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普莲,在屋中喝了一盅茶,那灯放在窗台之上,双扇隔扇紧闭。他来到了床榻之上,合衣而卧,养神,直耗到天有二鼓,普莲这才站起身形,见那烛芯约有二指挂零,屋里阴阴惨惨。普莲主意拿定,将白昼衣服通行换去,换好了夜行衣,寸排乌木钮,兜裆滚裤,上房的软底鞋袜,鸾带系腰,紧衬俐落,绒绳十字落甲绊,背后勒刀,绢帕罩头,撮打拱首,将白昼衣服,打成一个小包袱,盘水裙打成腰围子,抬胳膊,踢了踢腿,并无不合适之处。前有三囊,食囊、镖囊、百宝囊,薰香兜子一个。里面是天明五鼓返魂香。通盘收拾好了,这才施展百步吹灯法,用二指一掐口,将灯吹灭,开了双扇,蹑足潜踪,来到外面。反身带好两扇门,挂好料吊,伸手探兜囊,取出问路石,往院内一扔,吧哒一声响,犬吠声音无有,长腰到了院中,毛腰捡起石子,放在兜囊之中。抬头往西房上看,远近当看明,施展提气功,抖身形往上纵。左胳膊攀住前檐滴水瓦,右手一扣腕子,滚脊爬坡,上了西房,蹿房越脊如履平地,一直往正西,来到十字街正北,中脊起下一块瓦来,往当地上一扔,听见无有人声犬吠,这才纵下房来。到了甬路正西,进入八宝巷。普莲心中所想:自己忙中有错,二次返回店中,把文房四宝放到了兜囊,这才又来到王府的东夹道,进到了里面。抬头看王府墙两丈四高,伸手探兜囊抖锁,锚练八尺长,手指粗细,前有抓头,后有青绒绳两丈四长。抖起来扣住了墙头,手持绒绳来到了上面。低头往下瞧,见有两个更夫,正打二更二点。就听他二人说话,有一个说:“伙计,今天不是十五吗。我听人说,王爷初一十五上万佛殿,烧香上祭去。”又听那个更夫说:“万佛殿在这个王府啦吗。”就是那个更夫用手一指道:“你是新来的不知道,那边那房子,是外回事处。这边就是内回事处。靠北边这个房山,就是万佛殿的山墙。”说完话,两个更夫往北去了。普莲心中所思:要得心腹事,但听口中言。把抓倒换好了,扶锁下到了里面,慢慢抖下绒绳来,带在身旁。这才来到了万佛殿,扶着门往里观看,是三间西房,三间东房,屋里是明灯蜡烛,照如白昼。北房廊子底下一对气死风灯,在那里支着。有当差之人,将殿里殿外设摆齐毕,竟等老王爷设祭。老王爷设祭完毕,走后,普莲再看,那殿内是黑洞洞的。这才来到了东厢房,往里撒薰香,他使的本是天明五鼓返魂香,将屋内之人薰了过去。他这才来到了北房廊子底下,一掀万佛殿的佛窗,用手一摸锁头,锁着门,伸手掏出如意丝折样一个钥匙,将锁开开。双肩门往里一推,普莲到了里面,取出火摺。借火摺的亮儿一看,见这里分四隔子,每格是黄云缎子软帘,第一格是盘龙棍,第二格是盘龙枪,第三格是金龙锏,第四格将包袱打开一看,原来是宝铠。他忙将抄包解下,将包袱放在抄包之中,放在身上,遂写好了柬帖,扔在殿中。他出来又将门带了,照着锁上,便离了王府,照原路回到了店中。到了自己屋内,换好了白昼衣服。将夜行衣包好,又将兵刃挂在了肋下。把宝铠以及夜行衣,全放在行囊褥套之中。此时天光大亮,把文房四宝放在桌上,高声喊叫店家。张二来到问道:“客官您有甚么事吗?”普莲道:“我这封书信没写,提笔忘字,你去将店饭账钱,算一算。”张二道:“正正三两。”普莲伸手取出一块银子,足有五两,交与伙计道:“除去店饭账外,所余之数,完全赐了你啦。”张二连忙道谢,普莲叫他备马。张二道:“好吧,客官呀,您以后来到这里,您就上这里来。您有甚么零碎东西,都想齐了。”普莲说:“物件不缺。”张二这才到了后边将马拉了出来。普莲将行囊褥套,拿出搭在马上。普莲接过了缰绳,叫伙计给开门,当时来到了外面,一直奔了东门。正赶上开城,这才出了东门,飞身上马回山。这便是他盗铠的倒笔,暂且不提。
如今且说丁银龙与何玉说话,丁银龙说:“山寨是我的,我这就入山要去。”遂说:“李翠云龙,我到了山上将宝铠得回,你们将宝铠解回都京,向王爷禀明,盗铠之人案后再拿。”何凯道:“兄长,此铠您不准到里就能拿了回来,现下普莲是共成大事。”丁银龙说:“二弟冲你这句话,我是这就去。”说:“我人老,刀法不老。”何凯说:“您要一个人探山,您倒不必,那普莲不跟你动手。他手下的偏寨主太多,您也打不出山去,跟您来个车轮战,您也得甘拜下风。”丁银龙说:“依你之见呢。”何玉说:“兄长,此时当着我哥哥,现在有李翠、云龙、宋锦、赵庭,您要依着我的主意您就去,要是一个人探山您就不用去。”丁银龙说:“我就依你之见。”何凯说:“咱们要到了山寨里面,我要是瞧出破绽来,冲你一摆手,咱们就走。”丁银龙说:“就是吧。”说完,便将夜行衣包兵刃等拿好。何凯也将水衣水靠,及金背砍山刀带好。弟兄二人往外行走,那李翠、云龙、宋锦、赵庭,往出相送。宋锦道:“大哥,您可千万千万的要把火压住了,事事全听我二哥的。”店里伙计到外面开门,弟兄二人出店。出了东村口,一直奔东南,来到了屯龙口两边山。路南有片松林,二人到了林中,稍微站着怔一怔。何凯说:“大哥您看,如今这比您让山寨之时,管保大小相同吧。您让山寨的时候,有这道群墙吗?这墙行高就低,墙头之上全有檐坡陇砖,暗藏毒药刀。墙里头有卷网滚网,下有翻板弩箭坑。您先随我来吧。”他二人随着大墙往南走来,赵走墙越矮,直来到南边,再往东拐,直到了平川之路。何凯说道:“大哥您可别看那小道很平坦的,其实那边全有卧刀离刀。不懂消息的人,蹬上就废了双腿。”配银龙一听,不由暗暗想道:“嗳呀,果然坚固了。这样工程可就不小哇。”何凯又说:“您看这里就有道护山壕,南岸至北岸,足有五六丈宽,白浪翻滚,水中有搅轮刀墙三道。咱们哥俩个怎么能过去呀?”丁银龙说:“我会打西川的哨子。”说话之际,用手一捏嘴,哨子一响,由西北角上,冲出一双小船来。那船来到河当中,丁银龙一看这个水手年约三十上下,一身蓝布的水衣水靠,青油绸子抄包煞腰,面皮微黄,细眉毛圆眼睛,小鼻子小嘴,一对小元宝耳朵,光头未戴帽,高挽发鬈。遂问道:“水手你贵姓啊?”水手说:“我姓李,名叫李四。人送匪号,我叫翻江海狗。”丁银龙说:“你把船冲一冲,我二人好过去。”水手忙问道:“您二位贵姓?”丁银龙说:“我姓丁名唤银龙,人称神偷小毛遂。”水手说:“哪里人氏。”丁银龙说:“我住家在青州府阴县东门外,丁家寨,左十二门第八门的。”水手说:“那一位呢?”何凯说:“我姓何名凯,人称逆水豹子,住西北角下何家口,我排行在二。你将船冲到了岸,我二人好上船。”水手说:“我家寨主有话,私往里渡人,拿我家满门家眷。您二位先在此等候,小人我往里给您回禀一声。”说完他划船到了里岸,上山坡往里去了。到了大厅,单腿打千,说声:“报,外边有丁银龙、向凯前来拜访。”普莲说:“列位随我来。”大家人等,出大厅下山,来到了北岸。他令大家在北岸等候,他一人上船。水手将船冲到南岸,忙弃舟登岸,身搭一躬,口中说道:“兄长来了,小弟这厢有礼。”丁银龙忙过来用手相搀,弟兄二人及何凯,一齐上船。
水手划船到了北岸,大家人等,如同众星捧月似的,来到了大厅之上,分宾主落了坐。普莲说:“哪一阵香风,将兄长刮到小小的屯龙口打虎滩?”丁银龙说:“贤弟你若是问我,我是无事不来。”普莲说:“兄长,您所为甚么事呢?”丁银龙道:“我问贤弟,你夜入都京,在八主贤王府盗来闹龙宝铠,但不知你为甚么盗铠呢?”普莲说:“我就为江南蛮子赵庭,他在碑上爬着,口出大言,辱骂莲花党,我斗的就是他人。”丁银龙道:“你就为此盗铠吗?那王爷可把李翠云龙的满门家眷全拿下南牢。兄弟,你先把那宝铠交给我,我拿回叫李翠、云龙二人送回都京,先把他满门家眷换了出来,那李翠云龙跟你没仇没恨啦。”普莲说:“那可不能给您。我若将宝铠给您,有不我不去盗好不好呢。兄长您跟江南赵也是交友,跟我普莲,也是交友。这交友之道,一盆凉水您可往平里端。您可不要打哭了一个,哄笑了一个。您若要铠也成,必须叫宋大等弟兄八个人,一捧左云鹏的转牌,来到我外岸双膝跪倒,高声朗诵,叫我普大太爷三声,我将宝铠,双手奉献。”丁银龙一听。气往上撞,伸手推簧亮刀,跳出厅外,点名叫:“普莲出来,分个强存弱死,真在假亡。”普莲也连忙从兵器架子上,抄起一口雁翎刀,来到当场,是哈哈大笑。丁银龙将刀一轧,披手一晃,刀往里走,普莲是缩颈藏头。丁银龙的刀一空,忙一裹腕子往外一撕刀,名为凤凰单展翅,普莲往下一低头,丁银龙刀往下就劈,普莲忙蹿出圈外。何凯一看这形踪,不好,那普莲面挂气容。他又一看那贼人,全都手扶刀把。何凯忙向他拍手,暗示不叫他动手。口中说:“大哥他近来得了这么一个病症。”普莲忙一看,那丁银龙两支眼直啦。普莲赶紧上前,右手持刀披在左肋下,他才定睛观看。丁银龙抱刀一站,气得是颜色更变,浑身立抖,口尊:“何凯,我又得罪那一路的宾朋?”何凯说:“大哥,您又与普莲制气。”普莲一看,忙上前单腿打阡,口尊:“兄长,小弟普莲多有得罪。”丁银龙说:“贤弟,说那里话来,你恕过愚兄年迈。我说话颠三倒四,言语有冲撞之处。”何凯说:“贤弟宝铠阁下是给不给。”普莲说:“我给者不着。”何凯说:“你若是不给,恐怕要招出横祸临身,发来官军,那时我可以给你报信。”普莲说:“二位仁兄,可以不必管我二人之事。您就在何家口,倒看我二人谁胜谁败。”丁银龙一见。自知不成了,这才将刀归入鞘内,弟兄二人转身形往外走。普莲手下的偏副寨主,全都是怒气不息,意欲动武。普莲忙上前相拦,说:“放他二人逃命去吧。”
且说丁何二人来到了山坡之下,就听背后有人喊嚷,何凯往后一瞧,从后来了三支飞叉。二人连忙各自施展铁板桥,方将三支垛过。二人翻身起来,各自亮刀,说道:“对面你是甚么人,你对我们施展金凤未动蝉先觉,暗算无常死不知。”丁银龙往后一瞧,身后并无别人,只有眼前站立一人,身高在九尺开外,细高的身材,月白布头巾,蓝绫条勒帽口,鬓边斜打茨菇叶,迎门一朵白绒球,突突乱颤,月白布贴靠袄,青布护领,绒绳十字绊,蓝丝带煞腰,双结蝴蝶扣,花布裹腿,蓝洒鞋,短衣襟,小打扮。掌中一条五股烈炎叉,左肩头还有三支小飞叉。丁银龙问道:“对面来者,你是何人?”那人说:“我住家在山东青州府北门外,孟家堡,我姓孟,双名天龙,别号人称飞叉手。”丁银龙说:“你可认识神棍将孟景生?”孟天龙说:“那乃是我家主人,焉能不认识?”丁银龙说:“你是领了普莲的命令,还是出於本心,要暗害我二人。”孟天龙道:“我是出我本心。”何凯说:“丁兄长闪在一旁,待小弟过去。”丁银龙说:“贤弟你多多的留神。”孟天龙说:“对面是甚么人?”何凯说:“我住家何家口西北,我姓何名凯,人称逆水豹子。”何凯说话之间,摆刀上前就剁。孟天龙往旁一闪身,刀就砍空啦。他便涮叉一走,前把一栽,后把一抬,往前一支。何凯见杈头到,忙用刀一支杈梁。孟天龙往旁一闪身,忙往下一坐。何凯用刀头往前一递,使了个顺风扫月。孟天龙忙往下一坐腰,早被何凯使了个扁踩,登上他就一溜滚儿。何凯往上一抢步,翻脸一看无人,说声:“你归阴去吧。”往下一落刀,噗哧一声,孟天龙尸头两分。何凯便在死尸身上擦了擦刀上的血迹,将刀归入鞘内。弟兄二人,紧行了几步,来到了里岸。水手一看,从山上来了何凯丁银龙。水手见何凯面带怒气,再往山上一瞧,见那边倒着一个人,尸头两分。水手李四,当时弃舟登岸,往山上跑,大厅报信。何凯见了说:“丁大哥您赶紧随我来。”弟兄二人跳在了船上,何凯赶紧起锚,手执船篙,撑船到岸,两个人下船来,是扬长而去。
暂且不言丁何二人回何家口,且说水手李四,来到了大厅,报告普莲说:“山底下有一个死尸,不知何人。”普莲一听气往上撞带领众人各掌兵刃,追下山来。到了山坡一看。那艘小船已然支在外岸,知道他二人,业已逃命去了。普莲低头观看,抓起首级一看,原来是飞杈手孟天龙,遂说:“来呀,刨坑埋了。”叫李四赶快坐小船过河,将那支小船带了回来。李四划船过去,将那船一齐带了回来,大家是恨恨回山不提。如今再表那何凯丁银龙,弟兄二人,到了山坡以西,正是够奔何家口的一条大道,眼看就到了何家口啦。此时天色已黑,丁银龙道:“二弟你暂且先回店中,那何家口正西,有座侯家村,那里我有一家朋友。会摆走线轮弦,他叫神手大圣侯凤,非请出他来不可。我在店中,跟宋锦等弟兄四人,把
话说满,我要是回到了店中,没要来宝铠,岂不被他们耻笑於我吗?”何凯说:“哥哥您可去去就来呀。”丁银龙说:“我一定去去就回来。”何凯一人回店,那丁银龙走前街,来到了西村口以外。此时四外梆锣齐响,已然定了更啦。往正西一瞧,路南有一大片松林,遂来到了松林里面。长叹一口气,往山东青州府忙送一目,口中说道:“丫头哇,你在我那李贤弟家中,管家老了,今生今世父女不能相逢见面啦。可叹你今年十九岁,我没把你找一安身之处。不想如今我被宾朋所挤,我在松林之中,要悬枝高挂。”说完他是木雕泥塑一般,即将刀抽出。他又一想:我在此地自尽一死,原不足惜。不过知道的那是不用说,要是不知道呢,岂不说我不定做了甚么见不起人的事啦。将刀往肩头一搭,就要自刎人头。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