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云淡风轻,甚至可以说是和颜悦色的话让这些侍卫脊背不由冒出冷汗,正踟躇间,却见福子一身墨绿色孔雀翎服饰踱步而来。
长乐暗叫不好,福子直直走到摘星阁面前,侍卫见章万悻,忙跪地行礼:“参见福公公。”
福子是宋桀身边的红人,可以说是宋桀身边唯一说得上话的人,宫里除了宋桀的话必须听外,福子公公的话也是很有份量的,因为福子公公的话一定程度上就是皇上的意思。
“都起来吧。”福子朗声道,目光一转,像是才看见白秋毫一般忙笑道:“白太傅怎么还在此处啊皇上早给咱家说了,白太傅今日来接长乐出宫,怎么这会儿还在宫里?”
长乐和白秋毫两两对视,两人不是蠢人,自然知道这个福子是在帮助他们。
白秋毫冷哼一声:“还不是这些狗奴才!”
福子脸一沉:“怎么回事?”
几个侍卫见福子发了话,不疑有他,忙点头哈腰:“属下这就准备放行来着。”
白秋毫拉了长乐往外走,眼只定定地望着福子,轻轻吐出两个字:“多谢。”
福子威严的目光扫向一众侍卫:“尔等听好了,徐长乐在殿内休息,不曾出过摘星阁。”
几个顿时一愣,敢情福子公公并没有皇上圣旨。
福子也不拐弯抹角,直言道:“私自放了徐长乐出宫,咱家顶多领罚,你们可是要掉脑袋的。只要过了今日,咱家自会保你们平安。”
几个侍卫面面相觑,犹豫片刻,忙道:“听凭公公安排。”
福子往着长乐的背影叹了口气:“这恐怕是咱家为皇上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长乐坐在白秋毫的马车上,自然顺利地出了宫。
到了白府,白秋毫便遣走了车夫,自己驾起车来,七弯八绕之后,才到一座僻静的院落。
“怎么?不去看看我的授业之师最后一面吗?”长乐唇畔溢出一抹嘲笑。
白秋毫眼睛一白:“还不是为了你。”
“不过福子的举动倒是出乎为师意料之外。”白秋毫思忖:“他预备如何向宋桀交代呢?”
长乐想起昔日跟在宋桀身边几乎随时会被人忽视的太监,又想起今日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福子公公,只有他,一直陪在宋桀身边,宋桀对于他,并不仅仅是主子吧!
“或许,他认为我留在宋桀身边是弊大于利。”长乐淡淡地道。
两人在讨论间,却听一宫中来的探子带来了消息:“摘星阁走水了!”
“宋世仁可出来了?”长乐声音不受控制地颤抖。
“未曾,宫里似乎有意瞒着皇上,只怕皇上知道,全烧为灰烬了!”
长乐心里一冷,宋世仁还在摘星阁呢!长乐腾地站起身来,便往外冲。白秋毫脑中猛地闪现宋锻章枯瘦如柴的老脸,黯淡的眸子再也没有了以往的光彩:“小白,因为苏素,我们斗了一辈子了,但是我们都是输家,等我去了,这一切也就结束了,你千万要替我照顾世仁,那混小子到哪里都不让人省心……”
若是宋世仁出了什么事,他如何有面目去见宋锻章啊!
长乐和白秋毫坐上马车直奔皇宫,等他们到了摘星阁,几座内殿已经烧起来了。
长乐猛然冲进大殿:“宋世仁!宋世仁!”
她发了疯一般四处乱窜,回应她的除了噼噼啪啪的干柴声,再无其他。
“宋世仁!”长乐跑进他休息的院落,黑红的浓烟呛得她喘不过气来。
只余下她的房间,电光火石间,长乐眼里已热泪盈眶,宋世仁遇到危险必定会先去找她,孰不知她的卧房却是最里面的一间,也是最危险,最难脱身的一间!
“丫头!”白秋毫攥住长乐的手臂:“来不及了!”
房梁上的横木已被烧得漆黑,若是它落下来,那房檐便塌了,所以,即使宋世仁当真在里面,她也救不出他来!
时间仿佛一下子禁止了,长乐仿佛看到了那个被闫微一颗算珠弹到脑袋的小公子,仿佛看到那个总是在她身后一脸崇拜地叫她老大的小跟班,那冲天的大火不是在烧别的,而是在烧她的心,她备受煎熬!
“长乐……徐长乐……”隐约间,她仿佛听到有人在叫她,而那微弱的声音便来自与她的卧房!
“放开我!”长乐拼尽全力甩开白秋毫,奋力冲进那间卧房。
率先映入眼帘的是被一根粗大的木桩压住半个身子的侯柏生,他的下半身已经血肉模糊,而刚才的呼唤便来自他!看到长乐,他死灰般的双目里迸出丝丝欣慰:“还好,还好!”
长乐的大脑几乎短路,侯柏生明明是受宋桀之命将她强行带回帝都的罪魁祸首,他突然出现在这里显然是为了救她,但是为什么?为什么?他是那个为了一家老小左右逢源的蜀地知府啊!
“在这里!”白秋毫一声高呼,长乐忙回过头去,角落里的宋世仁已经晕厥过去了,白秋毫一把将宋世仁背到背上,看了侯柏生一眼:“长乐,来不及了,他身上的木桩支撑着房梁的椽木,若是强行搬了,我们一个也走不了。”
侯柏生听得此话,吃力地睁开眼皮:“快走……快走……”那暗哑沙哑的嗓音耗尽了最后的气力。
长乐急得眼泪直掉,她做不到啊!她做不到让侯柏生死在自己面前!
侯柏生身上的木桩已燃去一截,那黑红如炭块的木头摇摇欲坠,伴随着一阵“噼噼啪啪”之声,那截木桩脱落下来,直直砸在侯柏生的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