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旅游在最美的风景里流放
5337300000007

第7章 湄公河上的船餐馆

Mercurio

爱远方胜过所谓安定固守;爱稀落知音胜过芸芸人群。

不愿如庸碌者满于建筑空壳——做那斗室囚徒。

要做顶好的造梦者。在匆忽世界,做温柔而有情的人。

穿越伊森的夜晚是多么漫长、多么寒冷啊。

摇晃的旧火车。

三等车厢的坐票。

冷风从合不上的窗吹进来,空气中弥漫着田野烧麦秆的烟灰气味。皮肤黝黑的人们彼此依靠、试图阖眼——他们是自曼谷返乡的打工者。伊森是泰国最贫穷的地区,人们以原始农业为生。而我的旅途是要穿越伊森,直到湄公河畔的泰国边境。

第二天的中午,火车抵达廊开。一座粉白的石碑标出了国境地界。街上是草木搭的房屋,穿纱笼的女人,深土色皮肤的老人,手抓叶子包裹食物的小店……只需一瞬,我便爱上了这里。

湄公河缓缓流淌,平静无波。这里比对岸的老挝还要徐缓安宁,街道整个下午都无人经过。树丛中的房子和寺庙都好像沉睡了一般,一点风声就能传到此岸来。日子是停摆的时钟,我蓦然撞见过去,傍异域栅栏凝视河底的乡愁水草。

但今天是周末啊,泰国的周末总归是要热闹的。

约6点钟,紫色夕阳收起,深蓝夜幕铺陈。华灯初上,泰国人拿出一筐筐村庄里的手工品,老挝人把中国小商品和本地农产品运来贩卖。更多的是一家家老挝人,搭渡船过河闲逛。几个男人搭建简单的木台,调试着音响。这里的人越聚越多。相貌平凡、衣着朴实的学生女歌手上台演唱,她唱的泰北民歌曲调慵懒,绵绵的软香轻语在夜色中随风飘散开来。

在远方,我看到一座白塔。夜色中,白塔泛着宁静纯洁的光芒,像某种超然的所在。我离开夜市,向它走去,热闹被抛在了身后。脚下的路越来越长,人烟渐稀,唯风低语。

人们把许许多多的小船,用绳子一一牵系在树上,就泊在湄公河畔。船家多是餐馆,里面住上一大家子人,代代生息。每个船头都有一盏白炽灯彻夜亮着,灯火微茫,映照在湖里,被水波抚晃,好像梦里的淡淡星光。

我不知走了多久,到达了白塔。当我正欣赏寺庙里的壁画时,有人对我打招呼。他大约40岁,黝黑的泰国人长相,背着双肩包,一看也是旅游者。我们坐在壁画下,聊着天。他是北标府的大学老师,谦虚真诚,非常有礼貌。

“这座夜色中的发光的白塔是塔侬蓝寺,是廊开寺的复制品。”

“那么廊开寺呢?”

“在那儿。”大叔指了指湄公河说,“它沉在水底。以前旱季偶尔显现,现在完全坍塌。前年大旱,沉没的廊开寺又露出了尖顶。人们就赶紧给它系上7彩的绸布以纪念。”

我觉得这像极了凄美的爱情故事:一个守候岸边,一个潜入水底。

其实,这天是我的生日。身在异国,与这位偶遇的大叔颇有缘分,我便请大叔吃了晚餐。这里并没有高档的吃饭场所,几张椅子、一把炒锅,就是大部分餐馆的标准。我们点了啤酒,看着夜市中的人群,吹着湄公河的风,听着绵软的音乐,虽饭馆简陋,但却有了另一番惬意的风情。

第二天大叔说回请我,吃真正的生日宴。他挥手一指说:“就在湄公河上的船家吧!”

船上人家的年长女人主厨,年轻女孩记账,男孩收拾桌子、招待顾客,分工明确有序。这样,湄公河上的晚餐很快就被端了上来。

餐食都是典型的当地食物,一种伊森肉肠,切开后有些松散,瘦肉呈红色,用盐腌制而成。肉肠里塞进了柠檬草和剁碎的洋葱,配上腌过的姜条、切片的大蒜食用,颇为朴素。

这桌菜中,最美味的要数湄公河的鱼。鱼肉切成片,仅在鱼骨架处相连。裹一点淀粉,下油锅炸至金黄色,鱼皮酥脆无比。中国人喜油脂香,泰国人则反其道而行。炸香的鱼要用柠檬、酸橙和番茄过一道,再放一点点糖,冲淡腥味,使之口感酸甜。最后辅以大量柠檬草、南姜、洋葱和青椒炒制,将泰国香料的味道渗入鱼肉里。

偶有人从我们的餐船前划过,看穿戴也许是老挝人。他们雇艘平板小船,带上孩子,席地而坐,摆上食物,在湄公河上沿着老挝国境线漫漫游荡。看惯了曼谷豪华、觥筹交错的大船,这朴实、平凡的小船,有种自由惬意、富有温情的感觉,竟让我微微感动。在微醺的朦胧里,回忆这船,仿佛承载一切最美时光永恒行驶,从不觉察老之将至。

就这样,我度过了28岁的第一天。和以往所有的生日都不一样。湄公河上的晚餐没有丰盛厚重的质感,倒是无比朴素。朴素得像这里平静的江景,像掠过船桅的风,像我中意要过的某种生活,也游荡,也忘怀,也沉醉,也长歌。

但,我不能久留。和大叔道别后,我便离去。离去时,我又望了一眼湄公河上的船餐馆,看见男孩把系在桅杆上的帘子拉开。红彤彤的落日,从被映照的橙红透紫的河面显现。那么平静,却心如潮涌。廊开给了我最美的最后身影。

最爱这样的暮色,真衬离去的旅途。回忆的过去和即将踏足的远方俱模糊,而我,夹杂在两团朦胧不清的暧昧中,和此情此刻的欣喜相守。那么真实,那么虚幻。一生多么短暂,一瞬多么漫长。就这样走下去吧。我对廊开小镇说声温柔的珍重,还有你——湄公河上的船餐馆,和这个生日教会我的一切。夜晚把记忆收进匣子,待重温时欣然开启,像盛出一个个的梦。而我会梦见足印里的水洼聚来了忘言的星辰;还梦见我的翅膀因飞翔在夕阳,沾染了天边的缕缕绯红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