在拿破仑平静下来了。他没有像吕西安所担心的那样暴跳如雷。他尽力克制自己,平静地说道:“塔列朗是对的。你谈问题的时候总是带有政治俱乐部的狂热。公民,我告诉你,这样的口才早已过时了。我完全清楚,你在雾月19日帮了我的大忙,但如果说是你救了我,还缺少证据。我记得很清楚,我为了拯救法国,要求权力的统一,你却表示反对;我和约瑟夫花了半夜的工夫,就是为了说服你在讨论这些问题时保持沉默……最终我们取得了胜利,可是你在此后反对我个人的晋升,这就使得我不再需要向你答谢。

“可是你难道不应该感谢我吗?当你在圣克卢宫搭救我的时候,你自己不是也身处险境吗?我派了掷弹兵把你从谋杀者的阴谋里营救出来。而你,一个不义的弟弟,一个堕落的弟弟,如果想让议会通过决议,宣布我被剥夺权力的话,难道我会蠢到束手就擒吗?我不是拥有众多的拥护者吗?他们会与上帝一起扞卫我这个注定要戴上诸多王冠的人头。”接下来的一小时里,他谈起了那几天的事,谈起了曾帮助过他的科西嘉人。突然他与弟弟亲密起来,谈起了他的将军们和他们的忠心,谈起了兄弟们因为持不同观点而引起的政治冲突,并且表示他的观点总是正确的。最后他停了下来,改变了话题:

“不过我想够了。这些都是陈年往事了,就像你雾月19日那个伟大的日子。不过我找你来并不是想做报告。”之后便是长时间的沉默。

“你听着,吕西安,请你仔细斟酌我说的话。我们都不要激动……我大权在握,以至于我不再想发脾气。你是怀着信任来见我的。科西嘉人的热情好客不会被法兰西人的皇帝所破坏。我们的先人和同胞的这项美德能保证你绝对安全。”皇帝在大厅里走来走去,过了良久,他又集中精神走向吕西安,紧紧抓住他的手说:

“这里就我们俩,不是吗?只有我们两个人。没有人会听到我们的讲话。在你的婚姻上我确实不对……因为我了解你的执拗,知道你的自尊——因为你要知道,这一切无非是自尊,它被看作美德,就好像我们君主总爱把自己的欲望称为政治一样——我本不该干涉你们的结合……人们在我面前诋毁你的妻子。虽然也有些人敢于说她的优点,特别是我们的母亲。她很喜欢你的妻子,因为她说,她使你幸福,而且也是个好母亲……勒布伦甚至对她赞不绝口,以至于约瑟芬觉得,他一定是爱上她了……我觉得我的妻子很有意思,她的脾气比人们想象的还要大。不过,在我面前她从不表现出来。其实,我并没有瞧不起你的妻子,可是我还是讨厌她,因为你对她的钟情夺走了我兄弟之中最为能干的那个。不过,她的容颜会日渐衰老,你会失望的。那时你会重返政治生活,会反对我的政策,那么我就不得不采取措施来对付你。因为我可以告诉你,如果你不站在我这一边,那么欧洲对我们两人来说就太小了!”

“您在取笑我。”

“不,我是认真的,不是朋友就是敌人!……今天是你最容易做决定的时候!你不要感到惊奇:我的家庭政策已经有所改变,你很快便能看到这一点。你的子女,我过去很排斥,现在对我大有用处。但是他们必须得到朝廷的承认。如果一项婚姻得不到承认,那这项婚姻的孩子也无法得到皇位继承权。请你告诉我,如果是你的话,你会怎么做?”

吕西安建议他,只需通过议会决议,便能使孩子们获得继承权。

“我知道我可以做到这一点。但是我不该做。就像你先前说的那样,公众舆论一直都有。家庭、朝廷、法国注视着我的一举一动,他们会怎么说呢?这样出尔反尔,这对我的危害会比我打了败仗还要严重。”

吕西安说,他不可能为他在拿破仑登基前就缔结下的婚姻请求谅解。“陛下,如果您答应我的请求,我将成为您最忠实的仆人。我这一生都将感恩图报!”

吕西安说了很久,其间拿破仑不停地从烟丝罐里取鼻烟丝,却吸了三分之一都不到。他显得很神经质。在吕西安看来,他被触动了,显得十分慌乱,以至最后狼狈地嚷了起来:“天哪,你逼得好紧,而我很脆弱。但我还没有脆弱到让议会做出你要的那个决议。我不会承认你妻子的!”

吕西安完全不知所措了。他激动地说:“陛下,您到底要我怎样?”

“我要怎样?很简单,跟你的妻子离婚!”

“可是您一直都说我并未结婚,离婚之事又从何说起?”

“这我早就料到了……你认为我要你离婚的目的何在呢?很明显,我打算承认你的婚姻,但不承认你的妻子。离婚对你的孩子有很大的好处。快宣布婚姻无效,跟她离婚,就像你过去一直拒绝做,而我坚持要让你做的那样。”

“这对我和我的子女将是莫大的耻辱,我绝不答应!”

“凭你的才智,难道看不出我先前的建议与现在的建议存在分别吗?照以前的建议,你的婚姻会被宣布无效,那么你的子女就是私生子!”

吕西安指出了他子女的皇位继承权和他们的民权之间的差别:“您可以分封王位给您所想给的人,陛下,因为那是您用剑赢得的。但任何人都不能夺走我子女对我们的父亲夏尔·波拿巴那微薄家产的继承权,因为不论按照教会还是按照法律,他们与其他人一样合法。教皇甚至将其母亲的名字为我的一个女儿起名!“

“请不要激动!……我想要你离婚,这就意味着承认你的婚姻……我也不逼迫你真的跟你的妻子分离。如果她能为我的政策、为法兰西的利益做出牺牲的话,我会按她的功绩赐予荣誉。我甚至可以亲自去探访她。不过如果她拒绝的话,你们两人就会遭到谴责,因为你们为了一己之私而牺牲了子女的大好前程。你们死后,他们也会咒骂你们!”

吕西安显得很激动。拿破仑继续说:“现在的你真是无可救药,总是把一切看成悲剧。我可不要悲剧,你应该明白!好好想想吧。”

吕西安再次强调他的尊严,并且几次想要告辞。皇帝又提起王位的分配。他暂时把意大利封给欧仁,其实他更想把它赐给吕西安。他还抱怨奥坦丝,说家里每个人都满腹牢骚。“在看待名利方面,波丽娜是最理智的一个,因为她是时尚的王后,而且她越来越漂亮了。约瑟芬老了,很担心离婚。”

吕西安安静地听着,拿破仑继续往下讲,仿佛在闲聊:“你想想,每逢消化不良她就会哭,以为那些要我离婚再娶的人给她下了毒,真是可鄙。但我最终还是会离婚。我本该早点做这件事,那样的话我的孩子已经很大了。你应该知道,”他的语气突然变得很严肃,“我和她没有孩子,所有人都以为问题在我,其实不是。我已经有好几个孩子了,有两个肯定是我的。”他提到了莱昂的母亲,不过没有提她的名字,还令人惊讶地提到了那位波兰的伯爵夫人:“这是个迷人的女子,一个天使……你笑了,因为你看到我一副坠入爱河的样子?是的,我在恋爱,但我一直未忘记我的政治。它要求我娶个公主。从个人愿望来说,我当然更愿意让我所爱的女人戴上后冠,但我不能那么做。在对待你的妻子方面,你也应该以政治为重!”

“陛下,如果我的妻子只是我的情人的话,我可以照您所说的那样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