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拓荒者的马蹄没入草原的花海。
而如今,只要能找到一块四十英亩大的野地,
可以让草原植物姑息残喘,那就值得庆幸了。
人类创造了文明这个人工制品,所使用的原料就是野地。
野地作为原料从来都不是单一的,而是非常复杂多样的。因此,由它生产出的文明也多种多样,这些文明之间的差异就是文化。世界文化多姿多彩,也是对野地多种多样的一种反映。
然而现在,人类历史面临着两种急剧的改变。一是野地在逐渐消失,比较适合人类居住的地区越来越少;二是交通工具的发展和工业化的进步,必然会带来世界文化的大融合。这两种潮流不可逆转,而且似乎不应当被逆转。问题在于,在这两种变化面前,我们是否能够稍稍做一些改进,使某些可能在变化中消失的价值被保留下来。
对于正在辛勤工作的铁匠工人来说,铁砧上的原料就是他要征服的敌人;同样,对于拓荒者来说,野地就是铁砧上的原料,是他们要征服的敌人。
然而对于一个正在休息的劳动者来说,如果他们能够高瞻远瞩,就会喜爱和珍惜这个原料,正是这些原料铸就了他生命的定义的意义。在此,我大声疾呼,希望有关人士能保护最后的野地,将那些地方当成自然博物馆的展览品保存。这样,以后人们可以从那里得到启发和教化,从那里明白自己文化的起源。
残余野地
我们创造美国时所依靠的野地大多已经消失了。在不同的地区,被保护的野地的大小,以及被破坏的程度,都有着实际的差距。
长着高禾草的草原从人们的视野中消失了。曾经,拓荒者的马蹄没入草原的花海。而如今,只要能找到一块四十英亩大的野地,可以让草原植物姑息残喘,那就值得庆幸了。这里拥有上百种植物,而且美丽纷呈,然而从祖辈那里继承了土地的人们却多半不认识它们。
不过,德·瓦加曾经从牛肚皮地下看地平线的短禾草大草原,虽然历经牛羊的践踏和农夫的不合理开垦,但依然尚未全部消失,分散成几个小块,大约有一万亩。1849年,一些淘金人来到了加州,如果政府愿意在纪念墙上刻下他们的名字,那么这些大草原是否也愿意见证曾经的大迁徙?
湖泊沿岸的州曾经有原始松树林,海岸平原曾经生长着巨大的硬木林,然而如今再也没人见过这些景色;现在,哪怕只有几英亩这样的林地作为实验地,我们都会感到万分欣喜。我们的枫树林和铁杉树林也已所剩不多,只有几片一千英亩大小的林子。阿帕拉契山硬木林、南方硬木林,以及阿第伦达克山脉的云杉森林,还残存着为数不多的野地。可是它们也即将遭遇被砍伐的命运,不久之后,旅游的道路就会延伸到森林中。
海岸线是消失最快的野地之一。曾经太平洋和大西洋广阔的海岸线,如今已经变成了农舍和旅游的道路,五大湖未开发的海岸线,只有苏必略湖还有较大的残余。海岸线是最具有历史性的野地,也是最接近消失边缘的野地。
在落基山脉以东的北美地区,只有苏必略国际公园被划为野地保护区。那里面积较大,位于明尼苏达州和安大略省的奎提科。这个地区雄伟壮丽,遍布湖泊河流,大部分位于加拿大地区。然而最近,它的完整性遭受着巨大的威胁,水上飞机可以提供服务的钓鱼区越来越大,此地的管辖权也出现了纷争。属于明尼苏达州的部分,究竟是归州森林所有,还是归国家森林所有?整个地区都可能陷入权力纷争之中。而因为野地产生的纠纷,让人遗憾不已。
在落基山脉穿过的各州,有许多面积大小不等的国家森林,它们都被划为野地保护了起来。那里不许修建道路和旅馆,而且禁止任何伤害野地的行为。这些原则得到了国家公园的认同,但是国家公园并没有规定明确的保护范围。总而言之,这些土地是野地保护工作的重点,然而实际情况却并没有报道的那么乐观。旅游需要扩展道路,使得野地不断流失;为了对付森林火灾,道路必须通畅;地方资源维护队四处鼓吹,劝说各单位建造新的道路,尽管实际上并不需要这么做;战争期间,由于木材缺乏,必须修建许多运输道路,尽管这样做违背了法律;而当前,滑雪电缆和滑雪旅馆正在山区疯狂兴起,尽管那些地区已经被划为野地保护区。
对于野地的侵略手段中,最狡猾的要数控制掠食动物,比如说为了保护大型猎物而将狼和狮子全部消灭的做法。果然,大型猎物,比如鹿或赤鹿大量增加,几乎将草地全部啃光了。猎人被鼓励前往野地,猎杀过多的猎物。然而那些地方太过偏僻,汽车不能直接抵达,现代的猎人们不愿意去那里。为了吸引猎人,修建道路成为了理所当然的事情。野地因此不断被道路分割,而且这种情况还在继续。
落基山脉覆盖的范围广泛,从西南方的刺柏植物到俄勒冈州的茫茫林海,各种森林形态应有尽有,但这个地方没有沙漠地带。之所以会这样,也许是因为某些美学认为只有湖泊和松树才算“风景”,这种看法是幼稚的。
在加拿大和阿拉斯加,依然有广阔的地区尚未开发。
在那里,没有名字的人沿着没有名字的河流流浪
孤独而神秘地在神秘而孤独的山谷中死亡
虽然这些具有代表性的地区经济价值极低,甚至有负面的经济价值,但它们应当被保护起来,也许有人会说,不必刻意地制定保护计划,因为总会有足够的野地被保留。然而最近的历史事实证明,那种说法只是自欺欺人罢了。即便野地得到保留,野地上的动物群是否能够存留?如今,北美驯鹿、许多种大角羊、纯种的北美野牛、极地灰熊、淡水海豹、鲸鱼等等,都处于消失的边缘。假如那些标志性的动物消失,野地还有什么价值呢?当前,很多社会组织准备开发北极的荒地,将工业化进程在那里推进。目前并没有正式的措施出台,保护极地以北的野地。那里的野地虽然幅员辽阔,但是已经开始逐渐减小。
加拿大和阿拉斯加是否能够发现并且抓住机会,改变当前的状况?答案无人知晓。然而拓荒者却常常嘲笑那些能够维持拓荒活动继续进行的努力。
供休闲娱乐的野地
在漫长的岁月中,为生存而进行的搏斗实际上是一种经济行为。随着生产力的发展,这种搏斗渐渐消失了,但我们将搏斗变成了体育活动和比赛的一种形式,这完全是出于本能。
以此而论,人与动物的搏斗也是一种经济行为。现在这种搏斗在某些活动——比如狩猎和钓鱼中依然保存着。
公共野地最先是利用野外活动的形式,使那些原始而粗狂的拓荒经历和生存技巧得以永久保存。
这些技巧中的部分已经变得普及、其中的一些为了适应美国国情而发生了微弱变化,但就其本身而言,依然是世界性的,比如狩猎、钓鱼、徒步旅行等等。
但和山核桃树一样,有两种技巧是美国特有的,虽然别人也试图模仿这两种技巧,但只有在美国大陆,它们才得到了完全的发挥和释放。我说的这两种技巧便是乘独木舟旅行以及和驮运货物的旅队一起旅行。但目前,它们的普及性正在急剧萎缩。哈德逊湾的印第安人已经拥有了小汽船,登山者都装备了福特汽车。对我来说,如果必须依靠独木舟和驮运货物为生,那么我也可能会使用先进的机械设备,毕竟这两种劳动过于辛苦。但我们进行野外旅行的目的是为了消遣,这些机械品的大量出现让我们不由得感到沮丧。当四周被汽艇包围,你扛着独木舟在岸上行走显得徒劳无益;把你的驮运牲畜带到假日旅馆的草地上吃草无疑是一种愚蠢的行为。如果要这么做,那么待在家中是一个更好的选择。
野地是一个保护所,保护着那些原始的旅行艺术,尤其保护着乘独木舟和跟随驮运队伍旅行。
也许有人会有不同意见,质疑保存这些原始艺术的必要性。我不想同这些人争论。对于它们,你如果没有深刻的了解,那么一定是迂腐的。
欧洲也有狩猎和钓鱼活动,但同美国相比,它们缺乏依靠野地保存下来的东西。如果可以选择,那么欧洲人会避开在森林中露营、做饭或工作。他们会将琐碎事都交给仆人去做。所以,他们的狩猎更像野餐,而不像拓荒,对于技巧的考验表现在狩猎或钓鱼的物质收获上。
有人认为野外休闲活动“不民主”,并对此进行谴责。在他们看来,野地能提供的娱乐能力非常低,无法与高尔夫球场和观光营地相提并论。这种观点所犯的最根本的错误,就是用量产的哲学对抗量产的事物。娱乐价值并不能用数字衡量,它和人们的心灵体验程度成正比,也和人们感受到日常生活的相异程度成正比。以此评判,充斥着机械化的野外休闲活动毫无乐趣可言。
在森林和山区进行的野外休闲活动,机械化程度已经高达十分之九。如果人们对于较少的事物总是怀有同情和尊重,那么最后的十分之一应当在野地得到珍惜。
供科学研究用的野地
有机体拥有保持健康的能力,即内在自我更新的能力,这也是有机体最重要的特征。
有两种有机体,其自我更新的能力和过程受到了人类的影响和控制。一是人类本身,受到医药和公共卫生的影响;一是土地有机地,受到农业和自然资源保护的影响。
我们试图控制土地健康,但收效甚微。众所周知,如果土壤的肥力流失殆尽,或者流失的速度大大快于形成的速度,或者水利发生异常,那么土地有机体便生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