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老农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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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老井头说:“算了,孩子你领回去,想打想骂是你的事,我管不着。”马仁礼说:“天下有这么大肚量的人,我真开眼了。儿子,给你井大叔跪下!”

马公社刚要跪,老井头一把拽住他:“这是干什么?算了,这事了了。”“井师傅,我儿子犯错在先,您不计前嫌,这个恩情我不能不报,今儿个我得请您喝顿酒,这个面子您可不能不给我。”马仁礼从包里拿出一瓶酒,“千里送鹅毛,礼轻情义重,井师傅,这酒可比鹅毛重啊。”

老井头望着马仁礼点头道:“看来你不是个平常人儿。”

老井头、马仁礼、马公社坐在炕上喝酒。马仁礼举杯:“井师傅,这杯酒我敬您。我打心眼里谢谢您。”老井头笑着:“人活一辈子,谁没个马高镫短,年轻人一时心急做了点错事,知道错就行了,还非揪着不放吗?”

马仁礼伸大拇指:“井师傅,您真是个敞亮人!”老井头摆手:“我可不敞亮,敞亮你儿子就用不着偷苗了。”

马仁礼说:“井师傅,我不明白,您手里掐着好苗,为什么不卖钱呢?”老井头喝了一杯酒说:“说来话长。苗是好苗,可它伤了我的心。前几年,我带着一个小徒弟一门心思研究玫瑰苗,贪黑起早,风雨不误,到底弄出来眼下这个好品种。可知人知面不知心,那小徒弟是个财迷,他趁我没留神,带着我的玫瑰苗跑了,一跑就没了影儿。”老井头猛灌一口酒,“我就琢磨,为了钱连人味儿都没了吗?连师徒情分都不要了吗?从那以后我就狠了心,这玫瑰我自己种自己玩,给多少钱都不卖。”

马仁礼趁热打铁说:“井师傅,我也交个底儿。我是个老农民,是麦香岭麦香西村的村长,在村里建了饲料厂,生意还不错。前段日子,我儿子琢磨出种玫瑰的道儿,孩子有想法,有干劲儿,当爹的得赞成。我就让他放开手脚大胆干,一是给孩子撑腰提气,再就是如果这买卖能干好,赚钱了,乡亲们的兜里能更宽绰,日子能更好过。玫瑰的品种不少,您的苗最好,我们要种当然想种最好的。可您心里有苦衷,我们不能疼您的心。我们就是来给您赔礼道歉,其他的事不讲了。”老井头望着马仁礼点头道:“不说了,喝酒吧。”

酒喝好了,话谈透了,事儿还是没办成。老井头送父子俩出了院门说:“我就不远送了。”马仁礼真诚地说:“井师傅,谢谢啦。咱们后会有期。”老井头摆了摆手,目送这爷俩远去,关上了院门。

马家爷俩在街边一边走一边聊,马公社说:“爹,咱们到底还是没弄着苗,回去可怎么办?”马仁礼说:“想做成事得靠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回去跟你刁大叔商量商量,实在不行先放放再说。”

爷俩走到村口等客车,却见老井头拎着一个报纸卷站在那里,很是纳闷儿。老井头把报纸卷递给马公社说:“拿着吧。”马公社接过报纸卷展开,里面是几株玫瑰苗,既惊又喜。马仁礼诧异地问:“井师傅,您这是……”

老井头说:“你们爷俩要是不来,这苗丢就丢了,还能找回来吗?你们仗义,我不能不仗义,就为仗义这两个字,苗送给你们。好好种,保你亏不着。”

马仁礼感动得不知说啥好,望着老井头走远,喃喃低语:“真是个敞亮人哪。”

有了好的玫瑰苗,刁老三也来了劲头,他没事儿就待在塑料大棚里培育玫瑰苗。马仁礼是个谦虚好学的人,他蹲在一旁观摩,感叹地说:“刁师傅,我没事也翻翻书,玫瑰育苗的技术可不简单啊!”刁老三笑道:“简单了还用我来吗?玫瑰一般来说是一月育苗,二月萌芽,三月展叶,四月现蕾,五月花开。眼下咱们这苗育的有点晚了,可也不怕,这个……说多了你也不懂,等苗育好移栽到地里,我保证到了夏天,能让你看到满地的大玫瑰花!”

马仁礼高兴地道:“刁师傅,有你这话我就放心了。来,坐下喝点水,晌午想吃点什么只管说,我给你备着。”刁老三说:“别的不要,二两酒就行。”

牛有草听村民小转儿说,马仁礼在折腾大事儿呢,忍不住好奇来瞅瞅。他一进塑料大棚就嚷嚷:“躲在大棚里嘀咕啥呢?种起玫瑰花了,这事儿够新鲜的。仁礼啊,我真没想到,你老了老了还玩上花儿了。我算明白你是啥心了,花心!”马仁礼反击说:“你还有脸说我花心,这辈子我就娶一个媳妇还跑了,你倒好,三个女人围着你转,咱俩谁花心?”牛有草望着马仁礼说不出话来。

马仁礼得意了:“怎么样?一句话就给你憋住了吧!话说回来,谁说老了就不能玩花儿?你老了还玩假发呢!”牛有草这才说:“人一辈子吃多少饼子不知道,可几斤几两得清楚。小崽子胡折腾,当老人的也跟着胡折腾吗?我看你是赚了俩钱儿,吃几年饱饭就坐不住了,摸着肚子净琢磨不着边的事!”

马仁礼嘲讽道:“孩子琢磨正事,当爹的就得托着擎着,不能像有些人,孩子一说干点什么就横挑鼻子竖挑眼,这不行那不行,到头来孩子把事也干了,自己倒气得晕头转向,屁都放不出来。”牛有草说:“话讲多了没用,赚到钱才是真本事。啥时候送我几朵花玩玩?”

马仁礼说:“咱俩是啥交情?送花礼薄了,怎么的也得送你点玫瑰精油,没事你搽点醒醒脑子。”牛有草问:“啥油?能炒菜吗?”

马仁礼说:“能,就怕你吃不起。”牛有草说:“那我得留着命等着。”

不管马仁礼和牛有草怎么斗嘴,怎样比着来,玫瑰花经过刁老三等人的精心管理,玫瑰秧的枝头结满了花蕾。马仁礼、马公社、刁老三和众村民站在地头看着,都是满心欢喜。花香自有蜂蝶来,南方的几个花商来到麦香西村玫瑰地里来看玫瑰,低声嘀嘀咕咕谈论行市。

马仁礼说:“大伙儿看了半天,有话尽管直说。”一个大胡子花商说:“马厂长,这玫瑰是好玫瑰,品相非常好,到我们南方销售不是问题。可从你们这儿到我们那儿道儿不近,玫瑰娇贵,要是保鲜出了问题责任谁负啊?”马公社说:“玫瑰保鲜是你们的事,你们要收,咱们就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另一个形容清瘦的花商说:“这话不在理,你们这儿交通不便利,到我们那儿少说也得十天半月,难保鲜花不出问题,出了问题我们可负不起责任。”

马公社争辩说:“当初你们怎么不讲这话?眼下花要开了,你们说怎么办?”大胡子花商说:“要不你们就在当地卖吧。”

马公社生气道:“要是当地好卖,我找你们干什么?”马仁礼赶忙打圆场:“公社你少说两句。你们来一趟不容易,就在我这儿住几天,我好吃好喝备着。等我们再研究研究,看看还能不能有别的法子。”

忙活到现在,百密一疏,想不到运输成了问题。马仁礼、马公社、刁老三一起研究对策。马仁礼说:“实在不行,咱们自己花钱运一趟试试。刁师傅,玫瑰花保鲜有什么好法子?”刁老三说:“难就难在保鲜上,运道儿远了没什么好法子。”

马公社提议说:“爹,要不咱们就在当地卖,卖点是点,总比亏着强。”刁老三出主意说:“要是把玫瑰花蕾烘干了,方便保存不讲,弄不好是条出路,花蕾泡茶、入药都是好东西,说难也不难,造台烘干机就行了。”

马仁礼高兴地说:“天无绝人之路!还是刁师傅见多识广,就这么办!”

马家的玫瑰花生意有了起色,牛家的假发厂也步入正轨,赶上了好时候,他们发家致富谁都不肯落后。牛有草遭受了马仁礼的一番奚落,心里跟他飙着劲儿,溜溜达达来到闺女的假发厂视察。只见工厂里成排的三连机忙碌着,发出嗒嗒嗒的声音,姑娘们在机器前坐着,做出来的排发条跟青岛那家假发厂的一模一样。

麦花一见牛有草进来,就迎上去说:“爹,我正想找您呢。排发条生产出来了,我和肉包打算去青岛交货。”牛有草冷着脸拿起一个排发条看着说:“这事不用跟我讲,讲我也管不了,你们自己折腾去吧。”说完,他将排发条扔到一边儿,转身走了。

麦花就没指望爹能支持她,她也是不服输的性格,非要干出点儿名堂不可。小肉包全听媳妇的,指哪儿打哪儿,夫妻俩当即带着产品坐车赶赴青岛。

一路上颠簸辛苦自不待言,他俩信心满满地来到假发厂厂长的办公室,小肉包从包装箱里拿出排发条,厂长看后沉思良久问:“你们这手艺从哪儿学的?”麦花说:“自己琢磨的。”

厂长满腹狐疑地问:“真是自己琢磨的?看来三连机对你们不是秘密了。”麦花谦虚道:“厂长,光有三连机没用,后面的那些还得靠您点化啊!”

厂长皱着眉头说:“最难的一步你们都琢磨出来了,还叫我点化什么?”麦花说出打算:“厂长,讲句老实话,我们要干就干大的,边角废料的事我们不干。虽然咱们是一个行当的,可也不一定就是冤家。这样行不行,你出技术,我提供场地,我那儿就是你的一个分厂,你领导我,咱们一块儿干,一块儿发财。”

厂长心里很不痛快,暗想,还说同行不是冤家,现在筷子已经伸到碗里来夹肉了,将来指不定还要蛇吞象呢。他沉着脸说:“本来我只想让你们做档发,可你们做出了排发,这事我管不着,算你们聪明。可要想跟我合作,你们就只能做到档发这一步,再往下干咱们合作不了。假发技术水平要求高,你们农民就别琢磨了,也琢磨不明白。”

小肉包不服地争辩:“厂长,您这话不在理,我们农民就不能做假发吗?您这是看不起我们。”厂长不耐烦地说:“你们愿意怎么想就怎么想,我还得去开会,失陪了。当初我说让你们做档发,你们却拿来排发条,这东西我不收!”

小肉包生气地质问:“我们的排发条在您这儿质量合格吗?既然合格,那就是好东西,为什么不收?”厂长板着脸说:“不收就不收,赶紧拿走。”

两口子满脸无奈地带着一箱排发条出了假发厂,小肉包说:“那个厂长是明摆着欺负咱们!”麦花说:“他瞧不起咱们,不带咱们玩,咱们自己玩,回去琢磨法子,非做出假发让他瞧瞧!”

小肉包发愁道:“媳妇,咱们刚把排发研究明白,后面的工序多着呢,你能弄明白?”麦花只好说:“这一步迈出来收不回去了,咱们要是撂挑子不干,给咱们农民丢脸不讲,就是咱爹那儿,咱也抬不起头!”

麦花想了想,只能再次去请李国庆,希望他能来帮忙。李国庆为难地说,他家在青岛,不能来他们那儿。见麦花夫妇满脸失望,李国庆介绍了他的师傅。他师傅现在退休了,要是能把他师傅请来,什么事都不用愁了。麦花一听满脸喜色,李国庆提醒说,找他师傅的人不少,可没一个人能请动的,他师傅说累了一辈子,退休了该好好歇歇,不想动了。麦花夫妇的心忽悠一沉,像是掉进了冰窟窿。

牛有草知道麦花到青岛碰了钉子,就过来安慰道:“闺女,我弄了两条大鲤鱼,今晚炖上,再炒几个菜,你们来家吃吧。小沟儿小坎儿不算啥,咱们就当出门碰了头,脑袋撞个包,揉揉就好了。你们想干点啥,爹这有的是买卖,麦秸能造纸,纸能做包装箱,你们就围着麦子做文章吧。”

傍晚,饭桌上摆了好几个菜,牛有草坐在饭桌前不时朝窗外望。小肉包走进来怯怯地说:“麦花去青岛请人了,爹,咱还吃吗?”牛有草一挥手:“吃,有她没她一样吃。来,你给我使劲儿吃,这桌菜全归你了!”

马家父子弄来了烘干机,刁老三喜上眉梢,立刻按流程操作。烘干机运转起来,发出轰隆隆的声音,玫瑰花芳香四溢,旁边堆着烘干的玫瑰花蕾。俗话说,不怕人偷,不怕人抢,就人惦记。牛有草啥都不怕,就怕输给马仁礼,这不,他惦记着马家的玫瑰花买卖,又跑来瞅。牛有草打量着烘干机问刁老三:“兄弟,种玫瑰真能赚钱?”刁老三说:“前些年不赚钱,现在日子好了,玫瑰这行当也抬头了,后面的路长着呢。”

牛有草抓起一把玫瑰干花蕾闻了闻,芳香沁人心脾。马仁礼走过来喊:“我这东西可金贵,准看不准摸。”牛有草说:“是金子是银子啊,还不让摸?马厂长,啥时候送我玫瑰油啊?我等着下锅炒菜呢。”马仁礼说:“等着吧,到时候我给你放棺材里。”

这时候,小肉包跑过来喊:“爹,找您半天了,原来您在这儿。回来了。”牛有草问:“谁回来了?”小肉包使了个眼色,牛有草恍然大悟,点点头说:“啊,走,回家吃饭。”

马仁礼告诉刁老三,南方来信了,说收他们的干花蕾。刁老三挺高兴:“能卖出去我这心就落底儿了,苦点儿、累点儿就不算啥啦。”

小山一样的玫瑰干花蕾堆放在仓库里,马仁礼看着心里暖暖的,他端起茶杯喝刁老三配制的玫瑰花茶。刁老三盯着他的脸问:“味儿怎么样?”马仁礼品了一口说:“真香啊。”

这时,马公社兴冲冲进来喊:“爹,订金打过来了!”马仁礼心里高兴,却不动声色地说:“尝尝这茶,刁师傅配制的。”马公社端起来就喝,边喝边说:“爹,麦花的假发买卖能干成,也就三个厂子。咱们要是把玫瑰弄好了,能建玫瑰花厂、玫瑰酒厂、玫瑰酱厂、玫瑰油厂,可比他们强多了。”马仁礼提醒儿子:“那都是后话,别想一口吃个胖子,肉得慢慢长!”

麦花去青岛请李国庆的师傅碰了软钉子,刚刚回来。牛有草细问情况,麦花说:“人家退休了,在家打打太极拳,哄哄孙子,不想出来挨累。等过两天我再请他去。”牛有草不悦地说:“咋还没完没了?假发那东西咱干不了,一没人,二没手艺。摆在眼前的赚钱道儿你不走,非得找出力不讨好的买卖干,图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