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公版爝火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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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

高必正入觐,吴贞毓欲籍其力以倾严起恒;言『朝事坏于五虎,主之者起恒也。公入见,请除君侧奸,数言决矣』!必正许之。有为起恒解者,谓必正曰:『五虎攻严公,严公反力救五虎;此长者,奈何为奸』?必正见王,乃力言起恒可任;请手敕邀与俱还。

贞毓因邦傅远驻三水,外无大援,欲排起恒,恐帝不听。闻忠贞营高必正、党守素带兵五千人入观,大喜;于五月十三日倾朝郊迎四十里外,牛酒犒师,郧国大悦。贞毓等极言五虎、起恒之罪:『公但入见,请除君侧奸;不过数语而决,公功在社稷矣』!高颔之。起恒闻其谋,即注籍移舟去;五人皆惴惴待命。到梧之次日,请对水殿;必正意中变,见帝言:『阁臣严起恒宜专委任,金堡等处分过当』!化澄、贞毓等皆大失望。越二日,复召对;李元胤自肇庆至,同对。慈宁皇太后垂帘,帝东向坐;元胤奏事毕,忽伏地请死曰:『金堡等非臣私人,有罪何不处分于端州;必俟到此地处分,是以臣与堡等为党也?向以封疆事急,不敢请罪;今事稍定,请正臣罪』!帝慰勉之曰:『卿极忠孝,朕岂疑卿』!元胤曰:『皇上既不疑臣,何以处四臣之故赐臣敕书,令臣安心办事』?皇太后曰:『卿莫认金堡等是好人!卿如此忠义,他却谤卿谋反』!元胤曰:『说臣谋反,还是本、还是面奏,还是传言』?帝不答。必正曰:『皇上重处堡等,亦是;但许堡等之人看来不如堡等,处堡等之后也不见有胜于堡等之事』!复面质化澄徇私植党;化澄窘急,申诉不能成语,帝为解释之。科臣张孝起、李用楫与御史廖应亨互相纠讦,皇太后语帝:『传谕中书科:以后科道本章,不许封进』!帝曰:『科道是言官,以言为职;若本章不许卦进,是绝言路也。但令有言军国大事,许非时进;其余是非,本章不许擅封可耳』。对罢,帝忽问群臣曰:『金堡毕竟是君子、是小人』?再问,无有对者;遂罢朝。次日,词臣钱秉镫上疏,言『臣昨侍班次,闻皇上再问「金堡为君子、为小人」?恶堡者皆在列,无有对者;则良心难昧、天理难欺,堡之不为小人可知!且堡受刑特重,左腿已折;仅相随一仆,复堕水死。今远戌金齿,以孑然残废之身、〈敝〉〈辟〉于蛮荒绝域之外,去必不到、到亦必死;虽名生之,犹杀之也。伏乞量改近边,以全堡命』!得旨:『改清浪卫』。必正以百金为堡药资,不受;马宝亦自德庆来朝,亲为洗创,堡竟不死。起恒仍留用,化澄亦不求退。

「所知录」云:高必正与戎政侍郎刘远生同乡,召筹之辰,过远生舟饭;湘客为还生之弟,与彭年联舟,强出与见。高厉色责之,意甚不善。而予适至,高询知为词员,揖坐。高固贼帅,然为人聪慧,善谈吐。坐定,向远生言严公过,袖出掌科雷德复疏参起恒二十四大罪,目为严贼;付远生读与听讫,变色曰:『此疏太过。但举朝人皆说此人不好,想应不是好人』。予以知其不喜揭中称贼也。因问曰:『公见过朝中几人』?高曰:『恐见过一半,无人说他好者』!予叹曰:『为要说他不好,故来见公耳。朝班人甚多;若某等不要说他不好,便不来见公矣!且说严公不好者,为其救五虎也』。因指彭年、湘客笑曰:『此两虎现在。去岁此时,五虎攻严公,无所不至;若是别人,趁此下石报仇,亦不为过。严公不害他,反去救他;据公看来,好人乎?是歹人乎』?高悟曰:『君言是也。然如孔夫子,也就没有人参他了』。予曰:『孔夫子专有人参,到齐国被晏子参、到楚国被子西参』;历举伐檀削迹、困陈蔡事。高喜曰:『孔夫子亦有人参』!遂起候对。到班次,先与诸人大辨,尽反前说。远生使人窃听;云『听不清楚,但听讲孔夫子常被人参』。远生笑曰:『语投机矣』!及入对,悉如予言。于是,郊迎诸公大失所望。严公闻之,亦不知局之何以顿翻也。次日,严公移舟平浪,两勋用小舟追及之;予后至,笑曰:『往时萧何追韩信,今见韩信追萧何耶』!高大笑,携手还朝。不数日,再对;对罢,予遂上疏,得旨:『堡改戍』。此疏一出,不惟攻堡者大恨,与堡同难者亦忿忿;问『何以独称堡非小人』也。

广州城守甚急,总兵吴文献以舟师守东、南门,北兵不敢近。张月、李建捷等屡出城战,多有斩获;非时捷闻,行在是以少安。

改戍金堡清浪卫、丁时魁靖州卫。时湖广已为大清所有,赴戍无地。堡具呈瞿留守,留守代为报明;有旨:『就近收管;俟烽烟稍息,即令该地方官转解』。吏科朱士鲲封还前旨。堡作「赴卫遵例说」曰:『堡伏读「大明会典」,如同戍丁时魁所编靖州卫,楚地也;堡所编清浪卫,亦楚地也。自增设贵州省以通云南孔道,始割四卫以益黔地;而卫所官军,仍辖于湖广都司。前府佥解公文既遵典例行湖广都司矣,不知何地是朝廷之湖广、何人是朝廷之湖广都司也!堡与时魁则在此矣。谚曰:「小儿尚未有母」;此典例所不载也。使堡奉典例以往湖广,湖广皆敌;敌惟不奉典例而敢于据我之两京,又欲窥我之两粤也。堡奉典例而往,曰:「我大明之军也,当赴大明之卫」;敌其遵之乎?持帖饮酒登堂而无主人,此典例所不载也。且非独此也,敌不遵我之典例,且欲我遵敌之典例矣!堡自乙酉倡义弃家,今六年矣;当在辰溪,敌折柬招之、堡折柬拒之,其不能如士鲲之迎敌于武、宣也必矣,则必为敌所杀矣!以军罪而得斩罪,非典例也。敌不还我卫地而又戕我卫军,非典例也。敌入中国杀我兵数百万,我未能报;今未常交战争锋,无故而解一卫军赴敌地借敌刀:非典例也。敌杀堡,堡为忠臣:敌不杀堡,堡犹得从梅福、谢翱之流槁于山泽,亦不失为义士。然必不能为朝廷生出一湖广都司,下该卫官取「着伍」回文以销前件;则堡虽为忠臣、义士,亦与例不合也!如何哉?如何哉?然则留守之报明,所以存典例也。堡,罪人也;何敢以此为留守累。惟旦夕恢复,以为堡奉行典例之地。幸而有卫,则庙堂战守之灵也;不幸而无卫,则非堡之罪也。譬之排场者,有生、旦、净、丑而后可也。有之而无戏场,不可也。堡则孤军,犹之独脚色也。官旗,戏班也;卫所地方,戏场也:今无一焉,且不可出戏房也。姑以此,发当事诸公一笑!莫谓六垣无人,又有力争典例如士鲲者』。

六月癸未朔

文安之谒永明王于梧州。安之,夷陵人;天启二年进士。崇祯中,历官祭酒。素敦雅操,淡于宦情;遭国变,绝意用世。福王召为詹事,唐王召为礼部尚书;安之方转侧兵戈间,皆不赴。永明王以瞿式耜荐,与王锡衮并拜东阁大学士;亦不赴。至是,见国势愈危,慨然思起扶之,乃就职。时严起恒为首辅,王化澄、朱天麟次之;起恒让安之而自处其下。

潮州人黄海、周全斌导郑成功入潮州,败大清兵于潮阳。师还,遂入两岛。两岛向为郑彩、郑联所据,成功师抵厦门,联方醉卧万石岩;报至,不得通。诘朝酒醒,出见;成功笑曰:『兄能以一军见假乎』?联未及对,诸执锐者前矣,遽麾军过联舡;兵士皆詟服莫敢动,遂并联军。彩率所部遁于南中。初,成功将至,彩议全军出避,联不从;又不设备,故及。成功既入两岛,军势益张,海寇皆属之。

大清吴三桂兵次田庄,平德逆战,大溃;三桂遂进营于绥德无定河口。将屠榆林,以暴风雷而止;平德窜入葭州。

十九日(辛丑)

陈邦傅嗔高必正不附己,潜遣标将袭其老营;必正请援于桂林留守,留守发滇营总兵刘崇贵等驻柳、庆,遥为声援。帝闻之,急敕邦传,谕以和好。

吏科朱士鲲归省,全家为盗所杀。

建昌孔彻元客蔡观光将起兵南昌,迹露,走鄱阳;为巡卒所执,论死。

秋七月壬子朔

文安侯马吉翔请讨孙可望征江王,使者言非「秦王」不敢复命;大学士文安之、严起恒持不可,兵部侍郎杨鼎和助之,且请却所献白金、玉带。会郧国公高必正入朝,召使者言:『本朝无异姓封王之例。我破京师,逼死先帝;滔天大罪,蒙恩宥赦,亦止公爵。尔张氏窃据一隅,罪固减等,封上公足矣;安敢冀王爵!自今当与我同心报国,洗去贼名;毋欺朝廷孱弱,我两家兵马足相当也』!又致书可望,词严义正;使者唯唯退,议遂寝。

可望所遣使至,疏称于某日接敕封臣秦王、于某日接敕封臣平辽王,莫知所从!绝不及原敕所封及诸臣矫诏事,意在必得「秦」也。于是滇使接踵行在,亦时有贡献。贵州总督兵部尚书范矿、匡国公皮熊交章论胡执恭罪,留守瞿式耜请斩执恭并正陈邦傅主使囗囗。滇使候命日久,马吉翔请于帝,封「澄江」;滇使力陈非「秦」不可,廷议不能决。严起恒、杨鼎和、刘尧珍抗疏力争,钱秉镫语起恒曰:『何不于「秦」上加一字,或「兴秦」、或「定秦」?既不失滇指,要犹是草泽王号耳』。起恒然之。方欲奏闻,而高必正入朝,召滇使至舟次,责以大义;随致书可望峻拒之,乃止。

张孝起与廷臣共排去刘湘客等,遂为其党所疾;高必正尤恶之,怒骂于朝。王为解,乃已。

潘骏观升铨部见朝,尚无官帽,以便服行礼;时有「方巾片片潘双鹤」之口号。未几,夺职。

十七日(戊辰)

晋杜永和爵豫国公,封李元胤弟建捷安肃伯。时广州被围,调浔帅陈邦傅及忠贞帅高必正往援。邦傅故与李元胤有隙,意在修怨;又恨高必正等散处宾、横,屡扰其境,阴令副将姚春登等连结土司袭之。会李来亨等调兵土司,遂相仇杀;必正怒而归。邦傅驻清远、马吉翔驻三水,俱不敢进。帝以永和城守久、连捷力战有功,故晋封。

李元胤守肇庆,忠贞裨将刘国昌与高必正相失。清入肇庆,元胤堵御之,受约束而去;肇庆乃安。

罗成耀逃至肇庆;元胤数其弃城罪,称诏斩之。

鲁王兵部左侍郎王翊破新昌,拔虎山。

八月壬午朔

葭州城破,平德复渡黄河。吴三桂遣将追及之,平德与壮士刘通宇砍杀数十人,被执;不屈,俱死之。

孙可望遣刘文秀自云南出四川,大败武大定兵;长驱至嘉定,大败袁韬兵,擒韬。嘉定陷,韬与大定皆降。巡抚李干德以其父死于献贼也,曰:『吾不可以再辱』!驱家人与其弟御史升德俱赴水死。

可望闻展死,将图蜀,乃为展讼冤,使王自奇将兵由川南进,而别遣刘文秀、白文选渡金沙江出黎州,败王祥于乌江河;取曹勋而袭其后,趋嘉定。时袁、武方拒自奇于川南,撤师远救嘉定;自奇尾其后击之,袁、武大败,悉就擒。干德投水死。

十五日(丙申)

严起恒大书「水殿」二字置一牌坊,送入帝舟;再令群臣上表称贺。

皮熊畏孙可望相逼,遣官李之华通好称盟;可望致书曰:『贵爵坐拥貔貅,战则可以摧坚、守则足资保障。独是不肖有司,罔知国本,征派日烦,民生日蹙。黔中多敌兵出入之途,宁无救灾恤邻之念;而疑不榖为假道长发之举?若黔、若滇,总属朝廷;留守、留兵,无非绸缪粮糗。惟欲与行在声息相通,何有一毫私意于其间!若止以一盟了局为燕雀处堂之计,非不榖所望于君侯也』!

九月壬子朔

大清兵攻舟山,鲁王兵部左侍郎王翊中梗;大清金帅自奉化入、田帅自余姚入,会师大兰山,账房三十余里,游骑四出,以搜伏听者。王翊避入于海;冯京第以病不能行,匿鹤顶山,为其降将所执以献,被害于宁城。

时周瑞、周崔芝楼舡三百余艘分屯温之三盘,以为舟山犄角。亡何,二周有隙,监国使武陵吴明中往解之。明中至三盘,构之益急;瑞遂南依郑彩、崔芝北依阮进。彩与郑成功争中左所,彩大败,泊沙埕;具表请援。崔芝、进既怨瑞,张名振欲结成功欢,反击破彩。

初八日(己未)

刘文秀兵复东,谭弘、谭诣、谭文尽降;李占春、于大海降于大清。

文秀既降三谭,乃遣别将卢名臣下涪州,占春败走;大海在忠州知不能支,引兵出夔入楚,与占春降于大清,文秀遂据蜀。

大清质于大海之母而招之,大海乃归命;改授总兵。

十一日(壬戌)

大清帅马蛟麟袭破恭城、灌阳,曹志建败走。志建自三月屯恭城、灌阳,至是再败。

十八日(己巳)

马进忠败于瓜里,走入武冈山中。

瞿式耜遣孙昌文见帝,陈说粤西民贫食尽、军情曲折甚悉;阁试,授昌文翰林院简讨。

大清兵破全州,永明王开国公赵印选居桂林、卫国公胡一青守榕江,与宁远伯王永祚皆惧不出兵。

焦琏兵久驻平乐,其大榕江一带皆滇营汛守地。北兵再薄全州,滇帅自全退榕江、自榕江退甘棠渡,每退必曰:『焦兵来桂林袭老营也』!初,东阿任子于元辉督兵桂林,有女许嫁永祚。赵印选闻之,强求焉;遂更嫁印选,由是王、赵成衅。印选又与一青争总统,大哄。一青守榕江,从事独劳;印选居城内守老营,惟酒色是耽,心甚不平:故三帅各有私恨。琏兵在平乐,猝呼不至;故北兵破全州,长驱而入严关,莫有堵御者。

孙可望由云南东袭贵州,皮熊走清浪;追执之,夺其兵。

皮、王两镇交败,可望乘虚踰盘江,陷贵阳,入平越;熊兵再战再败,同郭承汾走乌龙江黑司坡,调习将士。以张先璧拥重兵捍蔽于外,不设备。可望乃假道,先璧使冯双礼从间道执熊及承汾,承汾不食死;熊不屈,可望縻系之。黔中院司道官会请都督白文选入黔,可望下教安定之;遂下平越,收其军。令所属文武呈缴滥札,武职加授总制、参游,文职加授监军、督饷,部卿、佥宪概行裁革。

二十四日(乙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