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后门离开太妃的院子,绕过一个小抱厦就是凝霜院了。风荷一行人在抱厦拐角处被人堵住,是大姑奶奶杭明倩。
大姑奶奶是在杭家过的年,也就不用回门了。她对风荷一直没有好气,每次见面不是冷哼就是热讽,偏她是客人,风荷不想得罪了她招了话柄。
今儿倒是稀奇,大姑奶奶见到风荷之时,脸笑成了一朵花,和气的说道:“老四媳妇是从母妃那里出来吗?这两日你照顾老四也辛苦了,要多休息啊。”
风荷提起戒备心,谨慎地看了一眼前后,亦是笑颜如花:“还是姑奶奶疼惜侄媳妇。怎么不见秀表妹?”
“她呀,可能去寻莹儿耍了吧,都一大把年纪了还这么不稳重,若能有你这一半我也就不需这么操心了。”大姑奶奶十分客气,甚至上来拉风荷的手。
风荷假意去笼发上的簪子,避开了她的手,笑道:“姑奶奶太客气了,我看秀表妹就很好。她与五妹妹那是打小的情分,爱在一处也是寻常的。”
大姑奶奶眼中明显闪过一丝不耐,却强自忍着:“正是这话。方才来得是你娘家大哥和三姑爷吗?他们真是有心了。”
“不正是,我怕祖母那边没有得着消息,想着先去回清楚了。”这个姑奶奶一定有问题,这分明是故意拖延时间呢,她挡着自己回去干嘛,难道是……?其实表妹去探望生病的表哥也没什么了不起的,于情于理都说得过去,何必这样藏着掖着的,显见得是心里有鬼了。依凌秀的脾性,是不会做出这样明显给人留下幌子的事情,定是这姑奶奶自作主张,怕自己回去坏了她好事。
既这样,自己倒也不急,看你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做出什么来,也是时候叫杭四看看他那柔弱可人的表妹的真正面目了。
风荷于是就在半道上,与大姑奶奶拉起了家常,两人聊得很尽兴,其乐融融的模样。风荷要请大姑奶奶去他们院子里坐坐,大姑奶奶说什么都不肯,只说自己坐累了,走动走动最好。
直到有小半个时辰,大姑奶奶觉得很疲倦了,才弃了风荷回去。风荷唇角浮上笑意。
凝霜院里,有喁喁的人语声,透出一股子温馨。
温婆子快步上来问候,气色却有些不大对劲:“少夫人,大半个时辰之前表小姐来看少爷了,正与少爷说话着呢。”
风荷随手摘下小指上的一个宝石戒指递给云碧,云碧笑着扔到温婆子手里:“少夫人赏你的。听说你家艳丫头前儿伤了风,如今可是大好了,回了针线房了?”
温婆子喜笑颜开的接了,袖在怀中,连连应道:“托少夫人的福,都好了。不过针线房的大娘子说这几日府里正没多少活计,就给丫儿多放了几日,让她到了初五再回府里呢。”
“这倒是好。我看了你家艳丫头的活计,真是又鲜亮又细密,都比得上云暮了,哪日也能叫她到我们院里当差就好了,可惜针线房里就少不了她。”风荷已经领了小丫头往里边走,云碧依旧站在院门口与温婆子叙话,丝毫没有跟上去的意思。
温婆子一听,忙道:“少夫人能看上她那是她的福气,便是不能来咱们院里做活,少夫人何时有吩咐了,只管叫她去做。上次云碧姑娘赏她的那件银红小袄儿,她喜欢的什么似的,日日挂在嘴边。”
“这有什么大不了的,我的也多是少夫人赏的,日后得了好的再送与她吧,什么赏不赏的,咱们都是一样。”云碧摆手笑着,又说了几句,才转身匆匆回屋。
温婆子再一次掏摸出戒指来,对着阳光照了照,真是好东西。少夫人是个慈善人,对下人从来不拿脸子,不像有些人,又不是正经主子,就摆起主子的谱来了。方才凌秀进来之时,温婆子上前请安,凌秀却是理都没理,径直走了进去,连身边的丫鬟都没有正眼看她,不过是个守门的婆子。
院子里伺候的小丫头们,不像往日那般见了风荷立即报信,都是静静请了安,风荷点头相许,瞧把你们一个个伶俐的。
云暮几个在大厅里擦拭着摆设器具,风荷略略一数,就知花厅里应该没有自己院子的人伺候在里边,莞尔而笑,都成了人精了。
“表哥,你到底觉得如何?气色怎么这么差呢,你要是哪里不舒服就跟我说,咱们又不是外人?”绵软的语调里带着一丝隐约的哭音,娇娇怯怯的。
杭天曜有些中气不足的声音传了出来:“我已经说了我很好,你不必为我忧心,我又不是第一次被王爷打了,你是早见惯的,怕什么?”似宽慰又似不耐烦。
屋子里响起极低极低的啜泣声,然后好似丫鬟的劝慰声,什么四少爷不知我们小姐昨儿晚上哭了整整一个时辰呢,一整夜没睡好,什么小姐差人回去翻遍了府里所有的药材,将最好的都带了过来,等等。
“胡说什么呢?我何曾哭了,表哥受伤,我做表妹的理应关心,难道还能装着不知道。”话虽如此说,可是屋子里的哭声好似越发大了。
杭天曜满腹郁闷,他这表妹,生得弱些也就罢了,还爱哭,从小就爱粘着自己。自己又不好对她恶言恶语,毕竟是亲戚家的,回头动静大了总是他自己吃亏。他无奈的抚了抚额,温声劝道:“好了,你别哭了。我心里清楚你的好意,只是觉得天气不好,你不该大老远来看我,回头过了病气又怎么办呢?”
凌秀湿漉漉的眼睛猛地一亮,闪过惊喜之情,眼巴巴看着杭天曜问道:“表哥说得是真的吗?果真是为我好,不是厌烦我。表哥是受了伤,哪里会过病气呢。我身体好了许多,才没那么娇弱。”
“虽如此,你也不能大意了。你表嫂不在,去了祖母那里,你会不会觉得无聊,要不要我派人送你过去与她们一同说笑。”求你,快走吧,孤男寡女的算是什么回事,留下的又都不是风荷的丫鬟,她回头撞见没事也当有事。咦,不对啊,风荷撞见就撞见了,不过是表妹来看我的病情,有什么大不了的,我怕什么呢?杭天曜暗暗自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