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七岁大的孩子死了，算怎么一回事？韦东茂没什么身体上的毛病，要是健健康康茁壮成长，说不定七八十岁都能被他碰上。
然而，害死了韦东茂的凶手，却一点悔过之心都没有。就好像，那孩子的死是注定的，他不动手也会有人动手一样。
按捺住要揍人的冲动，温新凉反问道：“你直说，你想知道大夫说的是怎么一回事不就行了吗？”
“他是庄主千挑万选出来的，不可能会有问题。”贺彬沉声说道。
“不是他不可能有问题，而是他以前没有问题。”温新凉笑着，打了个响指，煞有介事地问道，“师兄，你忘了我的老本行是什么了吗？”
“难道……”贺彬的眼睛瞪得有铜铃大，他咽了口口水，哭笑不得地说道，“是啊，人哪能不犯错呢？”
“说得好。人人都会犯错，所以就算那位大夫犯错了，也都是常理之中的事情。很不巧，我之前有一些消息就是关于他做了见的人的错事的，连证据都有。以一份证据换他的帮助，不过分。”
“那你不就让他逍遥法外了吗？”贺彬愣了愣，忍不住说道。
“这世上，以一人之力想要抵抗整个世界的人太多了。他们自诩正义，到最后却孤军奋战。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温新凉转过头来，自问自答道，“因为这个世上不可能有绝对的正义，至少在我看来就是这样。”
因为没有绝对的正义，所以不需要去介意旁人如何。
如果有正义，温新凉只想问问那些坚持正义的人，当她无家可归，当她失去娘亲被姑母收养却遭到遗弃，当她因为行乞被人看不起被人暴打的时候，所谓的正义在哪里呢？
每一个角落里都有阴暗的地方，就算那些东西是温新凉不想去触及的，她也会在某种特殊的情况下遇见。
正义与不正义，说白了，能够界定的地方太少。温新凉还没有善良到，谁的破事她都要去管的地步。
一份证据，是能够让那位大夫有牢狱之灾，但用一份证据换现在将内鬼抓出来替韦东茂报仇。温新凉认为值得。
人都是自私的，在温新凉看来，她的自私就是如此。她就是不顾天下苍生了，就是为了自己的私欲了，可话说回来，她错了吗？她没有做伤天害理的事情去再次伤害其他人。
更何况，在这个地方和贺彬谈什么“逍遥法外”，谈什么“正义”，温新凉都快觉得自己是疯子了。那个男人，可以把一切置之不理，是典型的以自我为中心的人。
“你告诉我，小公子服了你特制的丹药，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把我揪出来？”
“不是为了揪出你，而是为了找出内鬼。只不过，你刚好是那个内鬼罢了。”温新凉红着眼眶说道，“原本还指望你能够帮忙，还好没有再犯错。”
“说的还真是一套一套的。”扭过头，贺彬突然开口，“看在你是我师妹的份上，我最后给你一个忠告。远离雪域山庄，走得越远越好。”
“什么？”温新凉看着那个可笑得男人，忍不住嗤了一声。
“信不信随你，但我的话就说到这里，你自己多保重。”贺彬说道，而后便背过身去了。
温新凉微微眯起眼睛，她着实不懂，贺彬这话有什么样的特殊含义在里面。要她相信一个人不难，难的是，让她相信一个背叛过她的人。
贺彬现在在温新凉心中的信用度，还比不过那些初次见面的人，在这种情况下，温新凉又怎么可能轻举妄动。
不声不响地低头往外走，贺彬的那句话却在温新凉的脑海里久久盘旋，无法遗忘。
走到地牢门口的时候，站在温新凉背后的天顺突然开口：“温小姐，少庄主还吩咐了属下一些事情要办，属下就不送你回去了。”
点了点头，温新凉淡笑道：“放心吧，我又不是第一天在雪域山庄里走动了，你去忙你的就好。”
不知道为什么，温新凉心中始终不安。她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去和韦东时那里汇报一下情况，虽然那个男人和她基本上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了，但他们如今还是同盟关系。既然是同盟，共享信息还是必要的。
温新凉在心底算计了一把，韦东时不是那么喜欢到处跑的人，虽然她离开的时间有些长了，可庄中最近出事的几率也高，说不定他就还在书房里待着呢。
所以，温新凉是直奔着韦东时的书房去的，只不过，当她到达书房附近的时候，发现天政正在和一些侍卫交代事情。这样，她断然是不能直接过去的，被人怀疑，惹了麻烦在身，就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了。
绕了一圈，温新凉决议从窗户进去，反正她都不是第一次走窗子了，只要是有什么开会的时候，她不太方便用真身，就总是通过窗户窜来窜去的。
然而，就在温新凉从窗户进入书房之后，她才发现，书房内空空如也，半个人影都没有。
温新凉一看没人，就打算立刻离开的，但她的目光却被韦东时桌上的一卷画卷吸引住了。
好像画的是一个女人。
温新凉远远看着，当然看不真切，可她女人第六感的直觉告诉她，在画卷上的一定是女子。
这样贸然闯进他人的书房已经违背了温新凉的心意，若是以往，她转身就走，片刻都不会停留。不过，这一次，她却在窗前驻足了。
温新凉不否认，她有强烈的好奇心，她想知道那幅画上的女人是谁。而那种好奇心的源头，只是在于，她想知道，画上的女子是不是她。
有这样的想法，温新凉已经不觉得自己奇怪了。她总说自己是江湖人，性子也很江湖式，有的话该说的时候就该说出口。她一点都不想否认自己对韦东时的好感，甚至，真的，真的已经有了超出她想象的喜欢。
要不是因为韦东时现在还有“家事”要处理，而且韦东茂才刚去世不久，搞不好温新凉就直接把那个男人逼到墙角去告白了。
这个世道，什么重要？命最重要。没有命，还能说什么？
经历过好几桩死亡案件之后，温新凉也算是明白了一个道理。人生在世，要趁着自己还来得及的时候，说出想说的话，要是晚了，可就真的什么都不剩下了。
站在原地好一会儿，温新凉一边在心里告诫自己赶紧离开书房，一边却走向了书桌边上。她的心跳很快，有一种淡淡的要窒息的感觉了。
不过，幻想破灭，也只是在一瞬间罢了。
看着画卷上笑靥如花的女子，温新凉的眼睛有些酸涩，眼眶湿润了起来。虽然，她在心中祈祷着画中人要是她就好了，可事实就是事实，是不容改变的。
温新凉细细看着画卷上的人，确实是美艳不可方物，绝不是她这种三无相貌能够比的。
这话说出来有些像是玩笑了，不过，那女子的确够美。
画画的人将女子眼中的笑意一分一毫全部勾勒了出来，那么简单明了，看得让人心酸。
温新凉对画上的女子没有半分印象，如果有这么一个美人从她面前经过，她一定不会忘记。所以基本可以得出结论了，这女子不是雪域山庄的下人。说不定，就是哪家的小姐呢。
温新凉不是那种说哭就哭的类型，她还担心现在这个样子哭着出去，以后混不下去了。
强忍着那阵酸涩，稍稍移动脚步，温新凉深呼了口气，不再去看那画卷。心中也思量着，难道是她一直以来都误会错了韦东时的意思吗？原来，那个男人真的只是当她为纯粹的朋友关系吗？
正当温新凉准备离开书房时，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却传了过来。
料想到约莫是韦东时回来了，温新凉胆战心惊得就想逃。
“少庄主，天顺说，她已经出来了。”天政的声音扬起，似乎带着一丝急迫。
“进去说。”韦东时应着，而后便推开了门。
温新凉没来得及跑，只能蹲在窗户底下。她心中念叨着，她不是故意要偷听的，只不过，她的这个位置，还真是听墙角的最佳选择了。
听天政提到天顺，温新凉大约能够猜到，他说的“她”指的就是自己，但这有什么好紧张？
不过，韦东时好天政接下来的谈话，实在让温新凉很介意。
“天政，你对她的态度虽然挑不出错，但也不算好，任谁都看得出你心里不舒服，你这样，她会多心的。”韦东时说着，一边传来了翻阅书卷的声音。
“属下会注意的。不过，要属下对她笑脸相迎，真的有些困难，还希望少主给属下一点时间。”天政应道。
“我知道，你因为茂儿的事情还在介意。”
“属下没……”
“别说你了，就连我心里也不好受。”长叹了口气，韦东时忽然轻笑道，“我保护茂儿，保护了那么多年，眼看着就要柳暗花明又一村了，他却没能够等到。要说那天，如果只有你在茂儿身边，茂儿一定不会出事。”
“其实属下何尝不知道，小公子的心里委屈呢。但属下不得不考虑到，有那么多人想要对他动手。”
“行了，这件事情，暂时翻过去吧。等处理完了手头这些，再说。”韦东时的声音顿了顿，又低声问道，“茂儿的丧事，你认为当怎么处理？”
“启禀少庄主。现在这个天气，尸体放不了几日，小公子的尸身已经出现了腐烂的现象，再放下去，怕是会出事。”
“偏偏是这个节骨眼……”
“少庄主……”
“没事，你先出去吧，我再想想。”
韦东时说完后不久，便传来了房门打开和关上的声音。
温新凉靠在墙壁上，连呼吸都无法顺畅起来。也是，她害死了韦东时的弟弟，怎么能够那么理所当然地奢求原谅。难不成，就凭着她抓住了真凶吗？
换个角度看，要不是她当初放纵韦东茂，韦东茂就不会死，韦东茂如果不会死，就根本不会出现要抓真凶的状况。说到底，那都是她温新凉一个人的错误。
韦东时和天政的一席谈话，不仅让温新凉认识到了现实，更让她明白了自己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