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古近日特忙。忙着举办个人美展。
他那瘦长的身躯影子似的跳跃在人群里。他那长发覆盖的脸上,闪现着掩藏不住的近似疯狂的喜悦。他邪深邃执着的目光,往往越过人群头顶,直刺遥远天穹。
老古的美展没有使用颜料和画板,也没有动用宣纸和画布。所有的唯一的材料,除了绳子,还是绳子。是的,神奇的绳子,伟大而不朽的绳子。
老古说,不能忘记我们祖先最初的“结绳记事”,正是绳子,开发了人类智慧的处女地。
老古说,也不能忘记正是这种智慧的绳子,后来成了桎梏人类手脚的镣铐,黑色的枷锁。
老古说,绳子曾经成为女人的裹脚布,男人的长辫子,就是现在,人们依然还在腰间和脖子系上一根。
老古的绳子的学说使许多人张口结舌,之后是心有所悟,最后沉默无语。人们对老古刮目相看。老古那高而瘦、裹一身黑衣的身子也仿佛是悬着的一截绳子。
于是老古开始了他那独特的美展筹备。
老古的小小屋子里堆积着一根根一筐筐各色各样不同质地的绳子……
黑的黄的绿的白的紫的尼龙的亚麻的塑料的金属的……老古埋在绳子的世界里沉浸在即将取得巨大成功的喜悦的幻影里。
几十幅作品问世了。或日《宇宙的幻觉》或日《生命的流质》或日《无题的无题和有题的无题》……老古小心翼翼把它们一一挂在展览厅墙壁,然后以一条缆绳围之,作为框饰。虽然只占用了展览厅的一面墙壁,老古依然十分满意。当今世界,数量已经不能说明什么问题,梯恩梯与原子核的当量是无法比较的——这是老古的推论。老古预言这次美展如一颗原子弹,将在美术界直至整个文学艺术界引起不小的震荡,它的余震必将波及哲学界,引发人们对历史、现在及未来的反思和探索。
最后,临近墙角,还剩下一块空壁,老古手中也剩下最后一截绳子。
老古久久面壁而立。
老古的脑子里在激烈地酝酿这最后一幅作品的样子。老古想象着当人们来到这最后一幅作品跟前,是应该如同读到一个惊叹号如同听到一声惊雷。
展览厅门口射进来的阳光把老古黑色的绳子一样的身影投到了白色墙壁上,瘦小的脑袋和瘦长的四肢绳梢一般四方张开,构成一幅绝妙的图画。
老古突然攥紧了手中的绳子,一双瞳孔迸射出深邃幽远、幻影摇摇的光彩。一股魔力缓缓举起了老古的双手,熟练而轻巧地把绳子结成了一个圆环,像一个大大的句号。老古踮起脚尖,登上小凳,把黑色的头伸进了绳环之中。
一丝微笑掠过老古庄严的面庞。在那一瞬,老古想象着,人们将是怎样的惊奇。
老古蹬倒了脚下的木凳。
绳子绷直了。那是一截黑色的亚麻绳子,结实而细巧,闪耀着黑色金属一样的光泽。
霎时,老古眼前的世界,一片灿烂,一片辉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