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子的丈夫津一是经营煤炭的,常到东北的常盘和北海道去。上个月他到北海道去了,至今没回来。每次走前他都和幸子订下回来的大概日期,有时为了工作,晚回来几天。不过,以往最多不过晚四五天,可这次,超过预定时间已一个多星期了。又过了一周,还没回来,幸子急了,打算去找俊基。
俊基是津一的表弟,在商事公司工作。津一膀大腰圆、性情豪放;俊基身材弱小、温顺老实,兄弟俩看起来截然不同。津一有时嘲笑俊基,“简直像个女的”。
“俊基对电影和小说倒是蛮有兴趣。”每当幸子这样说,津一颇为不屑一顾,在他看来,这也是女孩子气的一种表现。
一天晚上,俊基在他们家玩到很晚才走。丈夫酒后说:“这家伙好像挺喜欢你呀!”
幸子笑着回敬了丈夫,“胡说八道。”心里却着实吃了一惊。
丈夫又半玩笑地补充说,“我有这种感觉。”
“你胡说些什么。”为了掩饰,幸子一头扎进了丈夫怀里。幸子越发不安起来,因为她也察觉到了俊基对自己的感情。幸子对俊基的好感并非爱情,她对丈夫是忠贞不渝的。
幸子往俊基公司打了电话。听筒里传来了俊基亲切的声音:“是幸子吗?”
“俊基,有件事我很担心。”怕店里人知道,幸子特意到外面用了公共电话。
“什么事?”俊基的声音也变了。
“津一到北海道出差还没回来……他已经走了十七八天了。”
“一点音信也没有吗?”
“他总是一走了事……”
俊基没有回话。后来想想,当时俊基沉默是有原因的。
听筒里又传来俊基的声音,“再等等看怎么样?”
“什么?”
“我是说,你给北海道等地的煤矿发过电报吗?”
“还没有。”
俊基说,“那先发个电报问问吧,要是明天晚上还不回来,我就去找你看看怎么办。”
幸子马上给有关煤矿发了电报。第二天,回电陆续来了,说津一去过,但两星期前就离开了。
幸子急了,冒雨跑到红色公用电话亭给俊基打电话。
东北地区的煤矿公司说他两周前就回来了,而似乎比幸子还着急,“还没回来吗?”
“没有,不过,回电都来了。”
“怎么样?”
“北海道的煤矿公司说他根本没去过,而东北地区的煤矿公司说他两周前就回来了。”
“是吗?”俊基沉默了,半晌才如梦方醒地说,“啊,我今晚去找你。”
“那我晚上等你。”
俊基晚上刚下班就过来了。幸子在俊基对面坐了下来,“还没有消息,真急死人啦。”
“津一身上带了多少钱?”
“我想可能有四五万元。”
“是吗?”俊基再没说话。
幸子无法忍受沉默,首先开口了,“俊基,你怎么了?”俊基无可奈何地抬起头,欲言又止。
过了一阵,他终于开口了。
“那女人是青森人……这事大概是从去年开始的。”
幸子半信半疑,可脸色却在急剧地变化着。
俊基小心翼翼地问,“这事你一点也不知道?”
“一点不知道。”
俊基现出一副无地自容的样子,“是我不好……是津一让我保密的。”
“你早就知道这件事了?”
“那女的给津一的信也是我转交的。来信写我的地址,津一的名字。来信后我就通知津一,他来把信取走。”俊基不敢正视幸子愤怒的眼睛,“请原谅,是我不好。”
这消息如晴天霹雳,震得幸子晕头转向。
“这是那个女的来的最后一封信。”俊基打开皮包,拿出一封信放到桌子上。
幸子哆嗦着从信封里抽出一张薄薄的信纸:
“听说你最近要来这里,我望眼欲穿,盼你早日到来,因为有件事无论如何也要同你商量。前些天你许的愿,希望不是信口开河,到如今你要是抛开我,我将永世怨恨。我要同你结婚,不能再等了。贵夫人可能很可怜,可这也没办法,我能忍受一切闲言恶语,我可以干活养活你。你要是不同意我们就一起去死……”
青森市××街芙蓉酒吧。
这些字像魔鬼的眼睛,吓得幸子心寒。俊基悄悄拿过信看了一遍,又默不作声地放了回去。
幸子忽然大叫起来,“我现在就去青森!”
俊基吓了一跳,抬起头惊恐地看着幸子。
第二天傍晚,幸子坐上了去青森的火车。
在火车上,幸子心里有说不出的孤独和空虚。青森市是个寂静而荒凉的城市。幸子来到××街,找到了芙蓉酒吧。天尚早,茶馆都没营业,幸子只好在大街上徘徊。三点一过,幸子就回到了芙蓉酒吧。
田所常子敌意不亚于幸子,面若冰霜。
幸子软中带硬地说,“我丈夫总是给您添麻烦。”
“夫人,津一告诉我您并不爱他。”常子异常地理直气壮,“我决心已定,望您成全我们俩吧。”
幸子十分诧异,进而感到头昏脑涨,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我丈夫现在在哪里?”
一丝嘲笑在田所常子脸上掠过,“他不在这里。”
“请说实话,我要见见他。”幸子近乎哀求道。
田所常子却笑了起来。“难道您不相信我吗?我实在不知道。”
“不可能。求求你,告诉我,他在哪里。”
“您要怀疑,请到我的住处找好了。”田所常子冷酷地说。
幸子精神恍惚地回到家,马上给俊基打电话。
“你回来了!”听声音,俊基很焦急。
“请你今天务必来一下。”幸子把电话挂上了。
天刚擦黑,俊基急急忙忙地来了。
幸子擦了擦眼泪,说:“没找到。真对不起,看我这个样子。”
幸子说了一遍经过。俊基的脸色好了许多。过了片刻,他煞有介事地说:“那女的在撒谎。”
幸子用发红的眼睛看着俊基,“你也这样想?”
“你应当到她的住处去看看。”俊基说。
幸子说,“可我没这个信心,真后悔当时没请你一起去。”
俊基触电似的抬起头,马上说,“要是这样的话,我到青森去一趟。”他的眼睛里闪着一种灼人的光。
“拜托你了。”
“我们是表兄弟嘛。”俊基说着站了起来。
过了三天,俊基无精打采地回来了。
“田所常子竟这么不知羞耻!到了她的住处,津一确实不在那里。我琢磨她不会让我开壁橱,只好走了。”
幸子完全绝望了。
俊基的眼睛死死盯着幸子的脸,说“我想,只有求助警察局了。”
“警察局?”幸子好像不情愿。
“不这样做,单靠我们是不会有什么结果的。”
幸子只好和俊基到警察局报案。过了两个星期,一个警察漫不经心地告诉她:“青森警察局来过报告,说她丈夫不在那里,并且他们还调查过田所常子。”幸子回家扑到床上大哭了一场。
傍晚时俊基又来了。
听完警察局的答复,他感慨地说:“只有自己想办法了。”
幸子全力经营起商店来。只是,到了晚上安静下来的时候,一种难言的孤独感就向她袭来。幸子不自觉地依靠俊基了,她开始事事同俊基商量。俊基一刻不忘幸子是个独身女人,他好像有意躲避同幸子两人一起吃饭。这种细心的做法,在幸子心上又添了一层好感。
有五六天没看到俊基了,打电话到公司,说他有病没上班。幸子打算到他宿舍去看望,又下不了决心。又过了几天,俊基来了,显得很虚弱。见到俊基,幸子高兴得不得了,关切地问:“病好了吗?”
俊基非常感激,“现在没事了。”
“我很想去看看你,不过……”
俊基直勾勾地望着幸子,“是吗?”幸子忙把脸扭向一边。
又过了两个多月,一天,幸子意外地得到了津一的消息。那天幸子接到俊基的电话,“幸子,从仙台来了个人,说和津一有关。”
她迫不及待地问:“什么消息?”
“还是到你那里说吧,我同他一起去。”
幸子满脑子出现的都是不吉利的事。过了半小时,俊基乘出租车领来一个人。那人名片上写着:白木淳三,边沿上印着身份:藤若庄旅馆经理。白木淳三同幸子寒暄了几句,请求幸子原谅他的突然来访。
白木淳三的话把幸子吓了一跳:“我是田所常子的哥哥。”
“我们俩姓氏不同,她随我母亲的姓,本来没想打扰您,拜访高獭先生,听了他的话才决定到府上来”白木淳三把头低下,“请夫人原谅我妹妹。”
在一旁沉默很久的俊基说,“听说田所常子不在人世了。”
幸子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常子死了?”
“我妹妹是在青森十和田湖附近树林里死的,应该是服药自杀,她身旁放着安眠药瓶。”
幸子感到毛骨悚然。
“清理妹妹的房间时,我发现了这个。”白木淳三从口袋里掏出个信封递给幸子。
幸子看了一眼,上面写着:“东京……高獭俊基先生。”
白木淳三说,“妹妹为什么自杀,还不清楚。心想这里会有点什么线索,就靠这个信封来找高獭先生……”
幸子把田所常子的信拿出来交给白木淳三。田所常子死了,那么,自己丈夫也必死无疑了。
白木淳三看完信说,“是我妹妹写的。这样看来,责任在于我妹妹。”
白木淳三的话充满对妹妹的怜惜,也包含着对幸子的歉意。这时,俊基说公司里有事,先回去了。白木淳三又说道:“我拿着妹妹的相片,到十和田湖旅馆附近查问,都说没见过她,只是在酸汤有个女招待说好像见过她。”幸子认真听着,对白木淳三的热心和耐心感到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