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寧東苑晦臺元鏡禪師
建陽馮氏子。父天載。母吳。生于明神宗萬曆丁丑六月。幼而穎拔。篤于孝友。甲辰。投虎嘯巖麗空心受業。讀楞嚴知見無知處有得。遂摳衣。參壽昌經。呈所見。經為痛呵曰。墮大險坑漢。師驚悸失所守。于是。奮志參究。不知味者久之。一日偶閱維摩經。至此室何以空無侍者維摩詰言諸佛國土亦復皆空。豁然悟入。述偈曰。識破不值半文錢。可憐摸索許多年。宗流盡是欺心漢。說甚西來別有傳。投丈室呈似經。經曰。趙州勘破婆子。你道。那裏是勘破處。師厲聲曰。老和尚休作怪。經為助喜。博山來開法大仰。師特訪之。來問。聞師兄親見壽昌。且道。壽昌當年命根斷。在甚麼處所。師劈面一掌曰。在甚麼處所。來不對。師掉首而出。來乃曰。可惜。侍者不在。寄下三十棒。來即日上堂。師將出眾。來即呼曰。晦臺誰呌你晦臺。師出震威一喝。眾愕然。來曰。取棒來。師曰。此是宿食。不必拈出。且道。當時馬祖一喝。百丈三日耳聾。是那三日。來曰。秋風多帶殺。秋露愈加寒。師拂袖歸眾。來曰。你只學得一箇走。師不顧。戊午。出住書林東苑。光宗泰昌改元庚申。開法一枝菴 上堂。道法本無多。南辰貫北河。都來三七字。降盡鬼神魔 尋歸隱武彞。搆室石屏巖。常隨採汲行者二三人而已。間有衲子撥草參求者。師喝曰。你只禿廝失了魂。在者裏作麼。又躡絕險處兀坐。僧曰。和尚在者裏作甚麼。師召曰。你上來。我與你說。僧望崖而退 毅宗崇禎庚午。忽疾作。師指巖下。謂行者曰。此處可以埋我。者曰。設使死了埋了。又作麼生分發。師大笑一聲曰。恰好也。再問。已蛻去。世壽五十四。僧臘二十六。瘞于所指之石巖。祠部黃端伯。作銘勒于石。
建昌府壽昌閴然元謐禪師
郡之南城胡氏子。幼端靜。不喜章句之學。二十一。隨父謁無明于寶方。若有舊識。浹月再至。求剃度不可。走臨川。禮金山鎧落髮。次年復謁明。命充火頭。父母戀戀不置。師痛割之曰。恩愛不斷。生死不斷。親恩將焉而酬。父母乃聽之。一日明與僧。論世尊良久因緣。師近前曰。是何道理。僧曰。者箇無你分。師曰。人人有分底。為什麼某甲獨無。明曰。你既有分。為甚求人。師無對。于是力參苦究。不間晝夜者久之。忽念親恩莫報。往白明。明示以父母未生前面目話。一日推磨。失手撞磨盤有省。以偈呈明曰。本來面目不須尋。一點靈明亘古今。要識生前端的句。巾珍彬真欣隣仁。明曰。前三句即不問。後一句意作麼生。師曰。不可雪上更加霜也。明曰。今日且放過。後聞蛙鳴徹證。一日告無明曰。某根器下劣。幸遇和尚。得離苦海。猶恐宿習難以屏除。昨對護法神前祝願。某此生福薄智短。不敢妄生節目。使我終身居學地。生生不離善知識。福慧具足。報佛祖恩。是所願也。明曰。欲興利濟。非兩足莫能為也。子深知源委矣。自爾二十餘年。潛行密用。如愚若魯。後因明示寂。眾請繼席。師辭之不得。入院一拈提間。八面咸服。龍湖寶方之新。且剩事也 黃端伯匡廬有省。常以偈頌酬和。輙藏之篋中。一日覺浪盛。令侍者竊出。盛曰。今日捉獲師伯贓物了矣。師曰賊聻。盛曰。洞上者枝花影子。自有人承當在。足現雙跌頌曰。伸不伸縮不縮。亦非驢頭并馬脚。設有人道似冬瓜。抱頭笑倒空王閣笑倒且置。的的當當一句。作麼生道。彈指一下曰。確 順治己丑示寂。壽七十一。臘五十。茶毗。骨粒如銀雪。置塔中級。塔上之銘。黎東鄧澄撰。有指據錄。行世。
福州鼓山湧泉永覺元賢禪師
建陽蔡氏子。幼習儒。二十補邑庠。讀書山剎。偶聞僧唱曰。我爾時為現清淨光明身。忽得一歡喜。急請經閱之茫然。後參壽昌。經于董巖。經令看乾矢橛話。久之。一日因僧舉南泉斬猫話。有省呈頌。經曰。此事不可于一機一境上取則。須是百匝千重。垂手直過。尚當遇人。所謂身雖已在青霄外。猶更將身入眾藏。是參學眼也。師唯唯。至四十歲。棄家往壽昌落髮。一日遇經田中歸。師逆問曰。如何是清淨光明身。經振衣而立。師曰。祇此更別有。經拂衣便行。師入方丈禮拜。不及啟口。經連打三棒曰。向後不得草草。次年。經遷化。從博山來進戒。居香爐峰三載。每當酬酢。皆當人不讓。來甞曰。這漢生平自許。他時天下人不奈渠何。還閩。舟次延津。聞僧誦曰。諸佛謦欬俱共彈指。乃徹見壽昌用處。有偈曰。金雞啄破碧瑠璃。萬歇千休祇自知。穩臥片帆天正朗。前山無復雨鳩啼。嗣是居金僊菴。閱藏三載。次隱荷山。明毅宗崇禎甲戌。出住鼓山。乙亥。開法開元。瓣香為壽昌拈出矣。丁丑。出浙主真寂。辛巳。歸閩。主寶善。次結制開元。復還鼓山 上堂。山僧走入溫陵城。大驚小怪呼活佛。祇是破敗老凡夫。徹底看來無一物。不談五位及三元。逢人祇是阿漉漉。臘八安僧說甚麼。口門盡力何所似。蒼是松。翠是竹。元是烏。白是鵠。九九元來八十一。六六祇是三十六。若從此會去。却在門外草菴宿。還知有門內句麼。紫雲殿角木頭陀。橫遭一摑習儀亭。石柱揚聲大哭。東西二塔撫掌大笑曰。屈屈。大眾會麼。無事歸堂好 除日上堂。山僧今日性命。在諸人手裏。或用長蛇偃月。或用匹馬單鎗。便請設施特為證據。眾不出。師復曰。歲已暮。歸何所。鎮日經營皆是苦。勸仁者須是覩。巢知風穴知雨。雲從龍風從虎。孔雀隹屏為客開。老鶴徤翼因風舞。趙州道箇無。雲門却云普。普化祇搖鈴。禾山解打鼓。舉拂子曰。會麼。良久曰。牟尼不在西天。仲尼不居東魯 上堂。三陽起運。萬物咸新。桃花能紅。柳眼能青。明明祖師意。明明古佛心。只貴直下會。切莫亂沉吟。更有一般奇特事。蝦蟇跳過東海潯。大眾會麼。良久曰。當初只道茅長短。燒却方知地不平 上堂。若論此事。非干動靜。不涉有無。豈落言詮。無容擬。議一棒一喝。正是節長枝生。說妙說元。莫非塵埋霧隱。非為祖道不當宗乘。作麼生是宗乘中事。山僧今日牙痛 結制上堂。今朝結期煆煉。大家各宜抖擻。步步緊把芒繩頭。時時牢守布袋口。直須萬里一條銕。莫學苕溪隄畔柳。大地山河成片雪。忽然變作師子吼。頓使虗空亦腦裂。驚得須彌顛倒走。三世諸佛古塚精。千七百則棄芻狗。只如恁麼。還當得衲衣下事麼。也是蝦跳不出斗 解制上堂。今日解制。諸兄弟。未免或東或西。山僧有三句分付。第一出門不得拖著死屍走。第二到人家喫飯。不得沾唇。第三不得向萬里無寸草處住著。若能不犯者三句。他日燒一片香。供養老僧。未為分外。若于三句中有犯。切莫道在真寂過冬。珍重 上堂。論是論非。好似將軍徒罵陣。滅踪滅影。恰如頑石礙當門。說妙說元。捕風捉影。而徒勞行棒行喝。帶水拖泥難自脫。到者裏。教老僧作麼生開口。良久曰。寶善菴中日似年。北牕高臥義皇前。枝頭紅葉無心緒。一任風吹落枕邊 上堂。嵯峨萬仞。鳥道難通。劒刃輕冰。誰當踐履。必須通身無影。足下無私。始稱其人。不然。雖眉間挂劒。肘後懸符。若到此門。未免點額。何以故。曾經大海休誇水。除了須彌不是山 小參。德山入門便棒。臨濟入門便喝。秘魔祇解擎叉。俱胝祇是豎指。今日山僧。拋下鼓山鼓。來掃紫雲雲。將前絡索。縛作一綑丟。在洛陽橋下去也。且道。山僧有甚麼長處。良久曰。莫莫。無事歸堂好 小參。但是禪衲。祇要除得四病。第一不得沿途覓唾。第二不得釘樁搖櫓。第三不得斬頭求活。第四不得頭上安頭。能離四病。自然天下太平 問壽昌和尚。以何法為人。師曰。莫謗先師好。曰和尚以何法為人。師曰。未敢辜負。曰恁麼則不為人也。師曰。因汝致得。曰今日所說。又是箇甚麼。師曰。韓盧逐塊 問如何是學人自己。師曰。拄杖是楖栗。曰學人不問拄杖。師便打 問古澗寒泉。水作麼色。師曰。覰著者瞎 問寶月懸空。因甚不著地。師曰。太尊貴生 問百尺竿頭。如何進步。師曰。妄想作麼。曰恁麼則無進步處也。師曰。醉漢不堪扶 問如何是臨濟照。師曰。燃犀鬼莫逃。曰如何是臨濟用。師曰。揮戈定太平。曰如何是照用同時。師曰。百步穿楊箭 問有智之臣。因甚不用。師曰。無渠著力處 問如何是佛。師曰。破木杓。曰如何是法。師曰。惡語言。曰如何是僧。師曰。擔枷帶鎖漢 問如何是道。師曰。東去洛陽三十里。曰如何是禪。師曰。劈破虗空作兩邊。曰如何是心。師曰。未曾開口見猶親 問牛頭未見四祖時如何。師曰。破驢脊上足蒼蠅。曰見後如何。師曰。銕牛背上無蚊蚋 問如何是西來意。師曰。鴉鳴鵲噪。曰如何箇中人。師曰。眼橫鼻直 問如何是類墮。師曰。綠楊芳草岸。穩臥醉春風。曰如何是隨墮。師曰。朝隨芳草去。暮踏落花回。曰如何是尊貴墮。師曰。黃屋簾垂後。階下不聞聲 問向去底人。因甚不居正位。師曰。死水不藏龍。曰却來底人。因甚不住偏方。師曰。有為終不貴 師四坐道場。言滿天下。八十歲始舉首座。為霖霈公。囑以大事。隨示微疾。首座請曰。末後一句。如何分付。師索筆書曰。末後句。親分付。三界內外。無可尋處。越三日入滅。實順治丁酉十月七日子時也。門人奉全身。塔于鼓山之西畬。著述。有洞上古轍。補燈錄繼燈錄。及四會全錄。共若干卷。行于世。
祠部黃端伯居士
字元公。初閱五燈。妄以機鋒領荷處為禪宗。及參壽昌經。始知別有妙悟一著。甞憩開元。拈柏樹子話。反覆提撕。一日夜坐。正舉話時。驀然契證。偈曰。更深夜靜絕行踪。月上匡廬第一峰。誰意髑髏崩裂處。等閒滅却少林宗。明崇禎戊辰。舉進士。自京師旋。見博山來。詳敘所證。來首肯之。兩任浙中司理。時海內知識。公與之唱和甚洽 徑山謁雪嶠信。問如何是金剛經當頭一句。信畵示之。公畵[囗]。信復畵。公又畵⊙呈。信以拳槌⊙。公便喝。信呵呵大笑曰。今日親見溈仰父子 訪石雨方于寶壽。問如何是不遷義。方拈核桃。從桌東過西。曰東已無此。西正有此。何名不遷。公曰。和尚見有核桃耶。方曰。不見核桃。將何立論。公曰。師意如何。方曰。我見有核桃。但不見全核桃耳。公躍然。少頃。士拈圓眼問。者箇是甚麼。方別拈果曰。棗子也不識。公曰。錯了也。方曰。錯錯。公頷之 公生平。以衛法為心。忠烈是任。當明弘光乙酉五月。清師渡江。時南都君臣。逃散殆盡。獨公不畏。且大書于門曰。大明忠臣黃端伯居此。及兵至被執。堅節不屈至下獄。六月初十。別家人。有偈曰。義士何憂死。忠臣不愛生。祇留方寸赤。千舌放光明。八月十三日臨法場。又說偈曰。四大原無我。消歸烈燄中。紅爐燄滅處。徧地起清風。偈畢。引頸就刃。從容自得。自非生平學力真實。何以能此。
青原下三十六世
雲門澄禪師法嗣
湖州苕溪指南明徹禪師
金華應氏子。年二十六。禮崇德古卓為師。示以萬法歸一話。日夜參叩。竟無所入。向佛前自勵立誓。兩斷其指。走雙徑天台。遍叩名宿。甞依真寂及無擇。雖有所入。而終是礙膺。後參雲門澄于梅墅。師以平日所做工夫。逐一吐露澄知其所詣真實。但未有人明示安樂法。澄甚憫之。直指心要。其時豁然透脫。疑慮冰消。澄詰之曰。僧問法眼。如何是佛。眼曰。即汝便是。其僧禮拜。倘有問汝。作麼生答。師曰。但向他道。清風度廊下。澄曰。未在更道。師曰。呌某道箇甚麼即得。澄心肯之 一日同麥浪懷侍次。澄召師曰。老僧四大不和。汝能療否。師曰。蒼天蒼天。澄召懷曰。汝能療否。懷曰。譫語作麼。澄曰。不如者箇不識字底 後住靜苕溪。偶至土橋示疾。僧問。大師得力宗門。今日臨行一句。如何分付。師震威一喝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