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东北角上这个院子,张坡上前打门。里面有人问道:“外边何人打门?”张坡说:“是我。”里边便将门开了。张坡一见,里面是北房三间,东西配房,屋中明灯蜡烛。张坡问道:“你叫何名?”僧人说:“我叫普明。”张坡看他身高约有六尺开外,细条身材,面白如玉,穿着一件瓦灰僧袍,散着腰,青布护领。青僧鞋白口,高腰袜子。厉蓝旺道:“普明,你师父哪?”普明说:“我师父与我师哥上经堂教经去啦。”蓝旺道:“前边的哨子响,你听见没吗?”普明说:“我听见啦。”厉蓝旺道:“你听见啦,怎么不出去?”普明说:“别说是你们哨子响,就是庙房塌了,我也不能动身。我师父说过,我若离了此地,叫我师父知道,将我双腿砸折。”厉蓝兴道:“普明,你这院中一定窝藏少妇长女。”普明说:“您找,要有女子,我情愿领罪。和尚庙那里有女子的道理。”蓝兴说:“好!先别叫小子跑了,咱们进去搜找。”当下哥俩便进到屋中,各处一找,并未见有何破绽。蓝兴与石锦龙哥儿俩到了北上房,一看后面有一张大条案,前边有张八仙桌,两边有椅子。到西里间一看,有一张大床,东北角有个立围子,立柜宽大,前面冲南。又到东里间一看,也有一个立柜,有张茶几,左右有小凳。石锦龙道:“二哥,不用上别处找,这个立柜就是破绽了。”说着上前一撩布帘,原来立柜没有腿,当中有一个穿钉。龙锦用脚一跺地,下面咚咚的响,下面是空的。自己急忙了取出如意铁丝,折成匙将锁开了,打开柜门,那柜里有一盏把儿灯。石锦龙说:“二哥,您看这股地道,是不是在这里啦。”厉蓝兴说:“大弟呀,咱们先把僧人二背给他捆上,叫他先下去。恐怕内中有走线轮弦。”石锦龙一听,这才将普明绳缚二背,令他头前引路,向他说道:“凶僧,你不是说这个庙里没有夹带藏掖吗,如今这个地道是作甚么的?我要找出少妇长女,我一定要你的狗命。你师父全都被获啦,你还不说实话,你若说出真情实话,你家大太爷饶你不死,若有半句虚言,我是手起刀落,追去你的性命。”
那普明一闻此言,吓的颜色更变,连忙跪倒说道:“二位达官贵姓高名?”石锦龙通了姓名,普明说:“您要真把我师父拿住了,所为何故呢?”石锦龙就将经过一说,普明道:“我从打七岁进庙里来,直到而今,我今年二十三岁,入庙十六年啦。我跟他学的刀法。”石锦龙说:“你们庙里害了多少人啦?”普明说:“一共不过才害死七条人命,有治土务农的,有为商的,用药酒将他们灌得人事不知,刨深坑埋啦。我师父在庙中发卖五路薰香,勾结莲花党之人,在此作那伤天害理之事。今天您把他拿住了,也是他的报应循环。”锦龙问道:“你家还有何人?”普明道:“不瞒您说,我的父母全被他给害啦。我家住正北那河岔子上边,我姓尹,我们母子过河。来到北处。打算二次重修,给我祖母求神方。不想他们从佛爷桌子上拿了香炉叫我娘看是甚么颜色。我娘便不知道了。后来他将我娘带到后面,向我娘求其好事,我娘不允,僧人一怒,将我娘一刀杀死。那随来的婆儿,倒有几分姿色,他舍身救主,才保住我一条小命。请您见了那婆儿,千万留下她的性命,我是听我那奶娘说了出来,我才知道。”锦龙道:“呕,如此一说,你那乳娘在下面啦。”普明说:“对啦,正在地道之中,您看这不是这北房三间吗,下面也是五间,另外还有东房四间,西房四间,全藏着少妇长女啦。”石锦龙说:“你师父被获遭擒,可是他将你对付了长大成人,难道说,你就一点不答报他吗?”普明说:“达官爷,我并不是被他养大成人。若不是我那奶娘,早死十几年啦。他与我有杀父之仇,我恨不能亲手杀了他,好与我那父母报仇。我听奶娘说,我外祖母家,有舅父英名不小,他姓张,名叫张锦川,人称双刀镇边北。我娘死的时候,我舅父不知,倘若知道,那也就早把这个庙给灭啦。”石锦龙说:“不错,有这么一个人。你的乳名叫甚么呀?”普明说:“我小名叫全哥。”锦龙说:“好你带我下去,解救她去。”说到此处,那厉蓝兴将门紧闭,他在屋中守候,又告诉石锦龙多多的留神。石锦龙道:“料也无妨,待我下去。”说完他就下去了。
普明在前,到了下面一看,下面屋中有布帘。那普明说道:“你们大家还不快出来与侠客爷磕头,人家来救你们来了。”石锦龙说:“普明,你将她们的绑绳解开。”普明答应,便将那妇人跟那姑娘绑绳解开啦。锦龙一看,那少妇是金针刺目,姑娘是自毁花容,少妇瞎了一双眼睛,姑娘满脸血道子。普明说:“你二人快与侠客爷磕头吧。”他姑嫂二人一闻此言,连忙双膝跪倒,说:“侠客爷,您搭救我们二人出龙潭虎穴,我们二人感激非浅。”锦龙说:“妇人你住家在何处?”那妇人说:“我住家住在电家庄。”锦龙说:“你家住电家庄,姓甚么呢?家中还有何人?”少妇说:“我姓电,我丈夫名叫电山。我还有个兄弟,名叫电海,在电二员外宅中当仆人。”石锦龙道:“你丈夫作何生理?”妇人说:“他与人赶车。”锦龙说:“这个姑娘,你可认识?”妇人说:“我认识,她是我妹妹,名叫电翠蓉。”石锦龙说:“你二人为甚么来到这里呢?”妇人说:“我住娘家来啦,是她跟我回来,在半道上看见一个疯和尚,拿着一根绒绳,一头拴着黄布口袋就扔到我们身上。我闻见一股清香扑鼻,心里就胡涂啦,再看两旁是水,后边有一个老虎追我们。前边有个疯和尚,我只可追他。后来明白过来已然到了此地。侠客爷不瞒您说,那凶僧向我求那云雨之情。”石锦龙说:“甚么人刺瞎你的左目?”妇人说:“我自行扎瞎,因为我问他们那里长得好,他说我的两支眼睛好,因此我金针刺目,我妹妹是自毁花容。要依着那僧人就把我们姑嫂杀了,后来有一个缺耳朵的僧人,他说暂时留她们性命。容等得着一个好看的,再把她们除治。”锦龙问道:“此处还有何人?”普明说:“还有那个奶娘。”说着进去便把他奶娘叫了出来。锦龙一看,她面敷红粉,花枝招展,满头珠翠,可是面带愁容。众人见那妇人出来了。遂说:“侠客爷,您可别留下他性命,他净给僧人出主意。”石锦龙问道:“他与僧人出甚么主意?”电翠容道:“老达官,这个刁妇,她说的是叫那没耳朵的和尚,暴打我一顿。”锦龙说:“普明里面真没有甚么吗?”说着自己到里面看了一遍,果然甚么也没有啦,这才他们一齐出了地道到上面。
此时天光已然快亮了。石锦龙在东跨院吹哨子响,将弟兄好唤来。那前说的厉蓝旺说道:“三位兄长,您在此看守凶僧,待我去到东北角上看看去,不知有么事故?”徐国桢三人说:“你去吧。”蓝旺这才飞身上了东墙,来至北一个院内,大声问道:“二弟可是你哨子响啦?”锦龙说:“不错,正是我的哨子响,这里有一个妇人留他不留?还有庙中一个僧人,留他不留呢?”厉蓝旺一听此话来到切近,问道:“普明,你与何人学得武艺?”普明说:“跟我师父所学。”厉蓝旺道:“恐怕你难得活命。出去再找一处也不能做好,你莫若早托生去吧。”说到此处,手起刀落,“哧”的一声,就将普明杀死啦。蓝兴看他兄长,不肯再杀那刁妇,遂说道:“兄长啊,这样的刁妇利口能言,要她也不做好事。你也归阴去吧。”说完“噗哧”一刀,也将她杀死。蓝旺问道:“谁叫姜三?”旁边有一人答言说道:“达官爷,小人我叫姜三。”蓝旺说:“你与庙中作饭。僧人吃斋,可是你一人所做?”姜三说:“不错,是我所做。”蓝旺说:“那么我二弟电真,住在这里,全是你侍候吗?”姜三说:“达官爷,他老人家每日两餐酒菜,全是我做。每一餐饭,赏我纹银十两,二员外真是慷慨大道,仗义疏财。”蓝旺道:“那么酒菜之中下药,可是你一人所为?”姜三说:“实在不知。那是他一人所为,因为他有一把转心壶,能藏药酒。我若知道他有害二员外之心,我能舍出死命,也得保护二员外。我若帮助害人,那我成甚么人啦!”厉蓝旺说:“好!那么你快出去,雇一辆花车来,还有两辆敞车,快来应用。”姜三答应,便出去了。少时来,先叫金氏姑嫂上了花车。
蓝旺便带人围着庙绕了一个湾儿,这才叫齐了电家庄的人,一齐到了后角门,往东命人往下刨。少时刨了出来,用大车将电真尸骨盛好,又从花盆下面,拿出人头,一齐收好。将庙中财产,归三老拿走。蓝旺点齐了他们这四十二个人,说道:“你们这些人,一同随我到电家看看去,每人每天我给二两银子,叫你们看一看凶僧的收缘结果。我看莲花党的恶淫贼,那一个敢来找我弟兄?”说完他们弟兄又在各处搜查一遍,不见有人,这才叫手下人等,将家具也一齐抄上了大车。诸事已毕,厉蓝旺说:“三位兄长,您众位先将我二弟尸骨以及东西,送回电家庄。待我将他姑嫂,送回金家庄。”徐国桢等答应,说“你去吧。”蓝旺说:“锦龙大弟可得在此等我,我去金家堡,少时即回。”说完看他们走后,这才告别了石锦龙。他送着花车,来到金家堡,找着了连家镖店,面见连茂通。茂通说道:“大弟,你来到此地,人全预备齐了吗?”厉蓝旺说:“仁兄,我那侄男他可在家?”茂通道:“他没在家。”他弟兄正在柜房讲话,来了石锦龙与连发。
书中暗表:原来锦龙在庙中正等着哪,后面火起,少时连发来到前面,双膝跪倒,说道:“义父老大人在上,孩儿连发给你老人家叩头。”石锦龙连忙问道:“连发你来此何事?”连发说:“老人家虽然说你年迈,走道赛腿,是孩儿我在您背后,我没敢答言。”锦龙用手相搀,心中暗暗佩服,真是能人背后有能人。连发说道:“义父哇,这座庙不能给他们留着,将来是个祸,因此我给点啦。”石锦龙说:“是呀,那咱们爷儿两个快走吧。”说完他二人出庙。那庙也就俗火借天光,立时烧了个片瓦无存。他们来到金家堡连记老店,到了柜房与厉蓝旺相见。蓝旺问道:“大弟你怎么回来啦?”锦龙说:“兄长,那庙不可留,已然被连发给引着了。再留那庙难免的还招那凶僧恶道,为人民之害。莫若将庙烧了,也可以给这一方人除去了祸害,免得那少妇长女为他人所害。”
茂通忙命人预备酒宴,少时送了上来,大家分宾主落座,同桌饮酒,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茂通问道:“如今电二员外之仇已报,那你怎么还是面带愁容,是何道理呢?”蓝旺说:“兄长,我交友不到。”茂通说:“这交友二字可深多啦。你已然给仇报啦,还有甚么愁的呢?”蓝旺说:“只因那恶淫贼普月,未能将他拿获,又将朱缨刀拐走。我恐怕以后,我在电家庄住着,有个大意之时,可就有大凶大险。”石锦龙道:“大哥,我也不是说句狂话。咱们弟兄久在一处,借他一点胆子,他也不敢前来。”连发也说道:“叔父您休要如此的小心,那普月一走决不敢再回来。我听说你的刀法好,我打算借着电龙的机会,跟你学些刀法,将来我再会个几手儿,岂不是您的膀臂吗?”蓝旺说:“可以,那么连仁兄,他随我去,您可放心吗?”茂通说:“大弟说那里话来。您带走,我焉有不放心之理,请你尽管带去。”旁边石锦龙说道:“如此甚好。那我作个保人,连发拜在厉大哥门下,作个徒弟吧。”茂通笑道:“这样办更好了。连发还不上前见过你师父。”连发当时上前叩头,行过师徒之礼。厉蓝旺道:“衮州府你可认识?”连发说:“如走平道,您说吧有甚么事。”蓝旺说:“找那绘画的画匠十名,叫他们带着应用的东西物件。你买三匹白布,再买那五色的颜色,一齐拿到电家庄东村头家庙。”连发说:“师父您有何用呢?”蓝旺说:“你去买去吧,我另有用意。”连发连连答应。厉石二人这才告辞,回了电家庄。那连发前去衮州府,找好了画匠十名,他又买好了布疋以及五色颜色,一齐往电家庄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