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文乾义作品选(诗歌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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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企图

企图是湖和它上面的山峰。

那时候岛上有雾。

门打开着,

想进去而没进。想出来而没出。

门仍打开着。

这似乎隐喻着某个事件,

企图在面前,也在遥远。

有关丁香的印象

多年过去。有几片丁香树/

一直在记忆里摇动,并且发出/

沙沙的响声。每年,严寒还没有/

完全退去,丁香花就开放了/

噢,丁香树/

淡紫色的,粉白色的花瓣/

开在枝头。淡淡的香味儿,略带些/

苦涩,几乎就是人生的暗示。我和它们/

都是这座城市的居民,而它们/

来到这里比我的祖先更早/

噢,丁香树/

有一天,是星期日。一片丁香树/

不见了。在我走熟的街旁/

我停下来。挖沟机轰鸣着/

把它巨大的爪子掘进空地/

那上面散落着深绿色的叶子/

噢,丁香树/

又有一天,我下班走出单位大门/

门两侧,丁香树的尸体倒伏着/

在夕阳里,像一群牺牲的士兵/

据说,它占据了人行道的位置/

噢,丁香树/

后来,从报纸上得知一个不错的消息/

这座城市把丁香花确定为/

市花。但我一直认为这不是真的/

直到现在,也不相信/

噢,丁香树/

印象里,也许只有夹树街上的/

那片丁香树是幸存者,因为那里/

有一群老太太们还活着。其他的/

也许还有几片,但不清楚/

噢,丁香树/

我的一位朋友,住在一个叫丁香园的地方/

我去过几次,却没有闻到丁香花的气息/

其实,那里并没有丁香树,而丁香园/

不过是一个名字而已/

噢,丁香树/

在东京

今年东京是个暖冬。街上/

银杏儿树的叶子,黄得新鲜/

而透明。随着细雨,

它们星星点点地飘落,

让我想起俳句的节奏,

和父亲早年在这里求学的情景。

我第一次到东京是2001年秋夜,

整个城市漂在港湾里。

白色的,黄色的,红色的/

光点,在深蓝色的玻璃上飘移。

而父亲活着的时候,

连一个字也不曾提起。

这次到东京是2004年冬天,

零上15度。我们一共9个人/

熟悉而陌生,好像来自/

九个不同世界。

有个晚上,我在地铁里转了向,

凭着一张房卡,打的,回到住处。

东京的的士也许是全世界

最干净的,但并不便宜。

窗下的街已经没有了行人。

银杏儿树的叶子/

在灯影里一片、一片地飘落。

而樱花,要等到明年/

四月间在大海对面开放。

今天,什么事也不想做

今天什么事也不想做。躺在田野/

把身体摆成一个标准的汉字。

枕着青草的香味儿,还有闷热的风,

闭着眼睛听不远处的玉米地没有动静。

太阳吊在额上,一会儿/

就烤得顶不住。蚊虫也围上来聚餐。

翻身起来,发烫的土灌进鞋里,

刺痛的脚心很过瘾。爬上斜坡/

蹲在路边的大杨树下,汗珠儿/

还是呼呼地往外冒,似乎从来没这么/

轻松和舒服。反正/

今天不想做什么事情。

太阳初升的早晨

出门,太阳正在初升。

它随即就进入云里,像受惊的身体/

躲进内衣。此时有些人/

看不到这个早晨所发生的事情——

街口处,有两辆的士相撞,

围上不少人。旁边一位老人/

把自己摔倒在/

可能是世界上最滑的步道板上。

又一天开始了。

网上有很多新信息,

有些是真的,有些是假的,

有些是半真半假的。

但要核实清楚可能需要很多年。

这一天,我们又被包围在/

阴霾与黑雪里。

这时候我总会想到另外的景象:

公路旁,深绿色森林/

和浅绿色的草地之间/

太阳照耀着一些悠闲的村庄。

冬天,以及后来

冬天停止在冬天。梦继续/

沿着惯性向前滑行。

现在只能靠回忆追回一些零碎印象,

像街上犹豫的路人/

从衣兜儿里掏出几枚被想起的硬币。

为守候这个寒冷时刻,

他们的握手曾被冻僵/

直至初春以后才慢慢松开。

回头看。

多年以前,在火车站等车/

从他的座位前走过一张令人怀疑的脸。

具体时间已经模糊,

但怀疑所形成的影像/

一直没有走远。

从那以后他开始回头看。比如他在/

大街上走,经常回过头看看后面,

是否有一张令人怀疑的脸在注视他,

或者同样令人怀疑的脸/

在注视着别人。但愿没有,

这样会使他的心情放松些,

到后来,也就无所谓放松或不放松,

只剩下回头看的习惯。

第一场雪之后

在北方,第一场雪之后,

这是随季节而来的景象:

树木的头部,悬挂着/

一团一团黑色的物体。

不知是鸟窝儿,还是冬青。

或者有些是鸟窝儿,

有些是冬青。

在这里冬青是一种植物,耐寒。

看着这些物体,天就暗下来。

一些鸟儿已经归巢,

一些鸟儿正在路上。

这个季节,到下午4点钟,

山野里已经听不到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