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木寺的黄昏要到山坡上去坐着,在那里能够看到我喜欢的开阔的景色,其实,只要是在野外的黄昏都会很美,但是还是和北京香山上看的不一样,这里的山、树、草、庙子,都融在夕阳的金色里,人离天很近,一切仿佛是接近天国的。
当天晚上,我们去了圈子里甚为名的丽莎的餐厅,饭菜种类不多,但是还算挺可口的,尤其是招牌Big Yak汉堡和Apple Pie。奶茶是用速溶的,不过味道挺好,就是贵了点,3块一杯。屋子很是不大,聚着十来个老外,白天竟是见不到的,晚上都跑这儿来了,吴丽莎真是得感谢LP和驴坛的朋友们,否则,凭她那洋味的饭菜,特立独行的风格和粗鲁的儿子,当地人也决不会光顾的。
丽莎同志本人高大红润健康粗犷,我做了思想准备,决不相信有些游记里把她描绘成一位年轻美女的说法,但她的真实样子还是让我有点意外,年轻是谈不上了,大概至少有38岁以上的,浓眉大眼,线条分明,戴着回族妇女经常戴着的白帽子,大夫戴的那种,黑红的脸膛,身高足有一米七几,骨骼粗大,不胖,说话做事相当有个性,或者说酷,或者说有点粗鲁。丽莎同志的老公也很高但很瘦,穿着小了一号的衣服,满脸的沧桑但是态度和蔼可亲,相比丽莎来讲要好得多,丽莎的态度绝不亲热,甚至有点粗鲁的嫌疑,对我们一副爱吃不吃的样子和口气,其实,我们比老外吃的多多了,老外很抠,我们为了能尝多点种类,反而有浪费现象,但这不足以让丽莎改变对我们的态度,这说明她不是以消费量作为待客标准的,在她心目中可能有一个自己的标准,可能我们还不足够引起她的注意,很明显,丽莎是一家之主,她老公是要看她的脸色的。也可能,他们待人的态度就是很原始,没有任何礼教规矩之下产生的天然态度,是和我们都市人生活方式的差异吧,但对老外却要好些,大概是因为语言不通,又考虑到人家是远道而来的。
后来回过头来想,在这样一个两省交界的地方,丽莎一个女人,又不是本地人,如此特立独行地支撑着一家人的生活,已经相当艰难,再要求什么格调或是情趣或是热情,似乎有点过分了,应该说,她的做法是天经地义的,是我们没有摆正自己的心态。可不管怎么说,和门口卖油条、面食的大爷们随和相比,丽莎的态度真的是太特别了。
来郎木寺前,看功略的时候,对这里还是有一点幻想的,事实给我的反差有点大,原先以为是个开阔的地方呢,而且白龙江也很小,和小河一般,不过想想也是,源头的水能有多大呢。进镇的时候,路边躺着一头死驴,好像刚死不久,是被车撞毙的,很恐怖,一直没有人清理。第二天一早,就去洗车,一路上积聚了无数的泥巴,估计用了平时洗车四五倍的水才洗干净。如释重负般开车上另一边的另一个庙子。
庙子的金殿藏在一个小山包后面,我们去的时候,喇嘛们正在院子里辩经,虽然去过色拉寺了,但是辩经还是头一次见,很有意思,四五个一伙,提问的连珠炮一样,结束时都做个亮相一般的动作,双手一拍,左手往对方鼻子下一伸,有点像黄飞鸿的样子,非常好玩。金殿旁边就是厨房,黑乎乎的,还不让人进去看。
下午两点,我们和格藏一起去仙女洞那边的庙子,昨天认识的老僧杨岑,在路边等我们,昨天他叫我们下午来找他,也没说具体在哪里,反正往那边走就一定能遇到他,我们也没有特意问,一切就在这么随意间解决了。老僧杨岑是半路出家,出家前在城市里是有过工作的,至于为什么出家也不得而知,他出家的时间还不如格藏长,不过看得出他很用心敬佛,每尊佛前,他都像个老师对学生似的,告诉我们佛的名称然后行礼,我们跟在他后面,不免要学样,他虔诚的神情令人无法不动心,虽然他没有和我们说一句要如何做的话,可他的举止和态度让人不得不跟从,他平淡的声音却不单调,仿佛有传音人密的力量,至今留在我的脑海。
当我们下山离去时,老僧杨岑站在坡顶,我永远也忘不了当时他的样子,他挥着手,不断说着:再见,一路平安,吉祥如意。他的态度既有发自内心的热情,又有看破红尘聚散的淡然。是真正的出家人的风范。
到了傍晚,我们又上山去赴铁棒喇嘛的邀约,铁棒喇嘛相当于庙里的管家。尕藏喇嘛的家是个小独院,正面三开间房子他占了两间,另外一间有另一个喇嘛住。
家里有两个小喇嘛在做饭,手脚麻利地包包子、煮肉,窗边的桌子上摆了炸馓子、苹果等食品,还有几大瓶彩色的饮料,看来尕藏喇嘛专门做了准备,在这个物质比较缺乏的闭塞地方,能找到这么多吃的是要破费一番了。
尕藏喇嘛说,他也是幼年出家,已经30多年了,今年40多岁。他的眼睛先天不好,那种眼神并不是有意的,而是天生的样子。和我们接触的其他喇嘛不一样,他沉默寡言,不擅言语,谈话很多时候是冷场的,大家在倒茶,喝茶中等待包子和肉做熟。终于熟了,他非常热情的给我们每人一大块肉,很香的羊肉,又盛了大盘包子,是牛肉包子,同样好吃。而他自己却吃的很少,只是坐在一边看着我们,一脸满足的样子。
吃了很多肉和包子之后,尕藏用他那磕磕巴巴的汉语有点羞涩地说:我,朋友的没有,你们,是第一。没有其他喇嘛那样热情的话语和行动,也没有更深入更清楚的表达,他看似迟钝的样子就足以说明他的心。虽然他贵为一庙的铁棒喇嘛,可他的坦诚和朴实使他像个普通人,这更令人动容,我们也发自内心地为他解囊布施,尽管他没有提到任何这方面的要求,甚至连他没有家人支持之类的暗示都没有,他所想的,只是今天认识了北京来的几个人,而他把这几个人当成朋友来招待了。还有什么比这样纯洁的心灵更能让远离家乡城市的我们更为感动的呢?
世界上有很多角落有着令人震撼的美景,吸引着我们的脚步和心灵,而世界的角落里,还有着比风景更加令人震撼的人性的光辉。就像生活在美景中的人们不以美景为奇一样,他们只是在和平常一样生活和待人的时候,就足以令我们这些城市中的人心灵震颤了。我们远离自己生活的地方,来寻找的不只是纯净的空气,纯净的蓝天,更是纯净的心田。
在朗木寺的两天,就像这里的景色一样,平静,闲适,没有起早贪黑地去把日出,日落纳入相机,因为真正的美是无法用影像来记录的。离开朗木寺,我们继续向四川境内进发,当翻越了交界大山的垭口,壮阔的若尔盖草原一望无际地展现眼底时,憧憬着未来的心,却深深怀念刚刚离开的地方,那个深山之中的快乐之地——纯净的天堂。
多么希望再次去到那纯净美好的地方,不过,纯净美好的感觉只存在于纯净美好的心灵之中。不论身在何处,心纯净,地方就纯净。
集宁也叫乌兰察布,是乌兰察布盟的首府。内蒙的路标上都写乌兰察布。
前半程是国道,路况不错,只是车多,只好不断和大货车、拖拉机、干草车做着超车游戏,险象环生。天阴着,一天没看见太阳。
磴口那里已经把黄河大桥修好了,还有一个大石头雕塑,全然找不到去年的痕迹,去年这段路挺乱的。原本想找去年出了包头后有蒲草还照过相的地方怀想一下,却提前上了高速,完全找不到去年的痕迹,难道连景物也是这样绝情,不让我再看一眼吗?
后面的高速公路路况还不错,但人早就累了,咬着牙继续开车,音响也坏了,昕不成音乐,就自己唱来唱去的。天黑得很早,刚5点多就暗得像太阳落山,完全和前些日子在西部狂奔的时候不同,那时到晚上8点都比现在要亮些,真仿佛就是从天堂堕人了人间。
进集宁不过6点多,就要开大灯了,别人的灯都亮得让人受不了,胡乱沿着路走,到了火车站,很多旅馆,可都不怎么样,而且赶上了成人高考,一些中小旅馆还满员了,转了五六家,终于住了,房间不怎么样,水小得几乎是和小孩撒尿一样,唉,就这样吧,可能是就要回家的兴奋超出了不满的愤怒,竟然就这么将就地洗了澡,没有破坏好心情。
在车站附近的小餐馆里吃了好吃的杂碎汤和牛肉烧卖,很不错,就是服务跟不上,也不能怪什么,楼层服务员还带狗上班洗澡呢。管他呢!反正我就要回家了。
听说回北京的高速公路上堵车已经好几天了,需要绕行怀柔或者门头沟才能顺利进城,风关怀地说要到我回来的路上接我,替我开车,并让我顺个羊回来,呵呵,真是乖巧的家伙,我说不用了,因为还不知道要选择哪条路进京。老河也又打电话过来嘱咐我绕道进京的事情,这么多的朋友关心着我,心里暖烘烘的。
因为想着今天就能到家了,所以早起,还吃了早饭,不然一天顶不住。
从集宁到丰镇只有60来公里,路好走,过了丰镇进入山西境内,路就很差,而且大煤车也多了起来,最郁闷的是必须穿过大同市区才能上京大高速,那种交通混乱的状态再次领教一番,只好耐着性子周旋。
终于冲出行人和拖拉机的重围上了京大高速路,一直保持着140的速度,每次过收费站就打听前面堵车的情况,生怕陷入堵车的陷阱。
最后还是决定从怀来就下高速,直奔赤城方向的雕鹗,那是一条没有走过的路,一条给我意外惊喜的景色优美的路,再也不会为路况不明而困惑和焦虑了,只想就这样即使不知道前路通向何处也就一路走下去,不管前面是哪里,都不困惑,因为我离家和朋友们已经很近了。在秋天的山里转着,路很好走,刚修好的柏油路上间或有些涵洞没修好需要下道,刚好可以减速休息一下。就要到家了,从内蒙的阴霾走出来,北京的天还是挺蓝,阳光还是挺灿烂的,心情轻松无比,音响已经在长途的颠簸中牺牲,不能放歌听,但是可以自己唱给自己听。秋色满眼,田野里已经收获,黄色的树夹道欢迎我,唱遍所有会唱的歌儿,忽然发现自己在唱天仙配,夫妻双双把家还,大概是我和我的小切也如同患难与共的夫妻一般了吧。
终于到达了北京境内的白河堡水库大坝,高兴和激动的心情还是有点点的,上一次来这里还是去年非典期间,一下子过去了一年多,同行的人除了风声还在身边,其余的都淡出了我的生活,阿光是不想再见了,小无远在万里之外的他乡,我刚刚从几千公里以外的地方回到这个离家很近的地方……
在水库大坝上停车发了会儿呆,后面的河北牌照奥迪车追上来,车里的人看到我,露出惊异的神色——原来一直在他们前面山路上左弯右转的是个女人!这让我骄傲,也让我有点担心,在这个男性主导的社会里,我是个特立独行的女人,或许这不全是好事,但是Any way,我就是这样的女人,我的命运和快乐已经掌握在自己的手里,特别是这次单车独行之后,我似乎已经挣脱了以往心理上依赖的阴影,完完全全地坚强起来了,在这样的独行中,我内心的喜悦真真切切,毫无虚假,自由自在,无拘无束。
到达延庆县城附近选择上了国道,结果还是遭遇了大货车的堵车长龙,无数大煤车就像《风之谷》里的荷母群一样,把渺小的小切夹在队中,我从大车的夹缝中挣脱出来,越过隔离绿化带,在空无一车的逆行线上不断超车,在超越了10来公里的大车队伍后,终于对面也来了大车,只好归队,并伺机继续超车,就这样又过了10来公里,超车简直超红了眼,经历了无数快速与大车在山路急弯处会车,迅速并线,以及见机提速超车等惊险刺激的过程后,终于在超过一辆大车后,眼前是令人难以置信的空无一车的路面,就像一匹脱缰野马,好象也害怕再次陷人车阵,我的小切疯了一般在山路上狂奔,超越所有看见的车辆,终于在天黑下来之前到达昌平高速人口。
再次驶上北京的城市路面,来不及百感交集,周围布满争先恐后的回城车辆,平生关于开车的所学技巧都发挥出来,在电台里已经能够接收到切队队友们的对话,其中不乏相熟的朋友,虽然他们热情相邀参加切队队友的看片会,虽然我也希望得到英雄凯旋般的拥抱和欢迎,但是疲惫袭来,对家人和休息的渴望胜过了一切,40天来,家人一直牵挂着我的安全,想到即将见到亲爱的家人,心中充满了温馨,此时我要先回到温暖的家的怀抱,让家的温馨化解我的一路风尘。
这几天来的单人独行,在沉默中点点滴滴地沉积着一切,从出发到归来,全程16000公里,完全是我一个人完成的,我从几年前青涩的菜鸟,已经成为老练的旅者,在路上走着的,不是疲惫的双足,也不是飞驰的车轮,而是无法停下来的勇往直前的快乐的心。
而且此时此刻,我知道在道路的尽头,即将有一个人,一辆车,在默默等待着我的归来,我知道不论我在哪里,他都会守候着我,而我,也在飞速向他接近一一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