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内心依旧还在情绪翻腾之中,定妃与如妃福身便离去,偌大的殿中只留下皇后娘娘,宁玄朗,还有我三人。
“娘娘可还满意玄朗今日的表现?”宁玄朗的带笑的声音将我从内心翻腾之中拉回来,让我重回了那一丝不明与怀疑之中。
“做得不错,只是这一切才刚刚开始,紫罗是一块寒冰,你把它捂热了,融化了,本宫的话才能算数。”皇后娘娘的深沉的声音再度令我内心豁然。
原来这只是一场戏,一场做给宫中所有人看的戏,我内心自嘲一笑,戏演得真好,居然也将我带入了角色。
众人面前的宁玄朗自不量力,开罪倍受宠爱的紫罗公主,必当是死罪,只是无人知道,这场戏幕后操纵者却是病态连连,怒急攻心,咳声不止的皇后娘娘,而这戏中角色入戏最深的却是那捂不热的寒冰公主。
只是这戏码己入,角色也明了,这出戏到底唱的是哪一出,我却还在思索之中。
“娘娘只要记住先前所说过的话便可,玄朗一定不会食言,也不会辜负娘娘重望。”他起身带笑的看了我一眼,在皇后娘娘的扬手之下便离去了。
安静的殿中,我想也该到我出场的时候了,还未待我出口相问,皇后娘娘又坐回了那个凤椅之上,脸上显出愠色看着我,“你今日就这么沉得住气,难道没有想要问本宫的?”
“当然有,您与宁画师之间……”话到一半又止,这几日总是带着安逸笑容的皇后娘娘此刻己经落入了面无表情之中,和我对视的刹那间,令我不由得挪开了视线,唇微启又闭,欲言又止,到底什么也无法再说出口。
殿中化作了无声的静,这无声的窒闷比有声更让我慨然几许,内心终是纠结不清。
见我迟迟未语,她也必定猜到了我内心的纠葛,重又笑出了声,“与其听你叫他声宁画师,本宫倒喜欢听你唤他一声宁哥哥。”
我心上一紧,收紧手中的锦帕,看向那上坐之人,有些话终还是难以说全,“您都……”
她微微起身,叹息声伴着脚下的步子向我而来,“你在江南的那些年与他走得最近,你的身世他不是不清楚,但他似乎不会成为我们的威胁,反倒会成为我们的帮手,本宫欣赏他的才华,他如若能为我们所用,我们的胜算又会高一成,放心吧,本宫不会伤害你的宁哥哥,本宫只想要他替本宫做一件事,这件事如若成了,本宫便不会对他食言。”
听着她吟然的笑意,我的脑中幕幕闪过,突然一人的影象停滞片刻,我不由得脱口问道:“您想让宁哥哥接近紫罗公主?”
她欣慰的握住了我的手,“没错,紫罗是皇上最疼爱的女儿,现如今己双十有三,她却迟迟不肯谈及婚嫁之事,只因她心里忘不了一个男人,如若宁玄朗能代替那个男人走进紫罗的心里,那紫罗的外祖父淮南王便不会成为我们的阻碍。”
“紫罗公主的外祖父?”我再次凝眉问道,隐隐的感知到那些事情快要聚然明朗了。
她舒意笑答:“你可能不知,紫罗公主的生母冰妃是当今皇上最宠爱的妃子,早在紫罗六岁之时就逝世了,当初冰妃因何逝世,谁都说不清楚,可叹淮南王就这么一个女儿,丧女之痛,让淮南王悲痛欲绝,从那以后淮南王便请命终生镇守淮南,如若没有圣命,他将永不返京,事隔己十多年了,紫罗也长大成人,可这淮南王膝下无子女,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宫中的紫罗,皇上百般疼爱紫罗只是为了控制淮南王手上的兵权,如今淮南王年事己高,宁玄朗如若能拢络紫罗的芳心,他就有可能继承淮南王的王位,到时只要玄朗为我们所用,推翻一个小小的太子及朝中党羽,坐拥整个天下就轻而易举。”
解开心中的迷团,事实却依旧离不开夺位,权势,我心中暗自一笑,转眸直直的看向她那胜卷在握的双眸,“这就是小姨与父亲下的第二步棋,宁哥哥是洒脱之人,他又岂会眷恋名利地位甚至王位?”
她也看向我的眸中,眸光越来越沉,越来越犀利,到最后,她终是一叹,“你啊,虽然有一颗玲珑心,却从来不会利用这颗玲珑心去观察身边的每一个人,本宫不知你是害怕知道真相后接受不了,还是从一开始你就封闭了自己的心,一味的以为自己眼睛所看到的就是真的,有些事情并不是眼见为实,说不定你眼睛所看到的只是事情的一个假象,就像方才宁玄朗口中所说的伪装,你就是一个懂得伪装自己的人,却看不到身边之人的伪装,这是你的缺陷,也是本宫所替你担忧之处。”
从她的叹息叙述之中,我隐约能看到她口中的我,也隐约看到了某些事情的起承转折,却仍是下意识的抗拒,不愿意去相信。
她冷漠的看了我一眼,又继续说道:“这世间能有几个男人不爱江山只爱美人,试问这天下美人不计其数,可以天天有,天天换,可这天下江山唯有一个,不是能说有就能有,能换就能换的,宁玄朗也是个男人,男人的胸怀又岂是一个女人家家能够捉摸透的,在这乱世之中,只要紫罗一句话,他所向往的伸手便可拿到,这比在刀光剑影,血流成河之中爬起来成王要容易百倍,千倍,万万倍。”
我心内酸楚难言,紧紧的闭上了眼睛,试着去相信,去接受她所说的每一句话,重睁开眼时,眼前己经一片明了,“您一早就知道我与宁哥哥之间的关系,宁哥哥来宫中成为画师,而又与我相见,最后在赏花宴上拢获紫罗公主的芳心,这一切皆由您一手所安排?”
她笑着点头,“是,宁玄朗是个可造之才,做个小小画师岂不是太委屈了他,至于引他与你相见,只是他的一个请求而己,他想在成为紫罗公主心里人之前,再为你画一副最美的画像,他说他想记住最美的你,也想让你记住最真实的他。”
我一定会记住最真实的他,毕竟那九年的时光不是说忘就能忘,说变就能变的。
一路恍然回府,殿中烛影跳动,我坐落在窗边,我的侧影映在床头罗帷,忽明忽暗。
月色之中遥看那株白玉兰花随着微风片片飘落,心里沉得像块石头,顺个气都觉得有些困难。
而小姨的话久久在耳边不能散去,宁玄朗,真的在意地位势力王位么?
我为何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多么洒脱的一个人突然之间在我心目中发生了变化,这让我觉得是我太过于执着单纯,还是从一开始我就错看了他。
画下最美的我,记住最真实的他,我想这是他与我之间的感情最好的告别。
人生在世,别无选择的太多了,他是那么聪明厉害的一个人,又岂会只愿山水,星辰为伴,他的追求明明就透在他的骨子里,只是我一直没有发现,又或者说,我一直都不了解他。
我突然觉得好想大笑,战天麟如此,战天齐也如此,现在连宁玄朗也如此,看来这世间的男人正如小姨口中所说,天下江山唯有一个,而女人不计其数,得不到的永远都是抢手的,而轻易能得到的反而就不值得珍惜了。
想笑过后,心口微微痛灼了起来,我半躺下身,顺姿将一切愁哀埋进锦绸中,他们这些人的所作所为难道真能用身上的这床锦绸掩过去么?
答案是当然不能,我纵然云淡风轻洒脱淡漠,但却依旧心中有情,为情所伤,不论是亲情,友情,还是爱情,那都会成痛。
这一夜,我不知自己是何时闭上的双眸,只觉得天色微微见亮了,眼皮渐重,便合上眼陷入了黑暗之中。
迷迷糊糊间似乎听到一声声的轻唤,撑起眼帘,眼前明亮起来,云雀立于床前,漂亮的双眸一瞬一瞬的瞅着我,仿佛站了许久,却半点没有不耐之色。
我微微支起身,一顾殿内除了云雀竟没有其他人,遥望窗外,天己大亮,似乎旭日也高挂在空中了,看着旭日悬挂的位置,只怕己到了响午时辰了。
“小姐,你可醒了?”
我含糊地呢声应答,看向她,“都几时了?”
“都己经响午了,纳兰大人可在殿外恭候多时了。”她冲我一笑,准备好一切,只待我梳洗。
我坐正身,理了理发丝,突然想到云雀这无意间的一语,皱了眉扬声问道:“纳兰大人?”
她依旧笑着点头,“正是,说是那李太医有事缠身,所以今儿个由纳兰大人他亲自来为小姐请平安脉,小姐今儿个睡得沉,我前面己经唤了几声,小姐依旧未醒,我便不忍打扰小姐,想让小姐今儿个好好睡个觉,来补补早些日子的夜夜不眠,便让那纳兰大人在殿外候着,这一候却候到了响午,我想小姐也睡得差不多了,便入殿来唤你。”
“胡涂,你怎能如此不识大体,怎能让纳兰大人在外候着呢?纳兰大人候了几个时辰了?”我扬声低斥问道,便忙着梳妆,细想着昨日御花园纳兰珞赐婚一事,我倒是因为宁玄朗之事忘了个干脆。
云雀瘪了瘪嘴答道:“应当有三个时辰了。”
我看着她,不忍对她动怒,只好哀哀一叹,“云雀我明白你心里的意思,只不过往后记住了,可不能因为某些原因,将气撒在纳兰大人身上,让纳兰大人候了整整三个时辰,倒是显得我们有意刁难人家,让人落了口舌。”
云雀无奈的点了点头,便伸手为我梳妆,我知道她的心思,她不过只是想替我平日里所受的委屈出口气罢了。
纳兰珞赐婚之事她也是清楚的,还乐了好半天,最后溢出一句话,意出心疼九爷战天睿,可我却觉得她在心疼战天睿之时,好似在心疼我。
花香窗中细漏入室,让人适觉一丝清爽,可这殿中却因为纳兰太医的到来萦绕的似乎是忧,是愁。
我静静的坐着,看着纳兰太医安静且又聒噪的为我把脉,我自知他意不在为我请脉,而是其他。
他从我的手上收回了两指,微微捋了捋早己发白的胡须,“春雨时节易伤身,王妃平日里应多注意饮食保暖。”
我微微勾唇一笑,“谢纳兰大人提醒。”
他起了身至书案前,持笔似在写着什么?我透帘子望去,他手中的笔头忽而止,忽而动。
待到我起身唤云雀备好礼品之时,他拿着手中的药方己走到我的面前,“这是几副药膳单子,按照单子所写,配制药膳可清除王妃体内的寒气与湿气,预防病毒感染。”
我点头微笑接过他手中的药方,持在手中微微只看了一眼,便交给了身边的柳儿,让她去抓药,也是刻意支开那些多嘴的奴才。
待到殿中只剩下我,云雀,还有纳兰太医三人之时,我出声唤了一声云雀,她将己准备好的礼品呈现桌面上,我伸手微微推了推那些礼品,笑着道:“今日实属本宫的不是,让大人在此等候了多时,这是本宫的一点心意,还望大人收下。”
他到是恭谦懂理,顺手将我推向他的礼品再次推向了我,压低了声音,“等候齐王妃是臣自愿的,也是臣的职责所在,若是再收下王妃的礼,臣这心里实在过意不去,实不相瞒,臣今日前来还有一事相求于王妃,还望王妃无论如何都要帮这个忙。”
听他这一言,我看向他,他布满血丝的眸中透着隐晦与深深的哀愁,我微微蹙眉,叹息问道:“何事竟让纳兰大人如此焦心?莫非是珞儿姑娘赐婚一事?”
我猜应当是此事,昨日因为紫罗公主与宁玄朗之事搅得我心绪大乱,便匆匆忘了纳兰珞被赐婚战天睿一事,今日竟由他来登门请脉,想必也是为此事而来。
他突然起了身,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声音带着苍老的哽咽,“臣厚着脸皮来此,正是为了此事,早就素闻王妃宽宏大度,还请王妃看在臣老来得女,就这么一个女儿的份上,帮帮小女,恳求皇后娘娘收回承命,臣自知相求于王妃是为难委屈了王妃,可臣担忧小女,不得不走这一趟,想必王妃也知小女对八爷的心意,这么些年来,小女一直守候在八爷的身边不离不弃,对八爷哪怕是要她付出性命,她也在所不惜,可如今皇后娘娘将小女赐婚于九爷,小女性情刚烈,早就立誓这一生非八爷不嫁,这几日小女将自己关在屋内,不吃不喝,任谁都无法相劝,臣担心小女会有性命之忧。”
我随即起身扬袖,眼光将这年迈的父亲从头移到脚,似头一次看见他一般,我还记得初见他时,是在六嫂的辰儿病危之时,他只是深看了我一眼,便行礼离去,并没有过多的交际,而今日我再这般看他,他只是哀愁为女担忧之中的父亲,总觉得那一刻,我内心酸楚不止。
“大人先起来说话,珞儿姑娘对爷的心意,本宫心里清楚,当日本宫也有意成全珞儿姑娘与爷,只是有心而力不足,而如今宫中的母后己做主将珞儿姑娘许配给九爷,只怕本宫再去相求那也是多说无益。”
他在我的扬袖之下起了身,脚下有些不稳的重坐回了位子之上,似乎又多了一分沉痛的长叹道:“王妃此言有理,小女命中如此,此事就当臣从未提起过,只是苦了八爷与小女这对怨偶,活生生的让人改写了他们的幸福,此事只怕也只能等八爷得胜归来后,看是否还有挽回的余地?”
他并没有多说,也并没有勉强于我,只是喝了手边的一杯早己凉了的清茶起身离去,刺眼的阳光下,影子一晃一晃,他走得蹒跚,走得沉重。
乱,胸口似乎有一小团火在烧,搅乱了我内心所有的思绪,脑中一时是空白,一时是杂乱,我几乎不清楚自己在思考什么?可是眼前一幕幕又飞转着,这半年时间几乎让我尝试了不少味道。