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皇上可还常来么?”王夫人生怕女儿有了孕不能服侍皇上,让其他宫妃有机可乘,也顾不得还有外人在场,便急急的问道。
元春心底掠过一丝阴影,在皇后宫中时,皇上倒是常去找她,只是每次都不曾临幸与她,便是腹中这孩子,也是皇上不要的,只是她命好,才能有了这身孕。自打皇上知道她有孕在身,却一直没有来看她一眼,甚至连打发个太监来看一眼都没有。只是这些话是万万不能说给人听的。元春只笑道:“皇上日理万机,自然是极忙的,如何能只在后宫里呆着。”
王夫人听了这话,只道是女儿极得宠,皇上做什么都能一清二楚,贾母却听出了别的意思,看来孙女儿在皇上心中并没有份量。如今虽说有太后护着,可不得皇上的心,皇后又是那样一个善妒之人,终究是保不得长久的富贵,念及此,贾母心中泛起了淡淡的担忧。
宝钗从袖中取出一只小巧的木匣,笑着捧上前,轻声道:“娘娘得怀龙子,我们着实为娘娘高兴,也想不出能为娘娘做什么,这只是妈哥哥和我的一点心意,娘娘留着赏人也是便宜的。”
元春看那盒子不大,只当是什么首饰,只让抱琴接了过去,淡淡道了谢,也不曾很是在意。王夫人却笑道:“你姨妈可是日日惦着你,可怜她寡妇失业的,又没品级,也不能进来瞧瞧你,若有一日娘娘能家去,还能见上一见。元春只是淡淡点头,她与那薛姨太太也没见过几次,谈不上有什么情份,况且如今她所有的心思都在肚子里那块肉上,至于其他的,根本没心思理。
抱琴试着盒子很轻,便悄悄打开一道缝,往里一看,只见里面全是银票,上面一张是100两的,看那厚厚一沓,怕是有上万两。便轻轻扯了扯元春,元春侧目一看,心里也是一惊,送如此的重礼,必是有求于她,这却不能不问一问就收下来。于是笑道:“老祖母,母亲,这宝妹妹我很是喜欢,不如让她在宫里陪我几日。”
贾母心中不愿,便道:“可是宫规森严,宝丫头留下来怕是不行吧。”
元春得意的一笑,轻道:“老祖母不必担心,如今孙女说什么太后都是依的。不过是留个丫头住两日,再不会驳回的。”
王夫人自是高兴,忙道:“这当然好,你们姐妹们也不常见,很应该亲香亲香。”
宝钗忙跪下谢恩道:“宝钗谢娘娘恩典。”
元春轻笑道:“宝妹妹快起来,这算什么,也值得大礼来谢。”元春命人回了太后,只说想留下母亲身的小丫环陪自己几日,果然不出她之所料,太后极痛快的答应下来,还命人来说,元春今日可以破例赏饭,让贾府中人用了宫宴再回去。
宝钗心中大喜,到京城这些日子,总算是今天趁心如意了一回。一时领了宴,又坐了说上一会儿闲话,才有太监过来说道:“时辰已到,请诸位夫人离宫。”
贾母王夫人元春等人虽然心中不舍,可也不敢不听,贾母等人只得告辞而去。
林府正门前,贾家四个三等仆妇趾高气扬的拍着门叫道:“快开门,我们来接林姑娘。”
门子从侧门出去指着这四个三等仆妇喝道:“你们算什么东西,也敢在来拍林家正门。”
贾家仆妇毫不畏惧,大声道:“我们是娘娘家里的人,拍你正门是瞧的起你,如今咱们家娘娘坐了胎,最是尊贵不过,还走不起你林家正门么?”她身旁一个晓事的忙拉着她低声劝道:“王大娘,可不敢这么说,林姑老爷是帝师,便是皇上也极尊重的。你可放尊重些,回头办砸了差事,咱们可吃罪不起。”
听了这话,王大娘收敛了些,走近对门子说道:“咱们家娘娘怀了龙子,太太打发我们来接林姑娘家去,好庆贺庆贺。”
那门子皱眉道:“我们姑娘正守孝,如何能去那种热闹地界儿,真真是怪了,咱们姑娘在自己家里住的好好的,偏你们三天两头来接,好似这里不是姑娘的家,你们府里才是。何况姑娘身份贵重,便要接,也不能派几个仆妇来接,莫不是贵府里人手不够,什么人都能往外派。”
王大娘一听这话,火腾的上来了,抓着门子叫道:“你算什么东西,胆敢要老娘的强,我呸,老娘来接林姑娘,是给你们面子,依我说,随便派个小子套个车拉回去也就是了,偏太太心慈,还要我们亲自来接,真是给脸不要脸。”
门子气得涨红了脸,反手一把将王大娘推倒在地,喝道:“呸,你才不是个东西。”提起拳头便要打。那王大娘被推倒,便在地上撒泼打滚的哭闹起来,直嚷道:“我不活了我不活……”
这吵闹声惊动了柳依,她飞身而去,问清了情况,立时火冒三丈,冲出门揪起王大娘便啪啪啪几记响亮的耳光,直打得王大娘眼冒金星,一张老脸肿成猪头。打完,柳依拍拍手道:“你们给本姑娘听好了,把话带给你们太太们,少来打我们姑娘的主意,若是再敢来,我见一个杀一个。凭是谁,也莫躲过我手中的三尺青锋。”
柳依杀气凛凛,贾家四个三等仆妇吓得浑身乱颤,再不敢说话,只灰溜溜的逃回贾府去。
柳依叉着腰,冲着那些背影哼了一声,才转身回府。林府斜对门街边的大树上,一个青衣俊美男子双手环抱,脸上挂着一些儿宠溺的笑意,轻道:“这小丫头,脾气越发大了。”
林家门前的路口,齐胜正坐在轿子里,他来的不早不晚,刚刚好将贾府仆妇仗势大闹林家的情形尽数看了去。齐胜改了主意,命人起轿回宫,自去向皇上禀报刚才所见所闻。
“宝妹妹,亲戚里道的,如何还送这样重的礼?”遣退了宫女太监,元春只留下宝钗一人,开口问道。
宝钗正等着元春来问,立刻双眼一红,豆大泪珠巴嗒巴嗒落了下来,她在元春面前双膝跪倒,泣道:“求娘娘救救我哥哥的性命。”
元春淡淡道:“出了什么事?”
宝钗跪着回道:“回娘娘,奴婢一家接了姨妈的信,这才举家进京,路过金陵时,哥哥看中一个丫头,已给了订钱,那知当地有个恶绅也看上那个丫头,偏来抢人,哥哥护着那个丫头,恶绅便指使人与哥哥带的人打了起来,他自己去抢那个丫头,却被丫头趁乱推倒,那知就摔死了,后来金陵知府禀公断了此案,判那丫头官卖,哥哥见她可怜,就将她买了下来。我们也以为事情了结了,这才继续赶路。岂料前个儿刑部突然把哥哥锁了去,说是那恶绅的家人在刑部里告下了,他们告奴婢的哥哥打死人命。那刑部赵郎官不分清红皂白,将哥哥下了大狱,眼见着就要判了……”
宝钗一边哭,一边小心的偷偷观察元春。见元春面无表情,宝钗心里不禁打鼓,吃不准这个姨姐能不能答应帮忙。
足足吊了宝钗一盏茶的时间,元春才道:“宝妹妹,你先起来吧。你也是读过书的,理当知道后宫不可干政。”
宝钗正往起站,听到元春的下句,又扑嗵跪倒,哀求道:“娘娘,一则哥哥是被冤枉的,这本不关他的事,二则,我们好歹也是娘娘的亲戚,俗话说打狗也要看主人,他们总不能不顾娘娘的面子,若是传了出去,别人不说娘娘无私,反说娘娘……”
宝钗说到这里,停了一下,元春果然追问道:“反说我什么?”
宝钗忙道:“求娘娘恕罪,这实在是那起子没天理的人说的,他们只说娘娘位职小,连个没犯事的亲戚都保不住。只怕日后谁都不把娘娘的娘家当回事,任谁都敢去欺负欺负。”
元春听到这里,那还能忍下去,当即怒道:“大胆狂徒,竟然敢这样议论本宫。宝妹妹你放心,本宫必不会让表弟蒙受这种冤屈。”
宝钗心中得意,心道:“还以为她有什么过人之处,看来也不过如此,就这样的脑子也能在宫里混下去,若是我进了宫,岂不是能呼风唤雨。”可面上充满了感激之色,连连磕了几个头,说道:“多谢娘娘。”
元春笑道:“都是自家姐妹,快起来吧。回头让看瞧了,反说我拿着架子,不把亲戚当亲戚了。”
宝钗站起来,自是对元春百般奉承,一时姐妹两个倒也谈笑生风,宝钗一路上京,也游了不少名胜,这会儿捡有意思的一一讲来,让元春听了很是高兴。顿觉这个姨妹又乖巧懂事又学识出众,相貌又好,难得的是还有一片孝心,她家里又是那样的富有,若是聘给宝玉,再是四角俱全不过的。于是对宝钗越发亲切起来,姐妹两个都有心和对方套近乎,短短一会儿,竟好的如一个人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