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9月16日下午1时30分,美联储理事会成员召开利率问题的讨论会。美联储主席伯南克突然抓起话筒宣布,美联储愿意对AIG施救,向AIG发放850亿美元的过渡性贷款,但需要得到理事会批准。那一刻,全体成员都震惊了。
2个小时后的3时30分,财长保尔森和美联储主席伯南克向总统布什通报了情况。布什很高兴,自己从当上美国总统之后,一直忙着为石油商人们到处打仗,国内的经济搞得是一团糟,共和党在2008年的总统竞选中老是遭到民主党人的攻击,这一次保尔森干得漂亮。
小布什立即表态支持美联储宣布的这项决议,并在美联储理事会的决议上进行了批复。为了宣扬白宫拯救华尔街,拯救美国经济的决心,给民主党人瞧瞧,共和党人在关键时刻是很有头脑很有魄力的。当天下午,白宫发表声明:“总统支持美联储宣布的这项决议。这些举措将有利于保证金融市场的稳定,防止更大的经济危害。”
当天下午4时,刚从小布什办公室出来的保尔森跟伯南克分别致电盖特纳,3个人都认可了即将宣布的AIG拯救方案。
维尔伦斯坦德相当兴奋,很快一份3页纸的救助方案就送到了。AIG将以相当于11.4%的超高实际利率获得美联储850亿美元贷款,美联储将获得AIG将近79.9%的股权。
4时50分,维尔伦斯坦德刚看完3页纸,电话就响起来了,是盖特纳打来的。盖特纳略带警告口吻,说这是AIG能得到的唯一救助方案,没有讨价还价的任何可能。美联储的救助还有一个附加条件,那就是美联储有权撤换AIG高级管理层,维尔伦斯坦德必须滚蛋。
盖特纳电话刚刚挂断,保尔森的电话就进来了,他简单地说了一下拯救AIG的积极作用,重点又转到了维尔伦斯坦德从AIG滚蛋这个话题上来。
10分钟后,维尔伦斯坦德非常痛苦地召开了AIG董事会,议题只有一个,那就是权衡获得美联储总额850亿美元紧急贷款与放弃控制权的利弊。3个小时的会议在痛苦中进行,留给AIG的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明天早晨申请破产,要么今天晚上接受美联储的方案。
2008年9月16日傍晚7时50分,维尔伦斯坦德拨通了伯南克的电话,泪流满面地表示接受美联储方案。
现在,只需要美国国会的支持了。
变数转瞬之间。
保尔森秘密调集了高盛智囊,在财政部大楼启动最后的杀手锏,这是一项高度机密的计划,必须掌握在高盛人的手上,否则财政部跟美联储的交易也就枉费心机了。
2008年9月16日晚,在通往美国国会山的路上,美联储主席伯南克跟保尔森心事重重。
保尔森手上攥着薄薄的3页拯救方案,850亿美元不是一笔小数目,之前自己反复站出来告诫华尔街的大腕们,财政部是不会动用纳税人的钱去救他们的,今天,就在几个小时之内,保尔森自己颠覆了自己的话,不用想就知道国会现场是什么样。
在小布什签署850亿美元拯救计划的时候,保尔森还了解到一个重要情况,那位参加总统竞选失败的康涅狄格州民主党参议员、美国参议院银行委员会主席克里斯托佛·多德(Christopher Dodd) 在房利美跟房地美中到不少好处,在AIG集团更是拿走28万美元的政治献金,这位克里斯托佛·多德总不会在这个时候站出来反对拯救AIG吧?
国会山,克里斯托佛·多德还真没有跳出来反对。
听证会在异常压抑的氛围中展开,咄咄逼人的议员们招招致命,保尔森轰然下跪。现在没有时间了,只能成功。屈辱跟质问后,保尔森大获全胜。
维尔伦斯坦德滚蛋后,高盛的狼子野心彻底表现出来了,迫不及待地要操控AIG。保尔森掌舵高盛时代的老朋友,现在依然是高盛董事、手中持有300万美元的高盛股票的爱德华·李迪(Edward M.Liddy)被任命为AIG的首席执行官,掌握AIG大局。
爱德华·李迪执掌AIG帅印之后的头等大事就是变卖资产还债。
高盛是第一家收到钱的机构,25亿美元的现金抵押,50亿美元的现金,以及大笔的优良资产,共计129亿美元流入到高盛的腰包。事实上,这129亿美元债权资产的市场价值已经不足80亿美元,按照掉期合约,高盛多从AIG拿走了将近50亿美元。
为了高盛余下的66亿美元债权,爱德华·李迪煞费苦心,非常大方地提供了44亿美元的担保。
高盛又一次大获全胜,步步紧逼的连环局让AIG无路可逃。首先通过签订现金抵押合同,将AIG逼向了现金流断裂的深渊,不得不寻求保尔森的解救。为了让一切都更加顺理成章,保尔森两次拒绝AIG的求救,将AIG逼向了重组绝路。然后,高盛亲自上场,将最有可能掌控AIG的竞争对手摩根大通逼走,彻底断绝了AIG求助其他机构的希望。最后的关头,保尔森出手相救,逼迫AIG不得不接受保尔森的任何条件。一切都水到渠成,高盛拿回大笔现金,掌控了AIG,再无危险,成了全球保险老大的隐形掌控者。
5、秘密杀手锏:击碎玻璃计划
华尔街一下子又将目光投向了保尔森,财政部的电话开始响个不停。
2008年9月17日下午,保尔森坐在办公室跟高盛集团的智囊们商量下一步的美国经济出路,电话再次响起来。保尔森本能地接起电话,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是美联储主席伯南克。
伯南克的声音有点无奈的沧桑,美联储现在成了千夫所指的对象,放任雷曼兄弟死去,却拯救了纽约联邦保险监督局管辖下的AIG。华尔街对美联储是相当的失望,投资者纷纷撤出货币市场共同基金,890亿美元的资金不玩了,信贷市场也一片风声鹤唳,银行大规模的破产阴影索命般袭来。
该怎么办?拯救还是放弃?
美联储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金库里没有钱了,财政部不得不宣布出售2000亿美元的特别国库券,目的是帮助美联储改善资产负债表。截至2008年9月17日,美联储已经向华尔街的投资银行提供了创纪录的598亿美元贷款,并向商业银行提供了334亿美元。在全球各大央行的联手注资行动中,作为国际老大的美联储还打肿脸充胖子,硬着头皮向全球货币市场注入了1800亿美元资金。
金融危机发生之后,伯南克一直在努力寻找一种完美的拯救的方法,当华尔街的大佬贝尔斯登濒临死亡的时候,伯南克向摩根士丹利提供了200亿美元的贷款,这笔贷款事实上流到了贝尔斯登。遗憾的是,保尔森拒绝同样的方法拯救雷曼兄弟。现在伯南克已经没有别的法子拯救美国的银行了。他悲观地告诉保尔森,美联储已经筋疲力尽,无法再做什么了,财政部是时候向国会寻求资金和实施更大规模救助计划的授权了。
保尔森沉默着听完伯南克的电话,没有给伯南克任何承诺。
伯南克有些失望,保尔森在AIG生死存亡的关头都出手了,现在美联储管辖下的银行遇到困难,保尔森却一言不发。想起16日晚夜闯国会山,伯南克就有点不是滋味。华尔街现在流言四起,保尔森看来真的是忠于自己的老主子高盛集团。
挂断伯南克的电话,保尔森给财政部负责国际事务的助理部长、高盛集团原旧金山分部副总裁,自己的得力干将尼尔·卡什卡利(Neel Kashkari)打了个电话,尼尔·卡什卡利跑步来到保尔森的办公室,保尔森望着精干的尼尔·卡什卡利,一脸严肃地说:是该启动财政部最后的秘密杀手锏“击破玻璃”(Break the Glass)计划了。
第二天一大早,伯南克接到了保尔森的电话,财政部同意了美联储的建议。
一夜之间,保尔森态度发生了180°的转变。在这背后,到底隐藏了什么?
原来老东家高盛也出现了不妙的情况。2006年6月到2007年之间,高盛发行的衍生证券信用等级,在1年的时间里被标准普尔与穆迪共计下调了69次,大规模金融杀伤性武器让所有人的日子都很难过。眼见苗头不对,高盛不断抛空这些债权。到现在高盛亏损38亿元,看来雷曼兄弟的死去威胁太可怕了,就如同一种恶性的流行病毒,已经演变成了可怕的连锁反应。在办公室如坐针毡的保尔森,听到的是不绝于耳的电话声,摩根士丹利、高盛、美联银行、华盛顿互惠银行等大型金融机构的求救电话一个接一个地打了进来。
9月19日晚,保尔森给伯南克电话,希望两人能够一起再去国会山。
再去国会山的路上,伯南克一路沉默。
保尔森手上又攥着3页纸,这可不是AIG的那个拯救方案,而是总金额高达7000亿美元的庞大计划,这也是尼尔·卡什卡利领衔起草的“击碎玻璃”计划,保尔森希望能在这个夜晚将这份救助计划提交到国会。
7000亿美元的救助,仍然只有3页的薄薄的秘密计划书?
伯南克觉得有点不可思议,18日,保尔森、伯南克跟国会的领导人开了一天的闭门会议,商讨新的拯救方案,吵吵嚷嚷中没有结果。会后的保尔森跟白宫的高盛智囊团坐到一起,保尔森这一次看来是有点乱了阵脚,保尔森身边的高声智囊们难道就拿出这么一份救助计划?保尔森之前义正词严不救AIG,现在不但救了AIG,还拿出这么庞大计划,如此简单草率的计划书可以看出保尔森多么急切,背后的压力非常。伯南克担心这份计划书会引发议员们的反感。
保尔森蜷缩在车里,整个身子很困乏,却无法闭上眼睛美美地睡一觉,这一次伯南克跟考克斯都已经到了六神无主的地步,美国的金融市场再不出手相救,就真的完蛋了。保尔森太了解金融市场环环相扣的三个场所:第一个主要进行股票、债务工具以及衍生品交易的资本市场主要吸引了大型独立投资银行;第二主要进行货币产品跟商业票据交易的资金市场,吸引了所有金融机构参与;第三为实体提供中长期贷款的信贷市场主要是商业银行的游戏场所。
次贷危机一来,美国的资本市场遭遇重创,华尔街的投资银行已经有充当炮灰的了,保尔森出手相救AIG试图避免危机病毒传导资金市场,当保尔森接到伯南克电话的时候,已经知道一切都完了,恐慌的投资者纷纷逃离,资金市场借贷利率火箭般上蹿,这个时候银行间短期拆借由于缺乏信任而停滞,美联储不能满足所有的借款需求,那样一来就有银行要倒闭,第三层次,也就是时常认为最安全的信贷市场失灵,实体经济无法融取资金而陷入衰退,美国就真的陷入全面的经济衰退陷阱。
美国财政部、美联储跟美国证监会已经在没有时间拖延了。
保尔森在跟高盛的智囊团们紧急商量之后,智力碰撞,挑灯夜战。白宫财政部智囊团24小时设计,到了19日晚上,好不容易搞出来一个方案,“建议授权财政部购买问题资产(Proposed Treasury Authority to Purchase Troubled Assets)”,财政部从金融机构收购价值7000亿美元的高杠杆问题资产,净化资产负债表,恢复市场对金融机构的信心。
7000亿美元的3页纸可是美国经济的救命纸,这3页纸没有那么多时间跟伯南克、考克斯进一步细细磋商,三人只是碰头沟通了一下。保尔森坚信:政府救助的原则是防止出现系统性崩溃,国会山的那一帮议员会理解财政部的苦衷。保尔森、伯南克跟考克斯三人期待这3页纸能够与代表广泛民众的议员们尽快达成救助共识。
身为共和党阁员的保尔森骨子里是那样的小心谨慎,现在华尔街剩下的机构不多了,如果国会山的议员们刁难,如果财政部拿不到国会的救助授权,那么华尔街硕果仅存的高盛跟摩根士丹利也会在大风暴中倒下。保尔森在提出救助计划的同时,宣布设立500亿美元临时保障基金暂时稳住定资金市场。
终于到了国会山。
伯南克走在最前面,两人敲开了议院的大门。
议员们对美联储动用850亿美元拯救AIG就大为不满,现在财政部抛出这个7000亿美元的计划为华尔街私人老板埋单,实在是火上浇油。议员们非常敬业,克里斯托佛·多德两眼盯着伯南克问:“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拿纳税人的钱为利益集团办事?”
保尔森太清楚克里斯托佛·多德的问话意思了,他这是在暗示伯南克,财政部正在变相通过拯救华尔街,收缩美联储跟证监会的大权。伯南克没有理会克里斯托佛·多德的调唆,他满脸通红,异常激动地说:“如果不这样做,周一美国经济就不存在了。”
那一刻,国会山会议室里死一样的沉寂。噩梦开始了。
克里斯托佛·多德义正词严:“布什政府送来的这个方案是不可接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