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标式以选精锐、不可专用火器也、宜长短相间、长兵者鎗弓箭是也、短兵者刀矛镋棍是也、叔世人心怯懦、偏重火器、谓可杀贼于百步内外无跳荡搏击之危、非特贼刃难加我身、并贼血亦不待污我衣、何便如之且隐计于百步内外、开若见势头不好、丢弃鎗逃去、贼追不及、又何便如之、兵因火器强、亦因火器弱、诚然诚然、明季偏重火器、而兵益弱、议者欲改其制、而庄烈不允、遂亡于流贼、自夷人犯中国、见其以火器胜我、亦遂因而偏重之、每营刀矛手少、火器手多、刀矛手自大操三跳之外、未有练习者、所练习不过火器而已、然十余日或数月始一操、一操只打三鎗、命中者十不得一、是有偏重之名、究无偏重之实也、以此毫无可恃之技、临阵未见贼、气已馁矣、既开仗、心益惶、手益战矣、于是或装药忘郄下子、或先下子而后装药、或装药下子而忘郄发药、或开放百步外、一二鎗不中、则相与弃鎗反走、又何怪每仗必败乎、昔冉子用矛人齐师、孔子称其义、为其奋勇直前、舍生以合事宜也、乌枝鸣用剑败华氏、谓用少莫如齐致死、齐致死莫如去备、此二事乃兵家之秘、后世得其秘者、岳忠武之背嵬军五百人、本朝岳威信之马兵三十六人、杨昭武长鎗手百人、皆是也、迩来军威不振极矣、总以火器不可当为词、司兵柄者、亟宜变计矣、大约火器手宜四成三成、刀矛手宜六成七成、每日操练、以备战、火器当前、刀矛继之、火器精、可壮刀矛之先声、刀矛精、则火器有恃无恐、精火器之人、尤须并精刀矛、则胆气愈雄、神气愈定、而打放不空、胜已七八矣、又以精悍刀矛冲出、如雨骤至、贼焉得不奔溃哉、故今日标式以火器四三成、刀矛六七成为要
一用兵贵审形势也、委员选兵募练于二府之地、兼可留意地舆、度其险要、酇侯以图志而知阨塞之要、亚夫因赵涉而搜殽黾之盗、自古将帅类然、此行兵之至要也
一多用委员、不如兼用士民也、肉食者鄙、未能远谋、曹刿乡氓、功成长勺、此用士用民之说也、用都游以上、不如用千总以下、智勇困于所溺、仕宦怠于已成、此部游以上之说也、能与士卒比饮食、可得士卒之死力、能耐饥渴奔走、然后能与盗相追逐、此千总以下之说也、鹰之在鞴也、饥则为人用、饱则不为人用、夫中人之性亦若是焉已矣、惟士民武弁、功劳不可淹没、不得以与例不合而舍是、昔王文成之征南赣征粤西、所用皆门下学究书生、功绩甚伟、然死必有、功必有赏、是可法也
一雕剿宜实行保甲团练也、韩子可主征讨之任、然任于此不能分于彼、保甲团练不精不严不切、实认真如一身一家之事、则征讨之事亦穷、投戈而混入寨中、则如人入羊、见羊而不见人、畏我而匿于荒谷幽箐、则如以骥捕鼠于井之际、反不若跛猫矣、滥杀之不可、稍纵之即逝、故必精保甲团练、然后可以收雕剿之功
一保甲团练、须用士用民也、近年保甲团练、人人言之、亦人人行之、然文告徒烦、实政无补、牌籍空设、良莠不分、其交给土司差役、分发各乡者、徒资讹索、尤为浮伪、夫十室之邑、必有忠信、三人同行、厥为我师、一邑之中、岂无二三明白正派之绅士、虚心访之、实心求之、委令下乡、带同册籍、每到一村、先于此村、访彼村之正人才人、有衣食有顶戴、人到村又访前村后村之人、廉得其实、加以委任、官为给札、注名于册、责以保固乡里之义、谕以分别良莠之机、付以防捕救援之法、隆之以礼、尤必须董之以威、虽欲不肩其任、不可得矣、彼乡正团长到城缴簿、一册存官、一册存乡、预嘱家人门丁随时传入、不得稽延、其册中良莠、密加访察、密为记载、不可即为施行、视其言者何如、其所请防补救援事宜、分别可否、立即施行、不使候于城中、其怯懦退诱者、实时斥责、其迂阔不晓事者、反复开导、委曲求全、其公正明白者、侍坐赐茶食、即椎髻之苗、草屩之民、侍立于侧、切实讲求、苟有知大义者、即不必苛以寻常官礼、其下乡委员绅士所带书差、官为给赀、扰及分文者、杖之不赦、如此而后、保甲团练之事、十得三四、然犹不敢谓其已成也、而奈何易言之也
一保甲团练、须官为士民作主也、贾子言治天下至纤至悉、其保团之谓矣、监司以上、大宪可示其教、而势不能理其事、理其事者、其牧令乎、然而才具各有所宜、不必尽能其事、亦不必实行其事、无已、其择州县朴实精明讲求此道者、由大宪札委、或专司其事、或随知府督办、予以赀财、宽以岁月、务求访察至精、奉行至实、或有济乎、然择官专办、或系在省候补、而久劳于外、或本有实缺、而夺其所有、均非俗人所能堪、亦恐室人之交谪、凡委员之督战与办保团者、月给私费百金、便为至厚、酌半亦可、计委员不过数人、委任不过一年、恤其内顾之忧、而彼乃不能纾大宪之忧、忍乎敢乎
一保团缚送之贼、非速审速赏不可也、贼到而不立审、则乡民如重负在身、方以送盗为厉己矣、粗审而不细切、则必不肯速赏、赏迟而民气怠矣、不计功、不谋利、非可责之蚩蚩之民、使其送贼、而在城守候、至于一日二日之久、其愁怨当何如耶、何以劝后、故贵速审、贵速赏
一审盗贵专精也、委员捕获之盗、及乡民捆送之盗、到案即详讯、其案情多寡、行止聚散、一饮一食、至微至陋之处、并其同伙行踪年貌、逐一笔之于书、隔一日再审、三五日又审、其不留意处、其细缕处、一一符合、则盗真矣、凡盗供之狡赖者、无同伙之众、供以指其瑕、且官亦无隙以发其私、故善讯者、不恃刑求、凡被诬而妄认者、受人教诱、许以钱物、彼竟不知钱之不可得怵以乱刑、加以恐喝、凡猾胥教供冒赏往往以此、兵丁亦然、竟有自认不讳、随口妄攀他人、详悉笔之于书、异日再讯、即其直认处、必有自相矛盾之隐可得闲矣、此事惟黔苗受害最多、其愚过人也、故审案贵精、在外委员、将犯供逐一之臬宪、尤须委能干朴实之员、于臬署设局、最为要着辰入酉出、交供呈核、譬如风檐扃试、白卷者少、否则酬应征逐、日复一日、抑且年复一年、案以久而不了、犯以狡而愈疑、故审案贵专
一提解斩杀可便宜也、凡盗就获、除委员格伤格杀外、令其逐一详讯、开列同伙年貌、案犯日期、无论远年近年已报未报、多获少获、概不为罪、以申文露申而实供、则密臬宪、即将正犯就近交地方官押解、从某处至省城止、均系沿途文员亲自派押、递交臬宪复讯后、请令正法、续获再正法、汇至事竣、始入奏、则法网既无窒碍、限期亦属从容、可以实尽心力矣
一经费宜宽筹也、精兵精练、五百人约每人日食一钱、月须一千五百两、加以委员绅士薪水、与夫价差盘药锅帐夫役、又加侦探眼此最要费不可惜、大约用闲谍差探、总须五十人或百人、月费总在三四千金、一年肃清、则四五万两可以足用惟须由大宪简派二人、专司其事、期于核实不欺而已
一委任宜专也、委员如韩子者、腹有诗书、岂至以声色加人、私欲求人、然以卑官办他境之事、非克伐怨欲不行之、地方官不能同心协力、越境攻盗之难、曩固疑之、今日验矣、然使大宪深信无猜、则事必有济、近日人心怯馁、中无所有、即使谣啄播于都会、蜚语传于京师、而明镜在空、流言自止、毅然付余玠以汴帅、委陶鲁以贼、权之所属、威望重焉、不待斩庄贾戮扬干、然后令行禁止也、虎帅以听、谁能犯子、而东里因得志于郑国、非明征欤
以上各条、数之无甚高论、愚陋之识、知无不言、大抵常人之情、当厝火未然、则讳言兵、及赤眉黄巾安史闯献起、则曰此乃天数、非人力所能挽回、然亦思樊崇张角等、果天殛之乎、抑人诛之乎、究是几个有志之人、将狂氛埽尽耳、而谋国者、又动以无财为说、窃念郑畋守凤陇、韦镇川蜀、皆值国步艰难、物力不足之时、而劲敌当前、悉索敝赋、何不闻以匮乏挠大计、又明季国穷、守都城兵至于米薪不继、乃 本朝定鼎之初、天下入版图输租税者仅三分之二、何以用兵数十年、不致告匮、不闻往辽东飞刍挽粟、不闻议推广秀才举人之例、此无他、天下之财本无不足、视其政事何如耳、如蒙采择、天下幸甚、黔中幸甚
附韩州判剿盗匪说
经书何儒不读、用以为文、好丑各殊者、切题与不切题也、古方何医不记、用以疗疾、生死不同者、切症与不切症也、兵法何将不知、用以临敌、胜负各岐者、切时势与不切时势也、方今会匪鸱张、土寇蜂起、粤楚扤捏不安、而黔地恶苗、遂亦欲因风纵火、非速加惩创、祸固不可胜言、非妥为安排、乱又乌知所底、是在即贼与我之时势、熟筹而审处焉耳、苗耐饥渴劳苦、寒暑无所畏避、行止轻便、无行李背负、饭包大可供数日食、上下峻、捷若猿猱、又习用火器从禽逐兽、日以为常、曲左臂架鎗、其发多中、此其所长也、性多疑忌贪利、无阵法、疑则易误以多方、忌则易诳以鬼神巫师、贪则易钓以饵、乌合而无阵法、则易制以节制之师、此其所短也、至我员弁兵练、胆薄技疏、不谙战阵、遇敌则退后、论功则争先、有短而无长、方诸乾隆嘉庆间、已远不相及、何论 国初、然则当此之时、处此之势、将剿苗匪、其何道之从乎、谨就管见胪陈十四条敬陈左右
一明赏罚、有功而不赏、有罪而不罚固非、有功而使无功者受其赏、有罪而使无罪者受其罚、尤非甚、至有功而反受罚、有罪而反受赏、是非颠倒、更不足以服人心、惟赏罚当乎功罪、则赏一人而三军劝、罚一人而三军畏、乃知所趋避焉耳
一谨约信、鼓之而弗前、金之而弗退、呼之而不至、限之而故违、虽韩白孙吴、不能操胜算矣、夫收信之效在临事、而致信之效在平时、平时不轻下令、有令则不更不苟、相期有期则必践、古人千金徙木、三日去原约信、不爽毫厘、三军所以用命也
一勤操练、近今弁兵怯懦、见贼即逃、虽有不逃、亦未闻直前杀贼、此固由志卑气弱、亦自顾无保身杀敌之能、不得不苟且图免耳、则操练安可不勤乎、然尤贵因地制宜也、昔秦再雄铁甲度水、传重庵提重登山、皆度地练兵、所向无敌、今将剿匪于黔省多山之地、我兵技艺行阵、必切多山之地为之、方有实用、荦觕之径难登、故身宜轻也、峦巘之闲多碍、故阵宜疏也、如此则将勇兵强、战胜攻取矣
一简趫捷苗、陟山如履平地、汉人弗若也、一旦相角逐、则彼急我迟、彼暇我忙、优绌分而雄雌判矣、此宜用沙囊之法练习、升高陟远、简其趫捷者、别为一军、或用以邀击、或用以跟追、或用以绕道别出、此剿苗匪之必不可少者
一选员弁、一将岂能独理、则协理之文员武弁、在所必需、虽然软熟者不可用、谄谀者不可用、胸无实际、大言欺人者、更不可用、选其反乎此者、则庶乎其近焉已
一择土民、官来自远、于苗境之山川风土、未克周知、岂若土民之生于斯、长于此哉、此宜择其有才能而心地可靠者、不分汉夷、使之效力军前、以供指臂之用
一严保团、保甲团练、最为守御之规、近年大宪已三令五申、特患奉行不力耳、严以督之、未行者咸能遵依、已行者益加振作、村村自守、不独难于裹胁从贼者稀、抑且困于糗粮呼庚者众、能各出乡兵、随处截杀、其有裨于剿匪、更为何如哉
一精间谍、善用兵者、凡敌境之险夷、敌众之多寡、敌意之趋避、敌党之离合、敌将之性情嗜好、莫不灼知、故能批却导、应手而解、然而甚难、其人也、必其沈密勇敢、又有妻拏之系、然后予以厚赀、俾混入贼中、以察悉其纤微、若能不用汉而用苗、不用民而用贼、则言语相通、气类相投、更为得力耳
一务分攻、苗性迟疑不、我分兵以乱其耳目、则方寸益淆、苗性专一不歧、我分兵以致其纷纭、则气力必懈、至于力不能支、或且溃围、四处集散、亡以再肆狂氛、又当空阙一方、层层密伏、使之聚而歼也
一防伏、自来苗匪跳梁、其兵法有二、埋伏与夤夜斫营、而已、我军行走、宜翼以搜伏之军、战胜追逐、宜用戚南塘防伏之法、至每夜伏路与瞭望者尤宜加意
一勿妄杀、为贼者诛、余人不问、若波及无辜、甚或欲绝其种类、则奸人得以煽动、必至蔓延
一勿轻抚、人心思乱已久、加以迩来粤楚不靖、更思效尤、其真正为贼者、未至十分穷蹙、而遽抚之以博好生之名、且或以为易了之计、则祸心未死、转瞬复张、此宜痛剿靡遗、方足杜萌芽而昭鉴戒
一急捕亡、剿办得手之余、其著名恶匪、必有漏网逃匿者、倘以党羽既散、了然无复可虞、窃恐不数月闲、又将招集其徒、再图举事、此宜迅速搜穷、罪人斯得、而后不虑其复然也
一缓散兵、兵事费用浩繁、早散一日、则省俭一日、所以一得胜仗、便思抽撤、贼势将次乎靖、便思全撤、后来之熄而复炽、军需益不赀、未之计也、试思一篑未成、乃不肯及时竣工、致令全山颓圯、再思平地为之、果孰逸孰劳、孰省孰费乎、此其宜于缓撤也审矣
此十四条、自严保团以上从己作事、自精闲谍以下从彼着想、皆切时势以筹之者也、而操练闲谍二条、尤为紧要、诚能不中沮于事机、不旁挠于议、精心果力、彻始彻终、于剿办苗匪何有哉
复多都统书
胡林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