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沐听了闷声道:“玉儿还小呢,哪里就要学这些,没得让她心里不高兴。”
水清笑着拍拍水沐的肩头,轻道:“我看玉儿是个极聪慧的,她那几个丫头又有本事又极忠心,放心吧,玉儿吃不了亏的。”见水沐仍是闷闷的,水清笑道:“从来也不见你这般着急,到底是关心则乱,走吧,大哥陪你去找云姨。”这二人口中的云姨名叫云初,亦是与皇家极有渊源之人。
北静王府后园里有一座小小的庵堂,水清水沐兄弟来了这里亦不敢高声,只低低在庵堂外道:“水清(沐)求见云姨。”
门吱吖一声开了,一个形容清瘦的中年道装女子手扶着门,淡淡问道:“你们兄弟找我何事?”
水清水沐躬身打着千儿道:“给云姨请安。”
云初微微点头道:“你们素来也不打扰我的清静,今日必是有什么要事,进来说吧。”
水沐急急的说了,云初听说是贾敏的女儿,便道:“既是敏姐姐的女儿,我便很应该走上这一趟。”
贾府之中,宝玉中午在薛姨妈处吃了酒,吃得半醉方回来。给贾母请了安,宝玉便要去寻黛玉,贾母忙拦了他,只道黛玉正歇着,让他不要去搅了黛玉的清静,讨不自在。
宝玉钻到贾母怀中,扭着身子道:“好老祖宗,我不去闹林妹妹,只是静静坐着。林妹妹神仙似的,玉儿才舍不得去闹她呢。”
贾母只搂着宝玉道:“玉儿,你可是真喜欢你林妹妹?”
宝玉自然是捣椎似的点头,只攀着贾母的脖子道:“好老祖宗,让林妹妹一辈子住在咱们家,一直陪着玉儿才好呢。”
贾母喜得笑逐颜开,一连声的叫好。宝玉在贾母这里玩了一会儿,心里终是想去找黛玉,便说自己累了要歇着,哄得贾母忙让袭人等丫环好生伺候着,并没想到宝玉还是要去找黛玉。
碧纱橱内,紫叶正在检视周瑞家的送来的人参养荣丸,越看眉头皱得越紧。这王夫人好毒,竟然生出这种法子来害姑娘。若不是她医术精深,只怕还查不出问题来。那人参养荣丸确也是用了极上好的药材,只是合药用的蜜却不是寻常的白蜜,竟然是罂粟花蜜。如若不是她查的仔细,险些儿就查不出来。倘是吃了这种加了料的人参养荣丸,必会上瘾,日子久了,就能让姑娘身体日见衰弱,不知不觉便丢了性命,。
黛玉见紫叶神色忿忿,浅浅问道:“可是这药有问题?”她的眉间并无一丝的惊异。黛玉最是敏锐之人,早就觉察出王氏对她有极浓的恨意,她若下药来害自己,也是再正常不过的。
紫叶点点头,轻声道:“好狠的心,姑娘也不曾碍着她们什么事,竟然用如此手段来害姑娘。姑娘,咱们不可轻饶了她们。”
黛玉眉间笼上一层忧郁,轻道:“原我还念着是外祖母家,如今她们既要害我,毫无情份可言,那我也很不必留在这里让她们害。原就不想住在这里,偏外祖母强留,只不过不想伤了她的心,可也不能用我的性命来孝顺她,以后也如娘亲一般,逢年过节的多送些东西与外祖母也就是了。”
春纤听到药有问题,恼得跳起来道:“真真是黑心烂肝的,姑娘碍着她们什么,偏下这样的毒手,姑娘,咱们可不能轻饶了她们,必要好好讨个说法才是。”
黛玉浅浅笑道:“如何讨说法,也不曾人赃并获,随意找个人顶罪,我们又能说什么,外祖母自是要维护贾家的脸面,就算是心里生气,也是要偏着二太太的。”
紫叶听了这话,却道:“姑娘放心,这药她们必是要再制的,只命人盯紧了,必能人赃并获,看这府里还有什么话说。”
黛玉浅浅笑了,轻道:“我却不爱理这些事情。有紫叶姐姐在,我也不怕她们来害我,反正也害不成的。咱们今天就家去,以后再不爱来的。”
雪霏皱眉说道:“只怕老太太又不放咱们走。她偏拿着一个孝字来压姑娘。”
黛玉笑道:“外祖母自是不放,只是有了这药,她不放也得放。”说着又对紫叶道:“紫叶姐姐,把这药分出一半装好了,我自有话与外祖母说。”
正说着话,便听宝玉在外面对紫鹃囔道:“你放我进去,我要见林妹妹。”
紫鹃把住门,不许宝玉进,口中却柔柔道:“二爷,姑娘昨晚走了困,如今正歇着,二爷素来最是怜惜女儿家,如何偏来闹我们姑娘。”
宝玉因吃了酒,这会儿酒劲上来,只觉得心里心烧一般,只想去亲近那神仙似的林妹妹。只一把推开紫鹃,大步跨进碧纱橱内,口中囔道:“林妹妹,我来陪你啦。”
黛玉面色一沉,怒道:“柳依,把宝二爷请出去。”
柳依高兴的应了一声,她早请看着这个凤凰蛋儿似的宝玉不顺眼了,若不是黛玉拘着,只怕宝玉儿会儿早就被她好好收拾了一通。
柳依上前一步,刚好挡住宝玉的去路,指风一扫,宝玉脚下一软,一个倒仰向后摔了出去,所幸碧纱橱里铺着极厚的波斯长毛毯子,宝玉脑袋上才不曾摔出个大包来。
只是这一下跌的也不轻,宝玉吃疼,坐在地上又哭又囔,叫道:“疼死我啦。”
黛玉见宝玉跌得四脚朝天,样子极其好笑,忍不住抿嘴一笑,轻道:“表哥想是吃醉了,走路都走不稳,紫鹃,还不请表哥的丫环们来接了表哥回去好生伺候着。“
宝玉见黛玉浅笑,白玉般的脸上现出一点粉红,比平日里竟多了一份娇媚,那里还肯离开,涎着脸爬起来便要往黛玉身边凑。柳依又是指风一扫,宝玉腿一软便又跌坐在地上。刚巧紫鹃把袭人叫了来,袭人一见宝玉跌倒,立刻夸张的叫道:“哎呀我的二爷,你怎么就摔着了,可是摔伤了没有,这地上凉,可别冰着……”
袭人上前小心翼翼扶起宝玉,宝玉犹叫道:“袭人,扶我到林妹妹那里去。”袭人知道王夫人极不喜黛玉,况她也有私心,便道:“二爷,你吃醉了,快回去歇着,回头着了风又要囔头疼。”说着也不管宝玉的意愿,一阵风似的将宝玉扶了走。
柳依等宝玉走了,方捂着肚子笑道:“还真是够傻的,这样摔都摔不醒他。”
黛玉笑笑,让雪雁带着人将自己的东西一一收拾着,她自己带了紫叶和柳依两个人出了碧纱橱,往贾母房中去。
贾母见黛玉来了,自是满脸带笑,慈爱的说道:“玉儿,可歇好了?”
黛玉浅浅笑着,拿过那盒人参养荣丸道:“外祖母,这是二舅母送给玉儿的人参养荣丸,说是用极好的山参所制。”
贾母点点头道:“你二舅母也是有心的,她看着你身子弱,自是要多照顾你一些,这原也是应当的。”
黛玉轻轻道:“正是呢,二舅母要管家,原是极忙的,怎可为了黛玉之事给二舅母多添麻烦。这次烦二舅母配了药,已是不敢当了,日后万不可让二舅母如此费心。”
贾母笑着道:“玉儿说这话就见外了,这里是你的家,你二舅母照看你也就应当应份的。”
黛玉的手压在那盒子人参养荣丸上,轻声道:“可是黛玉不敢当,让二舅母如此费心,黛玉很不安,也不敢再住下去,爹爹送黛玉来京,原是让黛玉守制读书,尽人女之职,黛玉不敢不遵父命,就在这儿向外祖辞行,这就要家去了。”
贾母一楞,眼神落到那盒人参养荣丸上,目光陡然一跳,转瞬便换了哀伤的表情,哀哀道:“玉儿,你就是不愿多陪陪外祖母么?”
黛玉正要说话,便听凤姐急匆匆的走进来,对贾母道:“老祖宗,奉国夫人过府拜访。”
“奉国夫人?”贾母心里咯噔一下,荣宁两府与奉国夫人皆未曾有过往来,如今她蓦然至此,所为何事?只是这会儿已经没时间去细想这些,贾母只得急忙说道:“快迎!”
贾母带着刑王夫人凤姐亲自迎至中门,只见一个眉目极冷神情寒俊的缁衣女子站在门前,两个一模一样的小尼姑随侍左右。
奉国夫人一向深居简出,除过贾母早年间曾见过她一面,其他贾府之人都不识得她。见只是个寻常的缁衣女子,也无鸾驾仆从相随,刑王等人心中不免有了几分轻忽,心中将这奉国夫人看低许多。
贾母上前拜道:“老身贾史氏率阖府女眷拜见奉国夫人。”贾母只是三品的诰命,而奉国夫人是正一品的身份,贾母对她理当大礼参拜。奉国夫人云初只是淡淡道一句:“贾太夫人不必多礼。”便一句也不再多说。
一众人将奉国夫人迎至中堂,贾母侧身坐在下方相陪,因听说过这奉国夫人最不喜与人客套,便直接笑着问道:“不知夫人光临寒舍所为何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