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棵草都有一颗露珠。”母亲说时,一脸慈祥,坐在屋檐下晒太阳,怀里卧着的大花猫,不停地洗着脸。
这句话,是母亲的口头禅,大意是,一切生命都有活的权利,都有享受生命的喜怒哀乐的权利。
话很土,却很有哲理。
母亲身体力行地注释着这句话,她爱养小猫小狗什么的。平时,她在前面走,后面,小鸡小狗,跟上一群,很热闹。
母亲喂了一头小猪,每日吃饭前,总要先喂这只小猪。一次,小猪病了,母亲竟将自己舍不得喝的奶粉冲成水,抱住小猪,一匙一匙地往嘴里喂,跟对待自己的小孙孙一样上心。
那头小猪也很恋母亲,紧紧跟着母亲进进出出,一会儿也不离开。母亲如果到哪儿去了一天半天,小猪就死命地叫着,一听到母亲的声音,就高兴地撒欢。
可不久,由于疫情,这头小猪病死了,母亲竟伤心地哭了。
母亲驯养小生命,功利成分极小,纯粹是出于一种仁爱,一种对弱小生命的呵护。孵养小鸡,是她每年必不可少的一项工作。
一到二三月间,孵化春小鸡的时候,母亲总会选只老母鸡,放上十几个蛋。这以后,她每天都会到鸡窝前看一会儿,翻捡一会儿鸡蛋。如果母鸡孵的时间长了,母亲就会将鸡蛋一个个拾起,用棉花包着,让母鸡歇息一会儿。
当第一只小鸡啄破蛋壳,吐出第一声清亮稚嫩的叫声时,是母亲最忙,也最高兴的时候。她总是满脸微笑,给那些啄破蛋壳还没有脱身的小鸡喂唾沫,或者拿起还没有动静的鸡蛋,放在耳边,细细地听着。小鸡们嫩黄的小嘴不停地呷着,叫着,清亮亮的生命流淌一屋子,也流淌进母亲的心中。她的脸上,荡漾着圣洁的慈祥。
小鸡出壳之后,头几天,母亲喂它们芝麻。这些芝麻,是母亲从来舍不得吃的。
小鸡们很顽皮,整天扭动着圆滚滚的身子,呷着嫩黄的小嘴,围着母亲又叫又跳,抢着她碗中的饭粒。
母亲笑笑,把碗中的饭粒倒一些在地上,看它们抢食。那时,母亲会坐在旁边,笑着,看着。用我父亲的话说:“你妈把这群小鸡惯坏了。”说时,一脸无奈地苦笑。
雨后初晴,一只只小鸡从外面回来,脚趾上总会沾满泥巴。时间一长,这些泥巴就会变成一个个小小的泥丸,套在小鸡的脚趾上。小鸡们一跑起来,就跌跌撞撞的。
这时,母亲下田回来,没事时,会逮住这些小鸡,一只只用水泡湿它们脚上的泥丸,扔掉。母亲做时,仔细,认真,仿佛绣花一样细致。她说:“小鸡脚嫩,不这样,会疼的。”
母亲不单自己热爱小生命,也不断引导我热爱生命。
我们那儿有一种虫,叫花大姐,胖胖的,蓝翅红花,很好看,可飞不高,也飞不远。我小时,特爱捉这种虫玩。一旦抓住,玩腻了,就弄死。
母亲批评了我几次,见说不听,就教我儿歌:“花大姐,好漂亮,给我娃儿做新娘。”然后问我:“花大姐美不美?”
我说美。
母亲问,给你做媳妇好不好?我说好。
母亲说,那可千万不要再抓那虫了,不然,它就不愿意做你的媳妇了。
一句话,哄住了我。几十年过去了,现在,每次回到家乡,看见这美丽的虫儿在草间飞翔,轻俏美丽的样子,就想起母亲给我童年所唱的儿歌和所说的话,忍俊不禁。
谢谢母亲,她以她的一颗仁慈的心,润染了我的童心,并让这颗善良心保存到现在,从没被世俗的尘滓所熏染,从没有因为功利的驱使而轻视过生命。
母亲的心是一颗露珠,我是露珠下的一颗小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