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哲学中国文化名人谈治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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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毛子水:最敬爱的同学

在北京大学的同学中,毛子水先生是我最敬爱的。他是一个严正的学者,处处依了秩序而读书,又服膺太炎先生的学说,受了他的指导而读书。我每次到他斋舍里去,他的书桌上总只放着一种书,这一种书或是《毛诗》和《仪礼》的注疏,或是数学和物理的课本。

我是向来只知道翻书的,桌子上什么书都乱放。“汗漫掇拾,茫无聪鞫”这八个字,是我的最确当的评语。那时看见了这种严正的态度,心中不住地说着惭愧。

我很想学他;适在读《庄子》,就用红圈的戳子打着断句,想勉力把这部书圈完。可是我再不能著篇次读下,高兴圈哪一篇或哪一页时,便圈到那篇那页。经过了多少天的努力,总算把《庄子》的白文圈完了。这是我做有始有终的工作的第一次,实在是子水在无形中的给我的恩惠。

白文圈完之后,又想把郭象注和陆德明音义继续点读。但这个工作太繁重了,仅仅点得《逍遥游》的半篇,已经不胜任了。

民国二年的冬天,太炎先生在化石桥“共和党本部”开“国学会”讲学,子水邀我同往报名听讲。我领受了他的好意,与他同冒了雪夜的寒风而去。

讲学次序:星期一至三,讲文科的小学;星期四,讲文科的文学;星期五,讲史科;星期六,讲玄科。

我从蒙学到大学,一向是把教师瞧不上眼的,所以上了一二百个教师的课,总没有一个能够完全慑住我的心神。到这时听了太炎先生的演讲,觉得他的话既是渊博,又有系统,又有宗旨和批评,我从来没有碰见过这样的教师,我佩服极了。

子水对我说:“他这种话只是给初学的人说的,是最浅近的一个门径哟。”

这便使我更醉心了。我自愿实心实意地做他的学徒,从他的言论中认识学问的伟大。

那时袁世凯存心做皇帝,很奖励复古思想,孔教的声势浩大得很。

有一夜,我们到会时,看见壁上粘着一张通告,上面写道:余主讲“国学会”,踵门来学之士亦云不少。本会本以开通智识,昌大国性为宗,与宗教绝对不能相混。其已入“孔教会”而复愿入本会者,须先脱离“孔教会”,庶免薰获杂糅之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